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湯經過一隻又一隻手。大家都是抿了一口,然後被別人把這湯拿給其他人。 用了太藥的人喝過,又到沒用太藥的,一碗湯就這樣流轉著。 楚二和阿達坐在一起,低頭說著話,也順手接過,各自抿一口。 浮著碎末的湯有些映著太陽的光,最後又遞到城凡身前。 城凡看著那碗,鐵做的碗,被兩隻大的手捧到他的麵前,那麼小的碗,在大人們那裡,分明比手掌還小。 城凡接過碗來,這湯還剩下一小半,陳凡一隻手拿著,將剩下的土饅子放進嘴裡,一口喝光。 吃食吃得差不多,便也該歇息。眾人靠著,城凡直接躺下,經歷著這土狼的襲擊,他已經很是疲倦,此刻躺下,太陽照在身上,還是和前世一樣的暖意,便要睡去。 其他靠著別人的人也就合上眼睛,尚且有精力的人目光注意著四周,也並不說話。 在荒原上他們排成一個長隊,在血色裡安靜。 城凡又夢見他與沈安初來這世間,便也是在這荒漠,流浪一天,一片相同的荒原的色彩,偶爾幾簇荒草擺動。他從寒冷清晨,在荒原的泥土中出來,不著一縷。起先是冷意,而後溫度漸漸升高,太陽高懸於天穹,便是熱浪襲來,而後持續著,到了後麵溫度突突地下降,嘴唇乾裂,打著顫。 風起更是難受,世界孤零零,隻有他倆在荒原上,等待風把他們送回死亡的世界。 城凡淺淺做著夢,不覺夢已經醒了,抬頭周圍在血泊中的人睡著,坐著站著的人清醒著。 太陽懸掛在天穹中央,很大,很熱,卻並不曬人。 陳凡已經滿身都是汗水,默默看著四周發呆。 楚二此時開始坐著,眼睛睜著,其中白色湧動,合該是在修煉。 此時大夥還睡著,城凡也無聊賴著。 大部分人的生活也就是這樣無聊賴著。 城凡無所事事地撥弄荒原上的泥土,偶爾看看荒草。 時間也就這樣過去。 溫度突然降下來,躺著的人也成批醒來,他們拿起樹葉,放進嘴裡,開始咀嚼。他們不時大聲說話,巨口裡白色的汁液混合這聲音。偶爾暢快地一陣大笑。 城凡此刻穿上衣服,蹲在一簇荒草前撥弄,抿著乾乾的嘴唇,旁邊他的鬥車也對著他蹲著。 這兒離人群有些距離,卻還是有些血跡濺在荒草上。他聽著樹葉汁液的聲音,聽著笑中暢快的聲音,也聽到撥弄荒草時候微弱的沙沙作響的聲音。 時間也就這樣過去。 不知覺太陽又化作藍色,那些暢快大笑的人仍然在說著話,倒是此刻已是沒有環顧四周的必要,這聲音更加了幾分起伏。 受傷的人大多可以活動,他們開始三三兩兩進入睡袋,在他們的鬥車旁。 城凡走向他的鬥車,那隱隱遊離在外的鬥車。城凡走著,目光越過鬥車。 那些屍橫遍野。 那些死掉的屍體,裸露的血肉,大多已經成了荒原的土色,其間血紅白嫩做著裝飾。 這土色看著鬆鬆散散,似乎也真要像土那樣塌下來。 明早便也是乾凈了吧。 那些站起來的狼也趴下去,眼睛閉上,身上猙獰著傷口,倒更像是曾經見過的屍體。 城凡脫衣解褲,裹好棉被進入睡袋。 黑夜已過。 起來依舊是水粉一樣的陽光。 人們又打著那樣大的哈欠,煮起一鍋鍋土膏,有些人加點酒進去,癮大的人抓起樹葉咀。 阿達又倒入酒熬起鍋來,這次是泥土中配一些旅途一型營養劑。城凡走過荒原的土地,接過盛好的碗。喝著和粥一樣粘稠的泥土沼澤,這雙把碗捧倒眼前的手,繭子厚實,口子縱橫,痕跡已成黑色。手指有些粗短,那像是發脹一樣的肉。手掌很厚實,就像腳下的泥土。 莫名這雙手與昨天遞過來喝剩的湯的手有些重合。 合該是那麼有力而粗獷的手,捧著那小小的碗,有些纖柔。 城凡看看阿達,阿達對他笑。 真是不懂什麼叫做表情管理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張臉都咧開了。 清晨的空氣很新鮮,荒原也是那樣乾凈,不見一絲痕跡,隻是荒原的土色,偶爾點綴荒草。 乾乾凈凈得城凡覺得這碗裡的泥土沼澤有些難以咽下。 其他人好似如常,就像這荒原,荒草,也和昨天一樣一般,似並沒有什麼不同。 楚二等著大家吃完。 其後又是那儀器,又是那“走起囉,開工。”前聲托著十二分的長,末了極快地喊叫出開工二字。聲音像是透過他的胸膛,從他的喉嚨裡一並發出。 隻是並非所有人都拉起鬥車,那些將主人們吃飽喝足的客人,被主人們熱情留下的客人,早已經走到鬥車前麵,伸出帶著白點的黑色觸手,和鬥車固定好,和那些人們一起拉起車來。 從城凡一直到目光可及之處,他們悄無聲息,同前進的人群前進,卻不在他們的呼吸之中呼吸。 這一行隊伍上路了。 這次拖著車走了整整一天,汗水微微出來,其後大滴大滴地在身上滾來滾去,最後浸潤在穿上的衣服上。 拉完車很是疲累,還是若即若離地在那堆名副其實的大人堆外看著,看著還是早上那些人在一起咀嚼小樹葉,話語裡盡是那些白色的漿液。 似乎自己真累得沒力氣說話,也沒力氣笑哭了。默默看著那太陽如何由一點極深的紅,變為肆意潦草的藍色。還是有點難受,不過或許拉完車有些累了,隻是胸中悶著有些難受。 裹毯子,蒙布條。在濃稠的黑裡,城凡兀自想,平平淡淡,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