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秦葉飛(1 / 1)

不可控訴 鄭咲聯 5402 字 2024-03-17

瓢城的雨季開始了,比去年稍早了一些。   周禾估摸著醫院上班的時間快到了,想快速結束和趙聞川的對話“之前問話曹坤老婆的時候,我確認過,1號晚上曹坤說醫院有事沒有回家。一會讓圖之去找楚瀟瀟確認一下曹坤的不在場證明——這種要詢問女孩子細節的事情我就算了——我還要去一趟醫院。”   趙聞川搖搖頭:“你留在隊裡,或者去把曹坤帶回來,什麼事情重要你不清楚?現在去醫院乾嘛,你該調查的不都調查好了?”   “我要去見一個人,很重要。”周禾根本沒有絲毫遲疑,直接披上外套就要出門“順便復查一下。”   趙聞川連阻攔都懶得阻攔了,給周禾遞上一把雨傘,周禾接過笑了笑,出門對著走廊大吼一聲“圖之,趙局找你。”   驅車去醫院的路上,周禾心情大好,又不用和隊裡其他人一起可以單獨行動——這多少有些不合群的意味,可是要讓自己按照別人的思路辦案,真是比剮了自己還難受——但是還是需要先找到曹坤,這件事就交給他們吧。   周禾現在的腦子裡有兩個人。一個就是曹坤,傅明賢的“證詞”周禾是願意相信的,不僅是內容上毫無破綻,傅明賢作為講述者的情緒顯然是騙不了人的,除非他是個演技一流的高手,然而他也沒有這麼做的理由,等圖之找楚瀟瀟和賓館那邊確認過基本就可以排除作案嫌疑,但是曹坤為什麼要在案發後選擇消失呢?他的行為無異於把自己擺上嫌疑人的位置,他有什麼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嗎?比起現今的這一切,“他倆是大學同學”這件事更讓周禾在意。   曹坤說的沒錯,傅明賢說的也沒錯,周禾在瓢城的這六年裡乾凈簡單得像一張白紙,但是六年前呢,甚至,他倆在學生時代呢?如果鄭鐸被殺是宿怨的結局,是塵封的復仇.....我還是把問題考慮簡單了,眼界沒有打開,思維被現下的一切所蒙蔽。   而另一個人.....思付間周禾已經到了醫院,這才一大早來看病的車輛就已經排起了長龍,周禾堵在剛剛好能遠眺到大門口的位置,無奈下點起一隻香煙,搖下車窗一邊吞雲吐霧一邊在想要不要把警燈掛上濫用下職權,卻聽見前方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周警官?”   一輛紅色電動車載著一件明黃色雨衣在周禾的側前方停了下來,雨衣往回倒了一倒,露出下麵的方琴的麵龐:“周警官,我剛才就瞥了一眼,感覺是你又怕認錯了。今天是來復查嗎?”周禾把剛點燃的煙掐掉,把頭從車窗中探出來:“方護士這麼巧啊”——全然忘記了還在下雨這回事。方琴低垂的帽沿下噗嗤一笑,對周禾說道“我帶你走員工通道吧,別在這排隊了。”   方琴和周禾並排走在傘下——周禾把趙聞川給他的傘藏到儲物箱裡——方琴卻突然停下了,周禾猝不及防跑出去兩步讓方琴淋濕了些。   “不好意思,我....”   “沒事的,我隻是突然想到,今天你要找秦醫生?他應該不在病房呢。”方琴輕輕甩了甩頭發。“他今天應該在實驗室那邊,我帶你去找他吧。”   周禾的心情更好了些,嘴上卻道:“沒事你和我說在哪就行,不能耽誤你工作。”方琴很配合地笑笑:“真的沒事,你自己找不到的。而且...”方琴又放緩了腳步“自從曹主任消...離開後,這幾天科裡工作能放下的都暫時放下了,我們現在護士醫生比在病房的病人還多。周警官,我想問你個問題,如果不方便,那也不勉強。”   這次倒是換周禾停下了腳步,之前兩人都隻是並排前行著,身體保持著平行的直線,此時周禾卻把身體向方琴轉了快90度,倆人幾乎麵對麵站立著,方琴的眼神卻有些躲閃了:“周警官,我想先和你道個歉。自從那天和你交談完之後,我一直覺得自己對曹主任的態度是有失偏頗的,曹主任和鄭醫生有嫌隙不假,但是...可能是我內心稍稍有點偏向鄭醫生的原因,才做了那樣的判斷,對你說了那樣話。曹主任其實也是個很好的人,隻是他的好和鄭醫生的好不一樣,他是不會加害鄭醫生的。所以我想問你一下,你們會抓曹主任嗎?像對待罪犯那樣”   周禾看出方琴的態度似乎有些掙紮,但是這個並不是他現下最關心的事情,既然方琴開口了,自己就趁機再打探一下:“我們會抓曹坤的,但是我們沒有準備把他當成殺人犯,至少我不會,我和你的感覺是一樣的。但是他在那個時間突然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了,就算不是殺人,也必定有很大的關聯,我們需要從他這裡獲得更多的線索,希望能吧。方護士,你不用擔心你的話導致了什麼不好的結果,辦案是我們警察的事情,你們提供的任何信息和線索,我們都會辯證與考量,最後是我們警察做出判斷和行動,請不要放在心上。”   周禾接著把傅明賢和他說的事情告訴了方琴,自然隱去了楚瀟瀟的部分:“你覺得傅醫生說的話中肯嗎?我是刑警,不管貪腐這方麵的問題,我單純想問個問題,你知道鄭鐸和曹坤在這之前的一些事情嗎?鄭鐸來瓢城之前。”   方琴搖了搖頭:“抱歉,我實在不知曉鄭醫生的過往,最多就知道他是咱們瓢城人,在省城的大醫院工作。曹主任我倒是很早就認識了,我和他都是一工作就在咱們醫院,隻是他的工作年限比我久多了,我還在做小護士的時候他就已經是主任了,他倆應該都是廬城醫科大學畢業的,是咱們省最好的醫學院校,甚至放在全國也不差。曹主任學生時代的事情更是無從得知,隻知道他也是咱們瓢城人,畢業就回家鄉了。”   周禾微微頷首,本來他也沒抱太大希望方琴會知道什麼。談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醫院一隅,這裡緊挨著學生公寓,是給研究生們學習和做實驗的地方。周禾收了傘,跟著方琴走到地下室,七彎八繞停在了一間散發著難聞氣味的房間門口,方琴敲了敲門,門也發出和氣味相稱的難聽聲音,仿佛裡麵是空心的居住著很多蟑螂一般。過了半響周禾聽到裡麵傳來旋鈕的聲音,接著門和門框間發出刺耳的拉鋸聲,仿佛一個什麼惡心的東西要掙紮著爬出來似的,隨即“呀”地一聲,這難受的過程終於停止,一個胖乎乎的腦袋頂著雜亂的鳥巢般的頭發架在肥胖的身軀上出現了。   秦葉飛推了推眼鏡,左邊的女人好像是科裡的護士叫方琴,右邊的男人有點眼熟,但是著實想不起來了。他咳了一下潤了潤嗓子,發出公鴨般的聲音“方老師你好,額,找我麼?”   方琴指了指周禾:“這位是周警官,負責鄭醫生的案子的,他有些事情想要問你一下。”   秦葉飛再度把視線轉向這個看上去令人生厭的削瘦男子,要不是戴著手套,他此刻真想用手去撓一撓自己的腦袋。自從前天急診結束時聽到上級醫生在辦公室內死亡的消息後,秦葉飛就趕緊跑回了家裡,仿佛這命案和他有關似的躲了起來,也不去看手機裡的任何消息,隻等待著這場風波自己平息,然而曹主任失蹤的消息卻不徑而走,自己想不知道都難,隻好趕緊借口最近實驗進度吃緊,需要去實驗室工作幾天。即便如此,警察還是找到了這裡,還是個麵目如此可憎的警察,秦葉飛一股厭煩油然而生,但是自己拒不配合的膽量還未練成,隻好嘟囔道:“稍等我下,我換個衣服。”周禾擺擺手示意不必了:“我就問幾個問題,不會耽誤很久咱們就在這裡說吧。方護士謝謝你,你有事先去忙吧。”   周禾直到方琴離開視線,才對秦葉飛說到:“秦醫生你還記得我吧?周禾!1號晚上在急診你給我看過病。”見秦葉飛困惑的神情,周禾隻好繼續補充到:“膽囊炎,輸液輸了一夜那個。”   秦葉飛當然記得,他巴不得周禾忘記他或者記錯他的名字樣貌,他想用一種從頭至尾的裝傻充愣讓這個煩人的警察快點離開。此時他用力點點頭,表示終於回想起周禾這號人物。周禾感到十分吃力,要不是為了不放過任何一絲絲機會,他也不願意和這位秦醫生再打任何交道。   “秦醫生,我就想確認一下一件事,你幫我回憶回議,1號晚上我來看病的時候,你給你的上麵主任打過一個電話,谘詢意見對吧,那個人是鄭鐸嗎?”   “1號是嗎,我想想,嗯那天我的上級醫生確實是鄭主任。”秦葉飛答道。   “那太好了,我還記得那天你打電話的時間很晚了,應該差不多是要接近午夜0點了,你能不能回憶一下,鄭主任在電話裡和你說的話,或是你有沒有聽到電話裡傳來什麼你覺得不正常的聲音,任何都可以。”周禾拚命一口氣說完。   “真是煩人,這麼細節的事情誰還記得起啊。”秦葉飛心中暗念,怎麼才能讓他趕緊問完,他到底想知道些什麼才能走啊,“周警官,當時我就是把你的化驗報告和CT結果匯報給鄭主任聽,聽完以後他過了大約半分鐘左右就和我說了他的建議,就像我和你說的一樣,你還要聽原話嗎?”   “可以的,能有原話最好。”周禾絲毫沒有客氣的意思,甚至掏出了紙筆做好了洗耳恭聽的準備。   “特麼的”秦葉飛心裡又暗罵一聲,故意拖拉了半響才說道:“‘小秦,這個患者目前診斷膽囊炎沒有問題,應該是慢性膽囊炎急性發作,暫時沒有手術指征,讓他禁食,常規用消炎藥,補點液體注意下水電解質平衡,去補液室留觀明天復查再看’。應該就是這樣,可能有些字有出入。”   周禾一筆一劃記下,雖然有些看不懂,但是基本沒有什麼看上去有價值的信息。秦葉飛看到周禾的失望湧上眉間,心中暗喜,應該差不多了。周禾收起紙筆,塞進上衣內襯的口袋,順便揉了揉鼻子,他完全沒有顧忌秦醫生殷切的眼神,朝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呆,低頭又對秦葉飛說到:“沒有別的了麼,總不能一開口就在說治病吧。”   要不是周禾是警察,秦葉飛這時候已經開國罵了,如果這些也要問,這警察豈不是得和我耗上一天?如果這也要問,以後還不得把我叫到警局去?秦葉飛雖然不敢發泄,但是敢消極抵抗:“沒了,急診很忙的,沒空閑話,說完正事就結束了。”   “好吧,那謝謝你了。”周禾說到:“也謝謝前兩天你替我看病。哎,請諒解,鄭醫生的案件確實挺棘手的,我想盡可能多點了解和他有關的事情,爭取早日破案。打擾了。”   周禾出奇地客氣完,轉身便走了,秦葉飛悻悻站在原地,卻不覺已經出了一身汗,地下室的空氣太悶熱,這樣的詢話自己也是頭一次經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樣——純粹浪費時間。鄭主任的死和我有什麼關係?為啥都要把我牽扯進來,我隻是那天晚上恰巧在上班罷了。   可是,鄭醫生的死和我沒關係,鄭醫生卻和我有關係。我是個平庸的醫學生,上學時愚鈍而懶惰,我確實對這個不感興趣,家人的意願和我自己當時不多的選擇麵最後隻能讓我進了本地的醫學院校,至少得有個書讀不是?我不是做醫生的料我自己知道,但是現在也勉強做了,導師不中意我,我自己也出不了什麼大成績能脫穎而出,現在工作有沒有著落都不好說,真正正眼瞧我的也沒幾個,可是鄭主任他是一個。他從不在我犯錯的時候訓斥我,也不在我擺爛的時候打擊我,他對我和對傅明賢他們一樣,他願意教我真本事,那天他還給我訂了盒飯和奶茶——那個奶茶真好喝啊。可是現在他死了,在這個醫院裡,可能再也沒有另一個人願意和我說“小秦啊,急診很辛苦,要注意休息,遇到什麼事不要慌給我打電話”了...   周禾回到停車場,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去病房和方琴再打個招呼啊,或者說點什麼別的,卻聽見後方傳來“周警官,周警官,你在哪”,周禾探出頭去,隻見胖乎乎的秦葉飛打著一把破雨傘正繞著一輛輛車氣喘籲籲地在找他,於是趕緊打開車門下來朝他的方向大喊“這裡!”   秦葉飛跑到周禾身前時已是上氣不接下氣,緩了足足有一分鐘,才一個字一個字地吐了出來:“我想起來,鄭主任剛一接電話的時候,第一句話很輕聲的說了句   ‘你稍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