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盛大的宴會持續了整整一天,一直到晚上九點才宣告結束。賓客們在最後一起舉杯敬祝這場宴會的主辦人約瑟夫。 結束的時間太晚,明天又要召開國家議會,帕德雷夫斯基便順理成章的留在祝聖宮度過今晚。阿列克謝被送到了安全部門暫時看管,順便看看能不能從他嘴裡撬出來什麼信息。 為帕德雷夫斯基準備的房間裡傳來了長裙沙沙的聲音,帕德雷夫斯基站在地圖前,端著一杯咖啡回過頭。克裡斯汀走了過來,她已經換成了便服,略微有些長的裙擺有一些拖到了地上。 帕德雷夫斯基放下咖啡,紳士一般地給克裡斯汀挪過來了一把椅子:“我親愛的小姐,您為什麼來這裡了?” “我隻是晚上出來散散心,”克裡斯汀露出了孩童才能表現出的天真無邪的微笑,“看到這裡的房門開著,就像進來看看,沒想到是叔叔的房間。” “我親愛的小姐,我想您來找我恐怕不是無意之舉吧,”帕德雷夫斯基用法語說道,“您不是一般的孩子,即使在成年人中也鮮見您一樣的智慧。今天來找我,估計是有什麼事情要問我吧。” “是的,叔叔,”克裡斯汀也用法語回答道,費力地爬上了椅子,旋即又用回了波蘭語,“阿波卡利斯元帥的兒子帶回了一則消息,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幼女阿娜斯塔西婭前段時間到平斯克了。” “消息可靠嗎,”帕德雷夫斯基也坐了下來,翹起了二郎腿,“這個世道,想假冒羅曼諾夫家族後裔的人比波羅的海裡的鯡魚都多。” “護送公主的涅斯維茨基男爵是阿波卡利斯家族的朋友,他兩次參加過尼古拉二世的閱兵,是見過阿娜斯塔西婭的,”仆人給克裡斯汀端上了一杯牛奶,“但具體情況還很難說,也有可能是忠於沙皇的貴族假扮的。” “要把她交還給俄國政府嗎,還是留在手裡以待後用,”帕德雷夫斯基已經習慣把克裡斯汀當作一個成人來對待了,在過去的時間裡,他們一直都是這樣相處的,“例如在俄國和我們關係惡化的時候,扶持一個沙皇政府挑起他們的內戰。” “這個想法看起來不錯,但是非常愚蠢,”克裡斯汀喝了一口牛奶,她前生畢竟是21世紀的人,很明白開歷史倒車是沒有前途的,“習慣了共和的國家不會再接受帝製,就像習慣了房屋的人類不會回到山洞裡。” 帕德雷夫斯基點點頭,克裡斯汀說得沒錯,這種小兒科的反對政府不但不會成功,而且會讓俄國和波蘭的關係降到冰點。但帕德雷夫斯基並不在意,波蘭和俄國就不可能站在一邊,俄國人不可能接受波蘭從自己身上獨立出來的事實。 “她不必要成功,隻需要幫我們建立更大的優勢,”帕德雷夫斯基拿起桌上的咖啡,“我們的朋友在西方,德國不會願意看到俄國做大,他們會幫助我們對抗俄國的。” 克裡斯汀聽到這句話,瞬間虎軀一震,她腦子裡貧瘠的歷史知識告訴她,現在是1911年,如果她沒有記錯,在她的時間線裡,德國作為歐洲大陸上最跳的國家,將在未來的世界大戰裡輸得一塌糊塗,連霍亨索倫家族的龍興之地都賠出去了。 大哥,咱可不能跟著德國混啊,你看看奧匈,混著混著解體了;你看看奧斯曼,混著混著解體了;你再看看意大利,混著混著…… 哦,意大利跳反了,那沒事了。 總之,克裡斯汀非常明白,在現在這個時間點選定了跟著德國大哥混,那就是三天餓九頓的命。普魯士蠻子的腦子不太正常,尤其是那個叫威廉二世的,他敢一個人單挑全世界。 不行,必須阻止眼前這位對德國不切實際的幻想,跟著俄國和英法混,最多前兩年被乾成流亡政府,回頭王師天降,擊敗德國,我們不但能復國,還能拿一大片地。 要是跟著德國混……波蘭還不如被瓜分了呢,至少那樣死得還比較有尊嚴。。 “叔叔,”克裡斯汀組織了一下語言,準備規勸帕德雷夫斯基遠離親德邪教,回歸協約正途,“德國人是不可靠的,尤其是他們的皇帝,我聽說那是個喜怒無常、好戰無度的皇帝。而且德國和法國積怨已久,接受德國的幫助,就意味著要和英法為敵了。” 帕德雷夫斯基聽到“與英法為敵”的時候,明顯動搖了一下。克裡斯汀很慶幸在這個世界裡,英法俄還是簽訂了三國協約,歐洲第一海軍大國、歐洲第一陸軍大國和歐洲第一人口大國組建的聯盟是沒有輸的理由的。 但凡是個正常人都知道應該把籌碼壓在哪邊。德國的強大是一種假象,從普法戰爭開始,德國人使用的就是打信息差和快戰的思路,通過快速作戰迅速瓦解對方防線,占領政治中心,以期達到逼迫對手投降的目的。 這種戰法用在小國身上或許可以,但麵對大國就無能為力了。何況一戰的時間點都快到了,德國這種快打快推的思路已經行不通了。在坦克出現之前,挖壕溝、架機槍才是正確的打仗方式,誰沖鋒誰傻逼。 在未來的數十年裡,德國都不可能獲得真正的勝利。現在和德國結盟,就是尼哥去美國,嫌自己活得太長了。 “當務之急,應該是尋求到英法的承認,隻要英法承認了波蘭的獨立,即便俄國對我們不滿,也得給英法一點麵子,”克裡斯汀還在試圖對帕德雷夫斯基循循善誘,“而且,俄國上下也不是鐵板一塊,和俄國建立關係還是有可能的。” “你還了解俄國的情形?”帕德雷夫斯基頗有些驚訝,俄國的政局現在撲朔迷離,保皇派、共和派、還有軍政府三股勢力在俄國大地上親切友好地進行物理交流,即使他這樣的老政治家,在俄國的未來上,也猶豫起來了。 如果克裡斯汀是個當代的人,她也不敢說共和派最後能掌握俄國的政權,他們現在其貌不揚,而且領導架構甚至都沒有建立起來。社會民主黨的領導者還是馬爾托夫,未來大放異彩的斯大林等人連個影子都沒有見到。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們,畢竟這個世界裡沙俄整整早了六年崩潰,這個時間點,共和派的各位先賢們還散落在歐洲各地,一個一個找都要花上好幾個月才能湊齊。 “俄國現在不過是狗咬狗的爭鬥,”克裡斯汀本來想站起來說,但想著自己這個身高,跳下來想坐上去有點困難,所以隻是擺了擺腿,“接下來十年裡,俄國都會處於內亂之中,很快,我們就會獲得俄國親口承認的獨立。” 帕德雷夫斯基瞇著眼看著克裡斯汀,他覺得自己可能看錯了人,雖然這個小姑娘多次讓他覺得她不屬於這個身體的智慧,但聽到克裡斯汀現在說的話,他還是覺得孩子就是孩子,太天真了。 克裡斯汀則報以微笑回應,帕德雷夫斯基現在不會知道,在未來,一個叫伊裡奇的人領導的國家委員會將會頒布一個叫《和平法令》的文件,並且在整個沙俄境內推動民族自決運動。 雖然不知道在這個世界,民族自決權會不會出現,但克裡斯汀相信,伊裡奇一定會和自己世界的那位一樣,相信各民族的人民,並給予他們民族自決的權力。如果沒有這份理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他就不是伊裡奇了。 所以隻要伊裡奇成功了,俄國革命成功,波蘭就可以依照民族自決的條令名正言順地要求俄國承認他們獨立。隻要獨立,哪怕亡國也可以復國,哪怕戰敗也能夠歸鄉。 況且世界上再也沒有比波蘭更熟悉被瓜分的國家了,往前都被瓜分三次了,大不了就再被瓜分第四次嘛,反正最終都是能復國的。 “在俄國,有一位社會民主黨,他們的領導人伊裡奇現在還在德國流亡,他也是俄國境內的一股大勢力,很受工人和農民的支持,”克裡斯汀跳了下來,走到了地圖的旁邊,“還有一些士兵,他們好像準備建立一個全新的政權。” “你認為我們應該嘗試扶持他們?” “不,我們不應該摻和到俄國人的事情裡,”嘴上這麼說,但克裡斯汀知道,與其思考在俄羅斯境內扶持勢力,還是先想想怎麼避免未來德國和俄羅斯簽互不侵犯條約吧,“我們隻要等一個機會,讓伊裡奇能路過波蘭順利回到俄國就行。” 帕德雷夫斯基思考了片刻,同意了克裡斯汀的觀點。根據情報部門的匯報,俄國臨時政府的內部已經開始分裂了,克倫斯基和馬林諾夫的關係已經劍拔弩張,革命軍總司令科爾尼洛夫也想自稱攝政。 俄國目前不是最要緊的敵人,但是否應該站在德國一邊,也不能全聽克裡斯汀的說法,帕德雷夫斯基決定明天在議會上繼續討論這個問題。 “最後,是我們自己的問題,”克裡斯汀又回到了椅子上,“我們的波蘭,將是一個什麼樣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