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內,熊槐與昭陽隔案對坐。 南芷為昭陽斟滿一杯熱茶便退了下去。 本該在此的老令尹卻沒有來,前天太子暈厥之後,老爺子便受驚過度,病倒了。 收到太子醒來的消息,昭陽顧不上吃早飯,匆匆駕車來到王宮。 隻一眼,昭陽便覺太子與之前不一樣了。 以前的熊槐雖則不是紈絝,不是懦弱之輩,但與自己相處時,卻也沒有如此從容。 而今熊槐的眼神中滿是自信。 “太子病體初愈,萬望珍惜身體!”昭陽輕啜一口清茶,心中悄悄放鬆。 “勞煩上柱國掛懷,槐深感不安!”熊槐起身,拱手。 昭陽起身,拱手道:“天妒英才,先王早逝,偌大的楚國,全落在太子身上了。望太子早起舉行即位大典,以安國人、大臣之心。” “上柱國,比起繼位大典,我更擔心另外一件事情。”熊槐臉上閃過一絲擔憂。 “哦?現在還有什麼事情比太子的即位大典重要嗎?”昭陽看上去有些疑惑。 “父王的遺體已經在南下的路上了,陘山大軍沒有了父王統領,便如無頭之蛇,恍恍然不知所措。若是此時魏軍偷襲,我陘山危矣!” 熊槐一席話如鐵錘敲在昭陽的心頭,他卻不解太子之意,灌了一大口茶,他看向熊槐,“太子此言何解?魏軍雖與我軍對峙,卻也疲於在另一線應付秦軍的攻擊,如何敢與我軍開戰?” 熊槐微微一笑,這笑容在昭陽看來有些詭異。 “上柱國可知張儀此人?” 昭陽不知道太子為何此時提起張儀,對於張儀他自是有一些了解。 張儀是魏國人,拜鬼穀為師,學習縱橫之術,一身經天緯地之才。 隻可惜魏王昏聵,不識張儀之才。張儀便來楚國,不成想連楚王的麵都沒有見到,還被人誣陷偷玉打了一頓,悲憤的張儀便離開楚國去了秦國。 昭陽點點頭,“張儀此人口才極佳,謀略出眾,今年初甫到秦國便得到秦王嬴駟的重用。但此人怕是對楚國有怨恨。雖則如此,我卻也想不出太子為何提及此人?” 熊槐潤了潤嗓子,暗道你現在當然不知道張儀的連橫策略,然而我卻知道。我更知道張儀會說服秦王出兵助魏攻楚陘山,但是魏國必須以上洛之地作為代價。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短視的魏國君臣最終是答應了,楚國也因此丟了陘山。 “昔年有策士為趙合縱抗秦,遊說我父王時說過,楚強則秦弱,秦強則楚弱,此其勢不兩立。父王也認為秦楚接境,而秦素有吞並巴蜀之心,秦乃虎狼之國,不可親。” 昭陽點點頭,策士遊說楚王這件事他知道。他心下一抖,沉聲道:“太子的意思,陘山之危有秦人參與其中?這怎麼可能!” 昭陽很難理解,魏國正與秦國交戰呢,秦國怎麼可能幫助魏國攻打楚國? 昭陽盯著熊槐,他敏銳地感覺到,今日的太子不一樣了!以前的熊槐可沒有表現出這樣的謀略頭腦。 難道說,太子一直在藏拙? 昭陽眼底閃過震驚之色,內心悄然泛起了波瀾。 熊槐笑笑,接著道:“我隻是推測,至於對不對,還要請上柱國拿一下主意。張儀乃縱橫大家,天下之賢臣,我想他斷不會為讓他在楚國受到的屈辱影響到他的布局謀劃。” 熊槐起身在殿內踱步起來,昭陽的目光一直跟隨著熊槐,似是要重新認識眼前這個年輕的太子,未來的楚王。 “上柱國,我們來推測一下張儀以及秦國未來的策略如何?”熊槐笑看昭陽。 “願聞其詳!”昭陽拱手道。 “當今大爭之世,上柱國以為各大戰國誰堪與秦國一戰?” “當今各大戰國,強者唯楚、秦、齊三國耳!魏國自桂陵馬陵兩戰之後不但成就了齊國威名,自身更是江河日下,早已不復戰國第一諸侯之勢,如今隻應付秦國便已頭疼不已,何敢同時開罪秦、楚?韓國四戰之地,國小民寡;燕國地處偏遠,實乃苦寒之地;趙國多山地丘陵,國人多狹隘之輩,偏又毗鄰胡人,一日不解決胡患,趙國便無力南下爭霸中原!” “上柱國好見識!”熊槐由衷地贊嘆,不愧是楚國有史以來少有的帥才。 “不知秦、齊、楚三國各自優勢何在?” 昭陽也起身離座,注視著熊槐。他沒想到,今日竟與未來的楚王討論列國大勢,單憑熊槐問的這幾個問題,昭陽知道此子先前絕對是藏拙了,他欲值此即位立威之時,一鳴驚人! 而立威的對象竟然是自己,昭陽不知是不是應該感到高興。他又突然興奮起來,原本壓在心頭的巨石轟然粉碎! 昭陽略一沉吟,開口道:“秦國自衛鞅變法以來,國力日漸強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秦國之強在軍隊戰力,戰力來源是軍功製。秦製爵二十級,軍功以人頭計,凡得人頭者,不但能升爵,還可獲得土地。所以秦人每戰必奮勇殺敵,銳不可當,實乃虎狼之師。” 熊槐點點頭,昭陽對秦軍的戰力還是有著很清醒的認識的。山東六國包括楚國,普通士兵歷來隻有付出,絕難得到賞賜,得利的大多都是貴族。所以六國軍隊打順風戰尚可,一旦處於劣勢往往是分崩離析的局麵。 看到熊槐點頭認同,昭陽心中竟有些激動。他有多久未曾與人暢快地探討戰國形勢、戰場征伐了? 此刻的昭陽麵對熊槐竟生出知音的感覺! 他可是未來的楚王,有此見識,自己何愁不能施展胸中抱負? 昭陽定了定神繼續說,“齊國有稷下學宮,有聞名遐邇的技擊士,當今齊王更是雄才大略,兩戰將魏國從第一戰國的寶座上拉了下來。齊國現如今更是第一富庶之國,齊國歷來兵家人才輩出,孫武、司馬穰苴,孫臏、田忌,雖然田忌如今在我楚國,孫臏不知所蹤,但田盼仍是列國首屈一指的名將!” 田忌、孫臏? 聽到兩個名字,熊槐眼中閃過一抹異彩,嘴角微微上揚,顯然是想到了什麼。 昭陽接著說道,“我楚國自大王繼位以來,西有黔中,巫郡,東有夏州、海陽,南有洞庭、蒼梧,北有汾、陘之塞、郇陽。地方五千裡,帶甲百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資也。” 熊槐不由得拍掌叫好,“彩!上柱國果然大才!有上柱國輔佐,熊槐心裡便有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