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踏入作坊,狹長的廊道就竄出一個“小花貓”。 一位大約5歲的小男孩,就像從煤窯裡出來一樣,全身黑黢黢的,幾乎認不出原來的模樣,在作坊上竄下跳,弄得作坊間不斷地傳來眾人的大笑。 “小少爺,小少爺,不要跑!不要跑,危險,小心給摔著了!” 已過中年的長工紀長福,被氣得那是哭笑不得,上氣不接下氣地追趕著“小花貓”。 “小少爺,別跑了!你千萬可別摔著了!” 長工紀長福彎著腰扶著墻喘著氣,“小花貓”卻朝著他扮鬼臉。 “長福,又怎麼了?”奚掌櫃皺著眉頭問道。 “回大掌櫃,小少爺又從私塾逃學回來了。”長工紀長福有些無奈地答道。 “不是叫你給小家夥陪讀盯著嗎?怎麼還是讓他逃回來了。”奚掌櫃責問道。 “大掌櫃,小少爺實在太聰明了,趁我一不留神自己又溜了。我……我還是回墨坊做事吧!這看小少爺的活,真的比錘墨還累!” 給小少爺陪讀,在眾長工眼中的“輕鬆活”,在紀長福看來猶如泰山壓頂,喘不過氣來。 奚掌櫃見了也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擺了擺手,轉身對杜荀鶴輕嘆道。 “又讓彥之先生見笑了。我這個小孫兒吊兒郎當,讓人頭痛得要緊,小小年紀不愛讀書,卻喜歡製墨,真不知如何是好!” “這可能就是命吧!算了算到我這輩,已是第五代製墨了,製墨這活又累又臟,卻是極少人知曉。” “不怕彥之先生笑話,我們祖上有四房,大房當掌櫃,二房跑堂,三房描金,四房製墨。” “我們這一支就是四房,又臟又累的活自然是由我們來乾。” 杜荀鶴笑著點了點頭,說道:“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悟其可以縱橫而行之無忌,道之極也!” 奚掌櫃苦笑了一下,若有所思。 “沒有當年的磨難就沒有奚鼐墨今日的成就,也許苦難未必是苦難。” “彥之先生,說得在理。” “分家後,也隻有四房繼續乾著製墨的營生,也隻有我們四房才懂得製墨。” “這裡是煉煙房,鬆香或鬆香渣不完全燃燒產生濃鬱的黑色墨煙,這些墨煙會附在燒煙室上下四周的墻壁,長工會定期將這些黑如炭色的墨煙小心刮下來收集在一起。” 奚掌櫃剛介紹完,一位年輕人從煉煙房走了出來,黑頭黑臉一般黑,露著笑臉隻見一排白牙,模樣有些滑稽。 “見過父親大人,見過客官。” 奚掌櫃滿意地點了點頭。 “超兒,這位是大才子,彥之先生。” 奚掌櫃補充道:“犬子超兒,主要負責作坊的全部工序。” “在下奚超,見過彥之先生。” “少掌櫃客氣了。你們作坊雇傭不少,少掌櫃還親力親為,實在難得?” “製墨每一道工序都需非常嚴謹,特別是煉煙,更是關鍵中的關鍵,一點也馬虎不得。” 也許奚超與杜荀鶴年紀相仿,倆人相聊甚歡,聊起名家詩詞,奚超也有自己獨特的見解。 回到店鋪,奚掌櫃已經叫人準備好筆墨,宣紙已平鋪好在案臺。 “今日能偶遇彥之先生,是我們奚墨行的榮幸,彥之先生要是能留下墨寶,定能讓本店增色不少。” “奚掌櫃,你客氣了。吾乃文壇小輩,能留墨寶在貴店展示,與眾名家一起懸掛墻上,是吾三生有幸。” 杜荀鶴提筆沉思,想現場作詩一首,恐怕已來不及。 奚掌櫃看出杜荀鶴有一些窘迫,看似無意的插了一句。 “彥之先生,您的名作《小鬆》,吾甚是喜歡,可否留下這首?” “如此,甚好!” 杜荀鶴眉心一展,提筆揮毫。 “自小刺頭深草裡,而今漸覺出蓬蒿。時人不識淩雲木,直待淩雲始道高。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杜荀鶴,其詩才橫溢,作品廣泛流傳。然而,他書法藝術方麵的造詣也是獨樹一幟。 隻見他落筆間,巧妙地運用了輕重、快慢、虛實的變化,每一個字都充滿了生動感和節奏感,猶如俠客在舞劍,旁人見了無不驚嘆。 杜荀鶴的字形結構嚴謹,筆畫流暢,既有楷書的規整,又有行書的靈動,他的字不僅形態美,而且富有內涵,充滿了詩意。 奚掌櫃在一旁都看入神了。對於杜荀鶴的書法早有耳聞,尋了好久都未尋求一幅,如今看真身展示書法,卻猶如在夢境一般。 “妙哉!妙哉!” “彥之先生的書法真是獨具匠心,一筆一劃都展現先生的個性,在下欽佩!” “哈哈哈……,奚掌櫃過譽了。” 杜荀鶴留下墨寶就走了,帶走了幾塊墨錠,墨錠自然是奚掌櫃相送的,一幅字的價值可遠比墨錠珍貴。 可在杜荀鶴看來,小小幾塊墨錠,其價值卻比自己的一幅字昂貴。 奚掌櫃一直目送杜荀鶴走遠,臉上還洋溢著敬仰之情。 奚超見父親這般神情,實在有些費解,來店裡的文豪大家也有不少,也不曾見父親如此失神。 “父親,對彥之……先生,為何要如此禮待?” “彥之先生可是有大才之人,世間卻未有幾人會懂?” “難道,他比得過那些大家?” “彥之先生可比一些所謂的大家,卻要高出幾籌。” 父親的話似懂非懂,看杜荀鶴的背影離去,似乎蒙上了神秘的麵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