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聖宮的藏酒室旁,宮裡的衛兵、仆從亂作一團,所有人都圍繞著一個躺在地上呻吟的男人,和一個站在一邊,似乎被嚇到了,不知所措的女孩。 “沒事,克裡斯汀,沒事了,”德雷克輕輕抱住了克裡斯汀,撫摸著她的後背,女孩似乎被嚇壞了,一直在顫抖,“不要怕,已經沒事了。” 亞歷山大走到阿列克謝的身邊,踢了一腳。德雷克潑的很及時,所以阿列克謝並沒有多少地方被燒傷——也就隻有幾處裸露出來的皮膚看起來情況不太好。亞歷山大很確定自己剛剛看到了什麼,又重重地踹了一腳。 克裡斯汀嚇壞了,雖然她的內在不是一個隻有七歲的小女孩,但是被人追殺和放火殺人,無論對上一世的她還是現在的她都是第一次,她看著一個人在她的火焰下逃竄和哀嚎,一種莫名的恐懼在身體裡輻射開來。 她不住地顫抖著,被德雷克抱在懷裡。祝聖宮裡溫暖如春,她的身體卻像堅冰一樣寒冷。十幾分鐘之後,她才從這種恐懼中緩了過來。亞歷山大已經把無關的人都趕走了,在這裡的隻剩下雅蓋洛家的孩子們。 “發生什麼了,克裡斯汀,”亞歷山大也蹲到了她的旁邊,“誰打到了麗莎?是阿列克謝嗎?” 克裡斯汀沒有說話,輕輕地點了點頭。剛剛她扔出酒瓶的時候,求生的欲望壓過了一切,現在重新回想起這一切,她隻覺得恐懼。她甚至記不清自己是怎麼扔出那個瓶子,又是怎麼點燃那根火柴的了。 亞歷山大和德雷克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明白這件事發生在現在又多麻煩。開國元勛的一個孩子要殺死這位元勛的另一個孩子,而且是在歡迎國家英雄的宴會時動手。 稍微有一點處理不慎,就會演變成波蘭政治世界的一個大事件。對於一個新生的國家來說,任何政治上的風波都有可能迅速地摧毀它。它就像一艘在大海中航行的木帆船,倘若風平浪靜倒也暫時安全,可若是碰到了哪怕最輕微的風暴,也可能隨時葬身大海。 “怎麼辦,德雷克,”亞歷山大壓低了聲音,“要選擇去告訴父親嗎?” “你準備怎麼說,阿列克謝想殺了他妹妹克裡斯汀嗎,”德雷克的腦子比以往任何時候轉得都要快,試圖尋找一個風險最小的辦法,“你先看住阿列克謝,還有克裡斯汀,你不要亂跑,我去找帕德雷夫斯基叔叔。” 亞歷山大點了點頭,這種事情的處理他這個純粹的軍人肯定不如天天跟政治家混在一起的德雷克。他走到阿列克謝的身邊,死死地把阿列克謝按在地上,後者剛剛呻吟出聲,就被一塊毛巾堵住了嘴。 “真他媽畜生啊你,”亞歷山大用力把阿列克謝的胳膊向後掰,咬牙切齒地罵道,“怎麼平時就看不出來你是這種人呢?” 德雷克快步走回了宴會廳,從侍者手中端過了一杯香檳,同時把刊登沙皇退位消息的報紙夾在腋下,朝帕德雷夫斯基的座位走了過去。 沙皇退位和沙俄政府投降的事情,波蘭議會昨天就知道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敢這麼光明正大地召開核定國體的國家議會,並準備向全世界宣布波蘭的獨立。 用這件事情當作借口來找帕德雷夫斯基實在稱不上巧妙,但這麼短的時間,德雷克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他擺出與其他人一樣的表情,先是走到了畢蘇斯基的身邊,祝賀這位軍隊裡的英雄晉升上將。 隨後又走到阿波卡利斯元帥的身邊,照例祝他健康,同時說些了得體的,對軍人特有的慶祝。給前兩位都敬過酒後,他便很自然地來到了帕德雷夫斯基的身邊,舉杯祝他健康。 “您也健康,我的朋友,”帕德雷夫斯基舉起了酒杯,瞥到了德雷克腋下的報紙,“連休息一天的時間都沒有嗎?” “據說是俄國來的消息,具體消息還在外麵的傳達室,似乎比較緊急,”德雷克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裝出一副不想工作的樣子,“俄國人真該死啊,每次出麻煩事都有他們。” “俄國人嘛,是這樣的,我馬上就來。”帕德雷夫斯基放下杯子,體麵地和畢蘇斯基以及約瑟夫告別之後,跟著德雷克出了大廳。 在路上,帕德雷夫斯基發現了端倪,這並不是通往傳達室的路,而是去儲藏室的走廊。 “德雷克閣下,您連祝聖宮的路都不認識了嗎,”帕德雷夫斯基波瀾不驚地打趣著,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還是說今天的事和俄國佬就沒有關係,隻是拿這個做理由把我騙了出來。” “這件事恐怕比您想的還要復雜,”德雷克加快了腳步,“就在前麵,到了我再和您細說吧。” 帕德雷夫斯基聳了聳肩,隻要不是俄國人的事情,想必不會那麼糟糕。最多不過是某個賓客喝醉了酒出來鬧騰了一番,這種事情在斯拉夫人裡屢見不鮮,別說喝醉酒打人,還有人喝醉了酒把熊打哭了。 直到他看到被亞歷山大死死按在地上的阿列克謝和站在一旁,眼淚汪汪的克裡斯汀時,他覺得自己腦子宕機了。他抓破頭皮也想不明白,阿列克謝今天喝了多少酒,才想著掏刀來殺自己的親妹妹。 雖然也不是很親,但至少是一個爹吧。 帕德雷夫斯基本來覺得可以靠裝糊塗裝過去,但他看到阿列克謝手上的燒傷以後,就放棄了這個想法。雖然燒傷的不嚴重,但隻要不瞎都能看出來他手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況且,如果這次真的裝糊塗裝過去了,下次阿列克謝再動手怎麼辦?克裡斯汀是約瑟夫最寵溺的小女兒,他不會無動於衷地坐視這種事情再發生一次。 當然,帕德雷夫斯基更害怕的是,也許阿列克謝的刺殺並不是存粹的個人行動,他的背後很可能已經有一個組織了。阿列克謝今天的刺殺,很有可能就是他背後的人教唆的。 至於目的,一個小女孩有什麼好讓人刺殺的呢,目的肯定是為了用這件事擾亂接下來的波蘭獨立。如果約瑟夫因為克裡斯汀被殺的事情亂了陣腳,那麼靠他個人魅力團結的波蘭政府也注定會分崩離析。 約瑟夫的孩子,波蘭這個國家裡最高政治人物的子孫都收到了這樣的威脅,說明波蘭政府裡已經潛入了阿列克謝背後的策劃者,而且很可能是試圖對波蘭獨立不利的策劃者。再往後思考…… 新生的波蘭政府,整個波蘭官員體係,有多少人是為這個目的而服務的? 當務之急,是要搞清楚阿列克謝究竟是因為自己喝高了才準備殺人,還是被人操控了,被影響了才會殺人。 不過阿列克謝對克裡斯汀如此的仇恨確實帕德雷夫斯基沒想到的,就算是被人教唆行兇,阿列克謝至少對克裡斯汀已經懷恨在心許久了,加上酒精和別人影響雙重buff下,才有可能發這種瘋。 “能從阿列克謝嘴裡問出點什麼嗎?”帕德雷夫斯基看向了德雷克,他不是第一時間到達現場的,了解的情況實在不足。 “如果克裡斯汀不燒那一下,可能還能問出點什麼,但他現在被火燒了一遍,話都說不利索,更別說審問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德雷克搖了搖頭,克裡斯汀是先扔了一瓶伏特加再扔的火柴,就算滅火滅得再及時,麵部燒傷也是無法避免的,“而且不確定治療以後他還能不能自由說話。” 帕德雷夫斯基重重地嘆了口氣,如果克裡斯汀不扔火柴就好了,可是在那種情況下,誰又能想到這些呢?又有什麼理由能去訓斥一個,為了自保而不得不使用武力的七歲孩子呢。 “這件事情是不可能瞞著你爹的了,我找人先把他送到卡蓮那去,你們什麼都不要說,把今天宴會先撐過去,”帕德雷夫斯基走到了克裡斯汀身邊,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小姐,我們回去吃東西吧。” “你們先回去吧,我和亞歷山大在這裡處理善後,就和父親說我陪著喝多了的亞歷山大出來緩緩。”德雷克看了一眼亞歷山大,後者也同意這個提議。 兩人把麗莎扶到了椅子上,德雷克簡單地檢查一下麗莎的頭部,血已經染濕了她的頭發,但看不清創麵,隻能等醫生來處理了。 “可是,麗莎,”克裡斯汀看著被他們扶到一邊椅子上的麗莎,她還沒醒過來,不知道傷得怎麼樣,“麗莎還沒有醒。” “沒關係的,醫生馬上就到,我們先回大廳好嗎,”說著,帕德雷夫斯基已經把克裡斯汀抱了起來,往大廳的方向走著,同時壓低了聲音,“小姐,待會見到議長,請務必不要透露這個消息。” 克裡斯汀看著椅子上的麗莎,點了點頭,不遠處,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已經提著醫藥箱趕了過來。她現在隻能祈禱,這不是她最後一次看到麗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