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裡斯汀高興地撲進了母親的懷裡,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她的媽媽瑪麗亞了。生下她後不久,瑪麗亞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就隻能在病床上度過了,這兩年稍有好轉,也不會輕易離開房間。 “母親,您怎麼來了,”短暫地欣喜之後,克裡斯汀意識到瑪麗亞似乎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地方,“醫生說了您不可以隨便下床的。” 瑪麗亞的皮膚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白色,但在燈光的照映下,這份慘白反射出了些許光茫,讓她身邊環繞著仿佛聖光一般的光暈。她輕輕蹲下身,搓捏著克裡斯汀的小臉,眼中滿是愛意。 “聽說我的女兒到現在沒有去睡覺,我實在有些不放心,就過來看一眼,”瑪麗亞抬頭看向了帕德雷夫斯基,報以禮貌地微笑,“帕德雷夫斯基先生,今天已經很晚了,讓仆人帶您去休息吧。” “哦,當然,”帕德雷夫斯基如釋重負,快速地離開了餐廳,在門口還不忘和兩人道了晚安,“晚安,我親愛的小姐;晚安,太太。” 帕德雷夫斯基走後,瑪麗亞收斂了一下臉上的微笑,手慢慢地伸到克裡斯汀的右臉上,在克裡斯汀沒注意到的時候,用力捏著她的臉頰。小女孩的臉在這樣的力道下,幾乎都要變形了。 “媽……疼疼疼,”克裡斯汀疼得齜牙咧嘴,但還是努力在臉上保持住笑容,畢竟能見到這樣有活力的母親實在是太難得了,“媽媽,我錯了,放了我好不好,我下次不敢了嘛。” “每次都這麼說,哪次你改了,”瑪麗亞鼓著嘴,像是一隻可愛的小鬆鼠,她是如此的年輕,以至於這樣少女的表情在她的臉上毫無違和,甚至美麗得恰到好處,“說了多少次了,不能熬夜,不能熬夜!” 讓一個內心是大學生的人放棄熬夜,著實是比星期四按著克裡斯汀不讓她吃肯德基還難受。熬夜是年輕人生活中最具代表性的一項活動,不得不品嘗。 何況白天都在開宴會、吃飯喝酒,哪有時間乾正事。不熬夜的話自己豈不是什麼事都乾不了了? “媽,媽,我錯了,我以後不熬夜了行不,”雖然嘴上說著,但瑪麗亞並沒有鬆開手,克裡斯汀還是能感受到麵部神經反饋給大腦的疼痛,她輕輕用手拍打著瑪麗亞的手,“疼,疼,真疼!” 似乎是不忍,也似乎是覺得懲罰得差不多了,瑪麗亞終於鬆開了手。但她並沒有打算就此放過克裡斯汀,依然喋喋不休地教育著: “熬夜可是很壞的習慣,”瑪麗亞抓住克裡斯汀的手,防止她趁自己不注意又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看看你的三叔,從小就熬夜,現在發際線都已經高到後腦勺了,你不想這樣吧?” 克裡斯汀尋思著媽你這蒙誰呢,我三叔哪有發際線啊,人直接光了。而且我出生之前就光了,實在不知道他過去頭發禿成啥樣了,那這個舉例子多少是缺乏一點說服力了。 但她嘴上實在不敢這麼說,隻能很順從地應道:“嗯,不想。” “不想對吧,那就快去睡覺,不能熬夜了,”瑪麗亞輕輕揉了揉克裡斯汀有些變紅的臉頰,“可不能變成我這樣。” 克裡斯汀點點頭,把母親送回房間——因為身體的原因,她能和母親見麵的機會很少。所以克裡斯汀每次都會盡量延長和母親交流的時間。 “晚安,我的寶貝,”瑪麗亞親了親克裡斯汀的臉,“去吧,去睡覺吧。” 克裡斯汀慢慢退出了房間。克裡斯汀離開後,仆人立馬關上了房間,仿佛外界的世界有什麼汙穢,隨時都會侵入進來似的。 她很想再找點樂子,或者去看看自己的哥哥德雷克有沒有什麼新的消息,但為了不讓母親擔心,她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回房間睡覺去了。 “這麼說,阿列克謝是真的昏了頭了,”約瑟夫點燃了一支雪茄,也遞給了亞歷山大一支煙,在斯拉夫人裡,沒有不會喝酒抽煙的男人,“你們還告訴了誰這個消息。” “帕德雷夫斯基先生,是他建議我們在宴會之後告訴您的。”亞歷山大接過煙,劃了一根火柴。 “這是對的,孩子,你們要和他多學學,”約瑟夫點了點頭,對亞歷山大和德雷克的做法表示滿意,“特別是你,亞歷山大,不要隻想著怎麼打仗,也要學習如何處理事情。” “是的,父親。” 亞歷山大用手指夾緊了香煙,約瑟夫的威嚴讓他有些緊張,臉色都有些泛白。身為父親自然注意到了這一點,取出伏特加倒了兩杯。 “德雷克也能喝點吧,”約瑟夫把一個杯子推到德雷克的麵前,“這是一個男人必須要會的東西。” “當然,”德雷克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每個斯拉夫男人都要會。” 約瑟夫對這個兒子投去了贊許的目光,這個孩子不如克裡斯汀聰慧,但他沉著、穩重,最重要的是,他有著良好的品德:正直、勇敢、富有愛心。他相信這個兒子會成為一個優秀的人。 但不會成為一個優秀的國王。 “阿列克謝是一個罪人,我打算把他送到他教堂,讓他在教堂向主懺悔。”約瑟夫給德雷克又倒上了一杯酒,仿佛他剛剛的宣判隻是一件再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是,父親,阿列克謝身上的問題……”亞歷山大想和他父親說明,阿列克謝是否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的事情還沒有定論,卻被約瑟夫打斷了。 約瑟夫不耐煩地把酒瓶放到桌子上,整個桌子都為之一震。他眼中的怒火似乎要撕碎了他的另一個親生兒子,過了許久,這股怒火才被海浪一般的父愛冷卻下來,讓他得以放平心態同亞歷山大說話。 “不要再提這個人了,亞歷山大,”他冷冷地說了一句,轉而又瞬間變成父親那樣慈祥、充滿愛意的語氣了,“我還沒好好地恭喜你晉升將軍呢,亞歷山大,今晚我要和你好好喝上一瓶。” 慶祝的酒用伏特加就不合適了,約瑟夫叫來仆人打開酒櫃,取出了一瓶1900年的波爾多葡萄酒,這瓶酒約瑟夫珍藏了十一年,今天是時候打開它了。 仆人把軟木塞遞給兩位查看的時候,秘書一路小跑來到了房內,看著房中不隻有約瑟夫一個人,有些躊躇地停了下來。 “在兩位公子麵前沒什麼好隱瞞的,”開酒的仆人見到秘書,便將酒帶到了隔壁醒酒,約瑟夫則拿起勺子,從大盤裡挖出了一碗澆著肉汁的土豆泥,“你說吧。” “今天夜裡,俄國共和軍一舉偷襲了明斯克,攻破了第一道防線,剛剛接到報告,沖突已經暫停了。” “nia!”約瑟夫氣憤至極,把碗中的土豆泥一把倒扣在了桌子上,發出一聲不可名狀的怪叫。 “克倫斯基一介匹夫,他哪裡來的如此膽識,竟敢偷襲我的明斯克!” “大人,托洛茨基做了共和軍的總參謀長。” 約瑟夫後仰身子,微微點了點頭,心中的疑慮有了些許的消解。 “這就不奇怪了,這就不奇怪了,原來是托洛茨基在指示他。” “大人,托洛茨基剛剛發來了外交照會,稱沙皇王室成員逃到了我國境內,這次的襲擊就是誤把我軍守軍當成了王室保衛人員,他希望我們能通過談判的方式解決這個問題。” 約瑟夫嚼著嘴裡的土豆泥,思考了一陣。 “和托洛茨基說,我們會派出專人和他洽談,在談判結果出來之前,一切敵對行為立刻停止,”約瑟夫拿起碗,用勺子把桌子上的土豆泥趕到碗裡,“告訴他,波蘭已經獨立了,如果繼續采取軍事行為,將視為俄國政府對我方宣戰。我方將執行各方麵的反製行動。” “那,俄國王室的事情……” “這個我會派專人調查的,你先去通知帕德雷夫斯基,明天會議結束之後立刻到明斯克主持談判,”約瑟夫吃著土豆泥,淡藍色的眸子望著房間的一角,細細地思考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還有,告訴阿波卡利斯元帥,集中波蘭剩下的全部常備軍在科布林、普魯紮尼、紮勒萬卡河至尼曼河一線布防,防止俄國佬真的打進來。讓德莫夫斯基把這個消息告訴英法,要求英法兩國給予俄國外交施壓。” “是。”秘書迅速記下了約瑟夫的安排,離開了房間。 “至於王室的事情,德雷克,”約瑟夫看向了自己最小的兒子,後者則應聲站起,“就拜托你去調查一下。你帶著克裡斯汀一起去,昨天平斯克告訴我有一位自稱俄國王室的人到他們那了,我本來以為是個偽裝者,現在看來可能是真的。” “有沒有可能隻是俄國人為了攻擊我們所捏造的借口?”亞歷山大小心地提問道。 約瑟夫沒有作答,而是看向了德雷克。 “可能性不大,俄國人的內戰還沒結束,效忠於沙皇的軍隊在高加索、克裡米亞和沿海地區還有很大的勢力,在解決他們之前,共和政府是不會對分離出來的國家開戰的,”德雷克心領神會,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而且,如果是為了進攻我們,就沒必要暫停沖突,俄國人會一鼓作氣進攻到明斯克,甚至維爾紐斯。” 約瑟夫贊許地點了點頭:“說得很好,俄國王室的事情你去調查一下,有什麼情況隨時和我反應。” 德雷克點點頭,離開了房間。 “現在,我們暫時擱置一下麻煩,”約瑟夫拍了拍手,一個仆人拿著醒好的紅酒走了進來,給兩人各自倒了一杯,約瑟夫向亞歷山大舉起了杯子,“來好好慶祝一下我的兒子榮升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