“陛下、儀尚書,當時末將負責巡徼真、保、涿、易諸城,於草原之事十分了解。” “正是見到草原內亂不止,末將才上書朝廷,希望可以出奇兵倍道搗其巢。” 說到這裡,楊俊改為單獨向朱祁鈺稟報。 “而且臣不是貪功冒進,臣也是再三思慮。” “雖然那時距離險些讓我大明山河為之傾覆的土木堡之變,才過去了不到三年,然而瓦剌大軍隨後圍困京師,意圖重占中原的一戰中,卻被我軍民同仇敵愾打得灰頭土臉而逃。” “何況經過京營改製之後,我明軍人強馬壯,當有一戰之力。” “故而臣才想著以強軍勁卒出塞,趁草原內亂,而取北伐之勝,而一雪土木堡之前恥!” 楊俊是真心想要北伐。 土木堡之變,是朱祁鎮的恥辱,也是他楊俊一生的恥辱。 這份恥辱,不僅僅是壓得楊俊喘不過氣,也壓得楊家喘不過氣。 “臣未謀勝,先謀敗。” “京師保衛戰後,無論是宣府還是大同,後來都曾經打退過草原數次進犯。” “如此一來,我大明趁機鞏固了京師周邊的堡壘要塞,也在宣府和大同北方重建了城堡。” “要是北伐實在不利,出塞大軍可快速向著這些堡壘靠攏,不至於再有土木堡之慘事。” 楊俊說的堡壘,就包括他曾經丟失的獨石和馬營。 “陛下,臣看過昌平侯的上書。” “昌平侯在上書中不光有令人振奮的願景,也有著充分的理由,以及詳盡的計劃。” “當時瓦剌也先處於新敗之際,士氣較低,其妻妾孥重去宣府才數百裡。” “也先駐地距離宣府不過數百裡,要是宣府鐵騎全力出擊之下,兩三天就可以突襲得手。” “這便是以奇勝。” “京師保衛戰前後,為了保衛京師,我大明從各地征調而來的,分布在京畿附近的大軍不下二十萬。” “如此士卒眾多,完全可以將主力列陣於大同、宣府等重鎮要塞,就算奇襲不成,也可以大軍壓上去。” “這便是以正合。” “而且大軍進駐邊防重鎮之後,瓦剌必然不敢繞道進犯京師,他們也怕被斷了後路。” “如此,則是奇陣以待,不懼瓦剌來攻。” “宣府鐵騎突襲於外,京軍屯紮於內,當是進可攻、退可守。” “若是內外夾擊,可收不世全功!” 儀銘入京之後被朱祁鈺提拔為兵部尚書,這些日子他也沒有閑著。 儀銘是帶著製衡於謙的任務,他閑來無事就把兵部的卷宗翻出來查閱。 “陛下,我大明能征善戰之將,雖然在土木堡身死殉國者眾多,可京師保衛戰前後也是湧現了一批名將。” “如臣之亡父,如定襄伯郭登將軍,如罪臣石亨,如範廣將軍,以及羅亨信,還有羅通等人。” “當時無論是兩京河南備操軍,還是山東南畿備倭軍,還是江北諸府運糧軍,我大明京師附近集結不下二十萬眾。” “當時大同、宣府、遼東,也還在我大明手中,沒有被瓦剌攻破。” “瓦剌不僅主力進攻京師城下受挫,其餘各部還受阻於居庸關、偏頭關、遼東和甘州等邊鎮要塞。” “就算我大明經歷了土木堡之變,就算我大明對瓦剌即使沒有形成碾壓之勢,可至少也是勢均力敵。” “故而臣提出“出塞逐北,而犁其王庭”的建議,怎麼看都不算禍國殃民之策。” 楊俊對於那次北伐提議被否定,直到現在都是耿耿於懷。 楊俊也是在邊關磨礪多年的宿將,他當然知道戰場瞬息萬變,要是錯過了良機,不知道還要等多久,不知道還有沒有。 “解鈴還須係鈴人。” “去,請於少保入皇城,朕要當麵問他!” 朱祁鈺猛的對著舒良下令,讓他前去傳喚於謙。 朱祁鈺是真想知道,於謙當時為什麼不同意北伐? 要是於謙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朱祁鈺不介意讓於謙卷鋪蓋滾蛋。 “朱祁鎮雖然一死以謝天下,雖然有土木堡之千古之恥。” “然而朕如今回想起來,卻是覺得他也有可取之處。” 等到舒良出去之後,朱朱祁鈺提到了一個他非常不願意提起的名字。 “朱祁鎮雖然寵信奸佞之臣,不過他本意還是想著揚我大明國威於四方。” “正統年間其實之前還有過三次北伐,而且都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朕自認為文治武功不輸於朱祁鎮,他朱祁鎮難道不知道禦駕親征有可能導致兵敗如山倒嗎?” “不,朱祁鎮他知道!” “先不論土木堡之變的悲慘,朕覺得朱祁鎮敢於亮劍的精神還是勇氣可嘉。” “朕的景泰朝,放著瓦剌和韃靼內鬥不止的良機而不敢出兵北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試問一句,朕不就是連他朱祁鎮都不如了嗎?” “如此一來,朕又有何顏麵坐上這皇帝寶座?” “如此一來,朕撲滅奪門之變,不就是錯了嗎?” 朱祁鈺為了給儀銘和楊俊助威,他毫不介意把朱祁鎮給拉出來鞭屍。 當然,朱祁鈺之所以這個時候提到朱祁鎮,那是因為朱祁鎮已經死了。 違心的贊美一個死了的敵人,又不會讓朱祁鈺少二兩肉。 要是贊美朱祁鎮可以讓大明重現洪武永樂民間的輝煌,朱祁鈺都可以把朱祁鎮誇成千古第一明君。 “臣以為關於廢帝之言論,陛下這裡對我們說說也就算了。” “為了陛下之江山永固,還請陛下今後切不可再提起廢帝。” 儀銘作為朱祁鈺的親信,他一心一意都是為了朱祁鈺好。 “這個朕自然知道。” “隻不過朕可比太宗皇帝大度多了。” 朱祁鈺對著儀銘笑了笑。 “哦?” 儀銘一下子就來了興趣。 “太宗皇帝靖難起兵,登基稱帝後,曾經廢除建文年號,續接洪武年號。” “在朕看來,大可不必。” “建文前後畢竟有四年,而且如今還有出身建文年號的老者在世。” “這些人還記得建文年間發生的事,太宗皇帝不可能摸出他們的記憶吧?” “而且就算這些老者都過世了,不還有民間書籍上的記錄嗎?” 朱祁鈺覺得朱棣其實大可不必大費周章的想要抹除建文年號。
七十四 朕還不如朱祁鎮?(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