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田下了床,他套上外衫,束起衣帶,隔著屏風問道:“大年,怎麼一大早就有人在那裡敲鑼了?” “好事啊,”溫大年說道,“你今天有口福了,走走走,一邊走一邊跟你解釋!” 溫大年催促著餘田往外走去。 賢文書院每個月都會舉行疏散演習,這個是沒有提前通知,演習的日期和時間完全是隨機,意在敦促師生時刻保持警惕,一旦書院有突發事件發生,所有人必須立刻反應,聽從指揮,有序撤離。 其實就是一聽到敲鑼聲,所有人聽從路上雜役的指揮,有時是去前院集中,有時是去後院集中。 演習結束後,那天的膳食種類可能會非常豐富,味道也極佳,一看就知道那是平日裡,甲等學生才有資格享用的美味。 “你來書院兩年了,這兩年中,每個月都有安排一次演習嗎?”餘田好奇問道。 “是啊,每個月都有,餘田,你真是幸運,來書院沒多久,就有機會吃上一頓好菜,俺每個月就盼著這一天,好好補一補。”溫大年神情愉悅地說道。 餘田笑笑:“那祝你得償所願,今天能敞開肚皮吃個痛快了。” 餘田心裡可沒有臉上表現的那樣輕鬆,像這樣的演習,每個月都要上演一次,對於餘田來說,這並不是一件好事,因為這會大大增加他身份暴露的風險。 這樣的演習,真的就是完全隨機嗎? 不確定的日期,不確定的時間,卻又有安排好的雜役做指揮,以及時有時無的升級膳食。 餘田雖然是第一次來到書院學習,但他在家裡接受先生講學時,也會聽到先生講述自己的求學之路和書院生活。 他從未聽說過緊急演習這樣的事情,倒不是餘田疑心病重,而是因為他第六感告訴自己,書院似乎隱藏著某個秘密。 隻不過是以餘田現在的身份地位,還沒有能力觸摸到書院深處,去揭曉這個秘密。 溫大年和餘田按照沿途的雜役指揮,來到了書院的後院廣場,這裡已經擠滿了人,可能是因為這次的演習太突然,時間又恰好是眾人熟睡的時候,所以在後院中,餘田看到有的人頭發打結一團亂,有的人係錯衣帶鬆鬆垮垮,有的人鞋子反穿,黑一隻腳,白一隻腳。 而溫大年和餘田,雖然因路上人群擁擠,衣衫褶皺不平,頭發微微鬆散,但相對而言已經算是體麵了。 溫大年挺直背脊,伸著腦袋四處張望,沒看到喬敦業,他有些失望:“老喬怎麼還沒來,難道是睡太沉沒聽見敲鑼聲?” 越來越多人來到廣場中,溫大年卻始終沒有看到喬敦業,直到演習結束,他也沒有出現。 溫大年有些擔心,像這樣的演習,喬敦業從來不會缺席,溫大年不禁懷疑,喬敦業是不是遇上事了,才沒有過來。 他和餘田在演習結束後,立即趕回齋舍,他們看到喬敦業房門口有雜役守著,雜役不斷阻止旁邊圍著的一圈人靠近房間,溫大年看見這樣的場景,心裡咯噔一下,頓感不妙。 他擠進人群,兩手左右撥開圍觀的人,急匆匆走向喬敦業的房間,嘴裡喊著:“老喬!老喬!” 看熱鬧的人見到溫大年,紛紛與他保持距離,生怕被他誤傷,雜役眉頭緊蹙,心想著這家夥最難纏了,他伸手阻攔:“不許靠近!” 溫大年氣惱,用力推開雜役,準備硬闖:“為啥不讓俺進去,俺的朋友就住這房間!” 餘田抓著溫大年的臂膀:“大年冷靜,不要沖動。” 溫大年想要掙脫餘田,卻發現餘田的手像鐵鉗子般卡住自己的手臂,動彈不得,溫大年正疑惑著,下一秒餘田就假裝被溫大年甩開手,摔在地上,哎喲喊了一聲。 “大年,你冷靜一點,別仗著自己這一身蠻力,就無視書院的規矩!”餘田扶著腰,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走到溫大年身旁。 溫大年感到委屈,他隻是擔心喬敦業出了意外。他在書院這兩年,書院裡其他人都害怕自己,不願與自己來往,多虧有喬敦業的照顧,自己才不至於行單隻影。 如今,他看到喬敦業房門口這般情形,他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對於誤傷了餘田,他覺得很抱歉。而溫大年被餘田這麼一打岔,他也沒再細想剛才餘田超出自己的異常力量。 餘田拍了拍溫大年的肩膀:“擔心則亂,你我先在一旁候著,了解一下情況,或許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 他心道,好險,差點就暴露武功了。 餘田好不容易把溫大年情緒平復下來,就見到那房間有兩個人抬著擔架走出來,擔架上蓋著一張白布,隱約可見白布下躺著一個人。 溫大年瞬間紅了眼眶,他無視餘田的阻攔,大步走去攔住了抬擔架的兩人,他嘴裡喊著:“老喬啊,老喬,你年紀輕輕怎麼就走了呢!” 房間裡又走出來了一個人,比抬擔架的兩人略晚幾步,餘田見之,一時凝噎。他看看溫大年,又看看那人,無奈地微微搖頭:我也沒有辦法! 那人臉色忽青忽白,尷尬極了。 他走上前,抓住溫大年的手臂:“大年,別說了,快走吧。” 溫大年聽聞,身體一僵,他喃喃自語:“餘田,我聽到老喬的聲音了,你說他是不是有什麼冤屈。” 喬敦業隻得把聲音再提高一個度:“溫大年!” 溫大年轉頭,看見身旁的喬敦業,他愣住了,他看看擔架上,又看看喬敦業。 他喃喃自語:“真是活見鬼了。” 他抬起手,一拳砸在喬敦業肩頭,快速說道:“老喬,冤有頭債有主!逢年過節,我會給你多燒點紙!你安息吧!退退退!” 喬敦業悶哼一聲,後退幾步。溫大年拳頭到肉,他才意識到喬敦業還活著。 “老喬,原來你還沒嘎呀!”溫大年見狀,興奮地說道,“你可真是嚇到我了!” 喬敦業掃看了一眼周圍,看熱鬧的人都在眼睛亮亮看著他們,十分期待他們繼續。喬敦業低著頭扯著溫大年快步離開,走到溫大年住的房間。 餘田跟在後麵,貼心地把門關好。 三人來到茶幾旁,徐巧斟茶,一一放在兩人麵前,自己坐下後,手捧一杯茶,輕酌一口。 “老喬,發生什麼事情了?”溫大年問道。 喬敦業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 他想了想,嘆氣一聲,又說:“今早,我迷迷糊糊聽到敲鑼聲響,想要起來穿衣出門,身體卻沒辦法動彈,恍恍惚惚間又睡過去了,再醒來,就看到院裡的雜役在房間裡。” “他們說,玉清突發惡疾,已經去了,問我有沒有辦法聯係到他的家人,讓他家人過來認領。” “玉清向來話少,對於自己家的事情,更是避而不談,我又怎麼會知道呢?” 喬敦業說完,又深深嘆氣,他內心很自責,他與張玉清同住一個屋簷下,居然連張玉清家住哪裡都不知道,慚愧啊! “敦業,像早上那種意識清醒,但身體不能動的情況,你會經常發生嗎?”餘田不動聲色地詢問道,他直覺認為,喬敦業這種情況,有可能不是普通的夢魘。 果然,喬敦業說:“基本每個月都會發生,仔細想想,似乎我是來了書院以後才這樣。” “是不是每次都在緊急演習那天?”餘田若有所思,再次問道。 喬敦業眼神閃躲,但語氣平緩:“哎呀,這我哪還記得。” 餘田知道喬敦業有事情隱瞞,他沒有追問,既然喬敦業不想說,他也不會不識趣的去做令人嫌棄的事情。 “那你今天就先在這裡歇歇,等雜役將你的房間清理完了,你再回去吧。”餘田說道。 喬敦業點頭:“麻煩你們了!” “俺們都是好兄弟,甭客氣,”溫大年說道,“誒,俺這有跌打油,你待會拿去塗一塗肩膀,過幾天就消腫了。” 一提起這茬,喬敦業就感覺到肩膀隱隱作痛。溫大年這憨貨向來是有些沖動,鬧一出是一出,總要自己善後,今天早上一群人圍觀,自己和溫大年的事情,估計早就在書院傳開了。 喬敦業想想就十分頭疼。 溫大年可不覺得自己成會了別人口中的主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既然喬敦業安然無恙,他現在滿心滿眼都是自己還沒吃早飯,渾身沒勁。 他心裡暗暗祈禱,今天的膳食裡麵,有烤全羊。金黃的脆皮泛著層層油亮,一口咬下去,脆皮夾著綿軟的羊肉,酥香可口。 他已經等不及了! 三人商議一番,決定讓喬敦業先在房間內休息,餘田和溫大年去膳廳給他帶飯。誰能想到幾天前,他們的三餐還是全靠喬敦業來送,如今倒是反過來了。 溫大年一路走來,不少人側目相看,就連一根筋的溫大年都察覺出來異常:“咋回事呢,俺咋覺得他們是往俺身上看?” 餘田心想,你是對的,他們就是在看你。 但他嘴上卻說:“你想多了,我們走快一點,敦業還等著我們送飯呢。” 走快一點,回到房間,就不會被別人盯著看了。 兩人來到膳廳,溫大年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烤全羊,他肉眼就可見的開心起來,他麻溜的將三個人左右的飯菜量裝進食籃,準備帶回房間,待會三個人一塊吃。 溫大年和餘田各提一個食籃,離開了膳廳。膳廳中,有一個人正默默注視著兩人的舉動,見兩人離開,他也迅速離去,向周寬報告。 餘田敏銳地察覺有人在跟蹤自己,但對方身上沒有殺氣,目的不明,餘田隨即對溫大年說:“大年,我們要分開走了。” 溫大年雖然是一根筋,但他不是傻,他早就發現後麵有人跟蹤,聽到餘田提議,他心領神會,微微點頭:“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