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運氣終是救了公孫敖一命。 就在公孫敖部調頭往東北去時,在他前進原路的西北五十裡處,左穀蠡王的世子烏維集結了本部萬騎和烏桓諸部的騎兵五千,張網以待。 “大哥快看,南探的哨騎回來了。” 說話的是烏維的親弟弟呴犁湖,烏維順著呴犁湖伸出的手臂望去,南邊草丘上一騎狂奔而來。 哨騎勒韁下馬,乾凈利落,扶胸低首稟報道:“世子,我部射雕者往南搜索,哨騎望見了長城,也沒發現一個漢騎的影子。” 聞言呴犁湖著急的扭頭問道:“大哥,是不是代郡那邊出了岔子,給了咱假消息?” 烏維蹙眉思索,這讓他想起了前些年馬邑的事,那可不是啥好回憶。 隨後烏維搖搖頭,嘆道:“看來我們想為父王拔得頭籌的想法,要像此時草原上的秋草般黃了。” 心有不甘的呴犁湖有些急躁,追問道:“要不讓我帶五千騎兵調頭去尋?” 烏維擺手拒絕,頗有些無奈的解釋道:“大單於令我部從速趕往雁門方向,咱們已經在此地多留了半日,若是有收獲還好說,要是沒收獲還誤了期,罪過可不小。 你知道的,父王近些年在單於庭備受針對。 再說眼前這片草場夾在左部和單於庭之間,咱們貿然插手,大單於那邊會怎麼想?” 呴犁湖心中也明白伏擊的事情黃了,但免不了在嘴上解氣,咒罵道:“這個叫什麼公孫敖的雜毛將軍,簡直是個兔子膽!他不會又縮進長城,跑回自己的兔窩裡去了吧。” 烏維亦麵露不屑,道:“這沒準,漢軍都是些馬上步卒,根本沒有遠距離突襲的能力,也許他們在草原戈壁上迷路了也說不定。 沒工夫管他們了,咱們撤,報上去,讓大單於頭疼去吧。” 呴犁湖不甘的點了點頭。 話罷,烏維扭頭輕飄飄的吩咐道:“去,派人將代郡跑來報信的那個商人挑了祭天,謊報消息,耽擱時間,要之何用?” 拚命討饒的代郡商人被兩個匈奴壯漢架到了背風處,一聲哀鳴後便沒了聲音,屍首也在物理上融入了草原生態圈。 隨後烏維高喝道:“勇士們,跑了個兔子沒什麼,咱們匈奴人歷來是擒虎拿豹的,走!讓左穀蠡王帶你們去抓漢廷的飛將軍!” 頓時匈奴騎軍隨聲高喝:“抓飛將軍!” 烏維四望,滿意的點了點頭,大軍未埋伏到公孫敖部的陰霾一掃而空。 呴犁湖滿臉羨慕,恭維道:“大哥一語,連我聽得都熱血沸騰,準備甩開膀子大乾一場了。” 烏維笑著拍了拍呴犁湖,道:“你我都是攣鞮氏的子孫,當年先祖單於能將漢帝圍在白登山七天七夜,進而奠定我大匈奴的霸主之位。 你我兄弟要是不能繼先祖遺風,將漢廷的小皇帝打服,我大匈奴今後又如何能統禦萬族,稱霸草原。” 呴犁湖瞬時信心爆棚,扶胸道:“大哥前麵走,弟弟必隨尾而來。” 烏維頷首,伸手扯動韁繩,兩兄弟一前一後帶領騎兵打馬向西。 ...... 在漢軍出塞的前後腳功夫,漠北的匈奴諸部便得到單於令,迅速開始集結部隊。 秋高馬肥正是用兵的好時節,不明詳情的各部酋長紛紛猜測著單於庭此次的進攻目標,究竟是向西再踹一腳大月氏,還是南下搶漢廷一把,帶著無限的遐想,各部首領帶著衛隊,先部隊一步,快馬趕到了單於庭營地。 一時間單於庭部內戰馬嘶鳴不絕,戰鼓、軍號徒添肅殺,如此場景,讓陸續趕到的各部首領們收起了路上的嬉態。 前往單於大帳的路上,左右兩大部諸王在前,河西、河南地、西域諸王、使者次之,其餘散部、羈縻各部首領齊聚,如此陣勢必是孕育大戰的沃土。 入帳後不多時,諸部聚齊,頭戴鷹冠,兩鬢花白的軍臣單於狼視帳中,他起身張開雙臂,望著帳內在坐的諸王,怒火中燒的喝問道:“我大匈奴的馬刀是生銹了嗎?我大匈奴的戰馬是羸弱的跑不動了嗎?我大匈奴的勇士們是死絕了嗎? 為什麼! 漢廷和他們的那個小皇帝,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我大匈奴!” 聞言知意,匈奴貴族們像一幫嗜血的野狼般,瞅準了獵物,一時間帳中即刻鼓噪了起來。 “絕沒有!” “給漢廷以血的教訓!” 熾烈的氣氛刺激下,帳中諸王都激動的站了起來,他們握緊拳頭,高呼開戰。 瞧著貴族們一致支持,軍臣單於滿意的點了點頭,但當他的目光掃過弟弟伊稚斜時,不免暗中蹙了蹙眉。 伊稚斜身後烏維、呴犁湖、且鞮侯三兄弟已經陸續長大成人,弟弟這一支可謂後繼有人,而自己唯有一個嫡子於單,今後未免太勢單力孤了些。 回到王位,軍臣用手中的黃金狼仗敲了敲地麵,三十餘年的威信壓的帳中為之一靜。 軍臣緩緩點名道:“左賢王,你來給諸王們說說漢軍的動向。” 於單扶胸起身,心裡知道父親是在為自己鋪路,他走到羊皮地圖前以刀代棍,邊指邊道:“諸位王爺,根據前線部落和漢境內細作傳回來的消息,漢廷的小皇帝這次決心很大。 此次漢廷兵分四路,自西向東分別從雲中、雁門、代郡、上穀四郡北上尋戰,意圖在運動中與我匈奴鐵騎相抗。 漢軍四路互不統屬,分別由公孫賀、李廣、公孫敖、衛青四將統帥。” 帳中響起一陣低語聲,貴族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相商。 “除了飛將軍李廣,其餘都是那冒出來的矮馬瘸駱駝。” “對,聽都沒聽說過。” “大單於,漢廷往日都是自己躲在羊圈裡,這讓咱們束手束腳的不好下手,今兒可好,羊羔自己送上門來,咱們是不得不吃啊。” 最後說話的聲音,出自伊稚斜身後的左大將木達喇阿,此次漢廷大動乾戈的起因,就是他率兵血洗了上穀,引起了漢廷的決意反擊。 但軍臣卻無法怪罪,畢竟上穀的斬獲裡也有他的一份,而且木達喇阿是左部明著支持於單繼位的貴族,沒有他,左部就是伊稚斜的天下。 收起心中的不悅,軍臣冷哼道:“看來大夥都覺得,該給漢廷的那個娃娃皇帝一點顏色瞧瞧,既然要戰,咱們是四路迎擊,還是一個個分開,逐次砸斷漢軍的每根手指頭? 於單,你來說。” 被點名的於單繼續說道:“漢廷這次反常的進攻,在兒臣看來是漢廷決策的重大改變,我們決不能讓漢軍吃到一絲甜頭,否則漢軍必然會將偶然變為尋常,到那時,偌大的草原咱們想要防禦,多少人填進去都不夠。 兒臣意集結重兵,由西向東,挨個將漢軍的四路出塞騎兵統統吃掉,給漢廷一個慘痛的教訓! 進而擊垮漢廷北進的念頭,讓漢卒乖乖守在長城上,像看籬笆的獵犬般,為他的草原主人看好麥田。 如此布置也方便單於庭就近調兵,陰山南北、河西和漠北的諸部騎兵都能迅速集結到位,時間上我軍完全能後發先製。” 帳中輩分最老的羅姑比出聲問道:“咱們的戰馬跑的再快也要時間,依本王看咱們最多吃掉雲中和雁門的漢騎,大軍就得休整,上穀和代郡的漢騎怎麼辦?” 於單解釋道:“叔爺王,單於庭可以傳令左部麾下各部收攏部族,讓漢軍跟草原戈壁為伴,用路途遲滯,耗死他們。 若是我軍在中部的雲中、雁門方向獲勝,漢軍的東兩路騎兵還敢在草原上輾轉不去,則我大軍馳援東部,一口吞了漢軍,讓漢廷徹底熄了出塞的妄想。 不過按本王對漢軍的了解,漢軍將軍一旦聽說雁門方向戰敗,上穀和代郡的漢軍便會立刻像兔子般竄回長城。” 此話頓時引來帳中一片哄笑。 烏維用眼神製止了年輕的呴犁湖和且鞮侯兩兄弟起身,於單的計策完全是放左部草場給漢軍,用漢軍有可能洗劫左地諸部的風險來換取時間,從而進攻漢軍的其餘兩路,舍的是自家的業,成的卻是全匈奴的功。 攣鞮產趁機稱贊道:“看來我們的兒馬子都長大了,左賢王好計策!” 兒子表現不錯,軍臣也頻頻頷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目光落到伊稚斜身上,比起老一輩貴族王爺即將退出歷史舞臺,匈奴貴壯賤老的傳統下,青壯一輩顯然更具有話語權。 軍臣笑問道:“左穀蠡王對此有何看法?” 伊稚斜恭敬的起身扶胸道:“大單於乃草原上的萬王之王,自當一言而決,左穀蠡王部的勇士,皆聽大單於之命效死。” 軍臣笑著搖了搖頭,稱贊道:“你果然是本單於的好兄弟。” 話音剛落,軍臣臉上瞬時肅然,正聲命令道:“右賢王,籍若侯即刻起本部兵馬南下,樓煩、白羊河南王引兵北上,河西諸王暫且不動,大軍匯於陰山北草場集結。 於單你帶著本部騎兵去擔任西路軍統帥。” 於單、羅姑比、攣鞮產、樓煩王餘候顫、白羊河南王圖喇刺矢五王盡皆扶胸領命。 軍臣揮手五王退下,隨後他再次命令道:“伊稚斜,你練兵有方,左穀蠡王部乃我大匈奴驍勇,此次你率本部為大軍先鋒迎戰李廣,纏住他,本單於將親領單於庭鐵騎合圍李廣部,一錘砸斷漢廷的脊梁。” 伊稚斜起身扶胸,露出了他最柔軟的肚皮,朗聲道:“左穀蠡王部的部族還請大單於代為照顧,我隻領本部騎兵輕進,必定為大單於拿下飛將軍的人頭。” 軍臣很滿意弟弟的服軟,笑道:“本單於要的可不是把李廣的腦袋做成酒器,單於庭要的是活的李廣。” 伊稚斜揮舞手臂,高喝道:“活捉李廣!” “活捉李廣!” 軍臣單於狼仗高舉,喝道:“開戰!” “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