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知道是什麼日子，孫善行仿佛又回到了山裡。那蔭涼，那太陽，還有那不停往下降落的足球。 　　他已經從球場的一邊跑到了球場的另一邊，球還是象是約好了的情人，不，是同學，是好朋友，是二郞神，是三太子，如期而至，從天而降，別管球的落速多麼快，方向多麼歪，隻要自己伸了腳去便迎球而解，球又能無根而升，無風自飄。伸腳也，聳肩爾，頂頭乎，側旋嘶，平端哉，無一不發心而肌湧，骨鬆而肉崩，在他身後跟著的同學已經不僅僅限於本班的同學，四年級、五年級的同學都已經圍了上來，三年級二班的胡仁篆早就圍了上來，看到孫善行一臉大汗地不停顛球，忙把自己的水杯打開蓋子遞給善行，讓他喝兩上兩口補充一下水分。 　　陳文和王建此時看著遠去的學生，自己偷偷撿起兩個球各自顛了幾下，便不好意思起來，忙抱起球走了，他們要找個沒人的地方再練練，誰知道裴老師說的明天要給老師考核是真的還是假的，自己先自考一下總沒有錯。 　　孫善行那邊，金燦也站了出來，叫著“閃開、閃開”，主動把有可能耽誤了善行顛球的同學給吆喝起來，躲開著點。三年級二班的同學更不用說，都自覺地拉出一個大圈的人墻，當球落下時萬一偏了，善行還能跑兩步跟上接住球，現在可是全班的最高記錄，哪怕再多碰一下球都有可能是再多一個記錄。 　　隻是最尷尬的事情就是，大家都不知道孫善行顛球顛到第幾個了，畢竟，他開始顛球的時候大家都在各自顛自己的球，隻有他自己心裡才知道吧，但是大家都不敢問，萬一讓善行分心了怎麼辦？ 　　這次又是用肩膀把球頂起來，這樣球頂不高，反而是最耗人心神的。左肩顛了五個，右肩顛了三個便覺得不妙，球沒顛高，卻跑偏了，力道不大，甚至落地後都可能不會反彈多高。大家都吸了一口氣，雙眼眨都不眨一下，善行連忙小步跟了兩步，伸出左腳用腳背把球墊住，稍稍用了一點力，球便飛到兩個孫善行那麼高，大約有三米左右，這才不慌不忙地喝了口手裡的水，注視著球快速落下來，便又彈了一下。這次沒有彈高，僅到膝蓋，善行卻用右腳在球上繞了個花再把球挑起來用頭接住頂起來，那真是球不高，但落得快，旁邊數數的因為按他們自己的數法已經到了一千三百三十六，此時再數已經跟不上顛球的速度了。 　　“兩千！”孫善行終於把球抱在手裡，自己大聲叫了出來。 　　自從上課到現在，才不過半小時不到，這半個小時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或許沒有人會記得，但是，在這半小時裡，善行同學顛球達到兩千，裴老師要求足球體育老師考級，趙校長已經安排人去做考級的準備工作，陳文、王建兩個老師已經在教學樓後麵沒人的地方偷偷練習顛球，最多的時候陳文老師顛球一百一十一個。 　　老師不在，三年級二班的足球隊隊長王二仞便找到三年級一班的隊長，商量著踢大場。他們班終於也湊夠十一個人了。 　　一班的老師也不在，隊長說了算，於是兩個年級有模有樣的挑邊、要球權，兩個三年級的場地合在一起要踢大場。 　　四、五年級的同學早就聽到老師的招集聲，忙跑過去，聽說老師安排全體同學練習顛球，由於已經看到三年級個有顛球好的同學激起了一股好勝的心，都乖乖地練顛球。 　　孫善行聽到隊長的召喚，顛球也顛得有些累了，正好調解一下情緒，便跟著自己的隊友一起在球場上拋球鞋、灑汗水，一窩峰地追球去了。 　　這一下午正可以撒開歡地跑，不知疲倦地跑，從兩點半一直跑到五點半，別的年級老師都吆喝著集合下課，他們還沒有人提出來結束這場零比零的比賽。又踢了一個來小時，天色漸漸黑影初隆，路燈放亮，家長阻止，隊員喘息，這才算停止了奔跑。 　　很多同學都羨慕孫善行，看看人家，都沒有家長來阻攔，自己說了算，想踢到什麼時候就踢到什麼時候。 　　好動的少年！ 　　你們根本就不知道可敬的孫善行還要自己跑回住的地方遠達兩公裡呢。 　　大門口，陳文老師抽著煙卡著點兒等了好久，直到天黑也沒等到從旁門低頭出走的少年，他隻注意家長帶著孩子的汽車、摩托車、電動車，卻沒有注意到一個步行走在路邊的人。 　　當孫善行跑回宿舍的時候，找遍了全身也沒找到鑰匙，這本來一直放在口袋的鑰匙怎麼就丟了呢？善行用了三秒鐘就斷定一定是掉在球場上了，然後就邁開大步直奔媽媽工作的地方----食堂。 　　“媽！我鑰匙丟了，明天再去找。”在食堂後門口，孫善行大聲叫道。食堂前麵許多工人師傅都在排隊打飯，媽媽負責的那個窗口的隊伍最長，她要負責給三個菜掌勺。可是鑰匙在替換衣服的兜裡，衣服在更衣間，沒辦法去拿。 　　“等著吧。”簡單地吩咐一聲。 　　“看，是昨天那個踢球的小孩。” 　　“大姐，那是您孩兒？” 　　“嗯，買啥菜？” 　　“他爹哩？他爹不管他？” 　　“哪來這廢話？買不買？不買下一個。” 　　買菜的工人玩笑著，逗李小芳。後麵賣菜的其他師傅也都各自忙著賣菜，隻有熟食肉類的孔師傅最輕閑，買肉吃的人少。他便回過頭來看了看小行者，向他招了招手。 　　孫善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媽媽，覺得離媽媽並不算遠，很安全，就向孔師傅走了過來。 　　“給，孩子，吃吧。”孔師傅隨手拿起一個雞腿遞給孫善行。 　　“孔師傅，別，別給他。哦，那一會兒我交錢。”李小芳忙中偷閑看了一眼，便看見孫善行已經接過了雞腿，直接用手抓住後麵的雞腿骨，不得不改口說道。 　　“沒啥，給孩子吃吧，算我當伯伯的疼他。”孔師傅笑迷迷地說道，他很喜歡這個孩子，昨天他也看這個孩子顛球玩呢。 　　“還不謝謝孔伯伯？”李小芳大聲吼了孫善行一嗓子。 　　“謝謝孔伯伯，謝謝孔伯伯。”小行者還鞠了一躬，嘴其實很甜，特別是有好吃的東西的時候。 　　後排的人都擠在透明的大售貨窗上看小孩啃雞腿這個小節目。 　　那是一支黃燦燦的，肉食雞至少成長了一年以上的雞腿，不單單是雞腿部分，還帶著半拉雞肋，單個稱的話估計得七八兩重。孫善行不慌不忙的，雞腿在手裡轉了兩個個，總共六口便吃了個乾凈。舍不得扔雞骨頭，便又拿著啃了啃脆骨。 　　孔師傅看著好笑，盆子裡還剩下五個雞腿，都是昨天做的，看樣子今天是賣不出去了，於是他又笑嘻嘻地拿出來一個遞給了孫善行。 　　善行斜眼看了媽媽那邊一眼，媽媽正忙著打菜，沒有再注意他，他於是接了過來，使勁咽下嘴裡的肉才說道：“謝謝孔伯伯。”不過聲音卻小了許多，逗得孔師傅哈哈大笑。 　　李小芳忙看過來，看到孫善行手裡完整的雞腿，正不知道怎麼回事，孫善行忙拿起雞腿就啃了一口。李小芳這時候也看到扔在案子上的雞腿骨，知道孔師傅又寵善行了，忙開口說道：“孔師傅，你別再給他了，這個雞腿怎麼著我也得交錢。” 　　事情就是這樣，後麵買菜的工人師傅們自己都不舍得買個雞腿吃，隻買五元錢一份的大鍋菜，可是看著雞腿甚至白白地給孩子吃，他們覺得這本就是應該的，誰也不會提什麼意見。 　　可是看到孫善行又三口五口啃完一個雞腿，大家都忍不住樂了。窗戶後麵有人笑著大聲說道：“老孔，再給他一個，算我的。” 　　“好嘞，老王是吧。我記你帳上了。”老孔也不含糊，立刻又遞給善行一個雞腿，還剩三個了。 　　“謝謝孔伯伯。找書苑ｗwｗ.zhaoshｕyｕan.ｃom”善行就是有禮貌的好孩子。 　　“別，這個呀，你謝謝你王叔叔吧。”老孔笑著說道。 　　“謝謝王叔叔。” 　　“不用客氣，小爺們。我跟你爸爸是夥家，請你吃個雞腿算什麼。” 　　善行也不言語，的確是餓了吧，有吃的就行。速度還是那個速度，這賣菜的還沒賣幾份，這邊這個小孩已經吃了三個雞腿，就是把雞腿當飯吃，平常的人恐怕也得吃得飽飽的了。 　　又是六口便吃完一個雞腿，三個雞腿並排放在案子頭上，一點雞肉也沒剩下。 　　孔師傅看著孫善行，孫善行也看著孔師傅。孔師傅眼裡漸漸帶上了笑意，孫善行眼裡一直就充滿了笑意。 　　“還想吃嗎？”孔師傅輕聲問道。 　　“嗯。”孫善行誠實地回答。 　　第四個雞腿又塞在善行手裡，這次吃得便有些慢，用了七八口才吃完，主要是孫善行覺得再吃完這個就差不多飽了，應該仔細品嘗一下雞腿的美味了。 　　“一會兒還踢球去嗎？”買菜的人群裡有人問道。 　　“去，今天我又學了新踢法呢。”善行乖巧地回答。 　　“哎呀，小祖宗，吃完這個就快點出去自己玩去吧，一會兒我就回去給你開門。那個孔師傅，一會兒我就把雞腿的帳給結了，哈。”李小芳覺得孫善行在這裡丟自己的人，嫌棄地開始攆人。 　　“吃飽了嗎孩子？”孔師傅又問了一聲。 　　孫善行看了媽媽一眼，說了一聲：“爺爺說，飯吃七分飽。”說完把雞腿骨頭一扔，扭頭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