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放糧(1 / 1)

托孤名混 墨茗憂傷 4999 字 8個月前

或是瞧見了城頭的漢軍旗,幾個鄉間三老模樣的老者互相攙扶著跪倒在城下,邊哭邊喊道:“求城上的將軍網開一麵,施舍些糧,救救大夥吧。”   “請將軍開恩。”   有了帶頭的,一時間城下百姓紛紛跪地,婦孺老幼哭喊求饒,聞著無不令人動容。   有的邊軍士卒緊握著長槍,雖站的筆直如鬆,但卻雙眼通紅,不爭氣的淚水順頰而下,有幾個年小心軟的,甚至哭出了聲。   他們身後的什長趕忙扭頭望了眼不遠處的李息等人,生怕上官怪罪,三兩步竄上前去,抬腿就將哭的最歡的士卒踹倒在地,罵道:“哭什麼哭!不準哭!”   因為什長明白,自己不罰,到時候將軍怪罪下來,就不會是這簡簡單單的一腳了。   這一切李息身旁的孫都尉都看在眼裡,理智在腦海中占了上風,他忍不住出聲道:“將軍,城下的老弱婦孺哭喊慟哭,其聲已經動搖了軍心,不如,不如射退吧。”   “射退?”   李息猶疑了。   孫都尉似乎是猜到了主帥的心思,以為李息隻是不想擔此罵名,心中使了狠力,越俎代庖的伸手主動一揮。   一部弓弩手快步竄上了城墻,士卒們壓抑著心中的不忍,按命開弓上弩,若是仔細瞧,就會發現箭矢都在顫抖。   許是聽見了弓弦聲,城下有個斷臂老者是邊軍出身,他滿麵驚恐的喊道:“快跑!是弓弩!”   城下的百姓們像驚弓之鳥般灰頭土臉的爬了起來,這聲音他們可太熟了,匈奴騎兵的弓弦聲至今讓他們夜不能寐。   此時他們絕望的看向墻頂,心中卻是生出死意,鄉中青壯守邊備胡生死不知,家破奴狂,官驅兵悍,天下又有何處能容殘軀?   意識到危險的老弱們安靜了下來,大人們識趣的閉上了嘴,但孩童卻是懵懂的,或是因為饑餓,又或是因為害怕,稚子的哭泣卻像是討罪的魔咒般,縈繞在眾人耳畔。   公孫敖眼含熱淚,他推開前人,指著城下,忍不住說道:“李將軍,請恕敖孤陋寡聞,自古以來,敖從未聽說過哪支部隊出征時,就將箭頭對準自家百姓,漢軍不憐漢人,我等又為誰而戰?   將軍與我麾下士卒皆是百姓人家出身,此時舍百姓,未來是否就要舍戰友,一切皆舍,今後誰又敢將後背托付給在場的諸位,敖想,敖是不敢的。   城下事已經擾亂了軍心,全軍將士都在眼睜睜看著,敖請將軍謹慎處置。   末將以為此次隨軍士卒皆是青壯精銳,禦胡之日尚久,我們不妨餓幾頓,勻出來些糧秣,讓城下的百姓果腹幾日,逃亡晉陽,或許能有些許生機。”   李息麵色凝重的環視諸將,問道:“本帥何嘗不想救援百姓,奈何朝廷備胡令在前,軍略難改,諸將以為如何?”   “我等皆以將軍令馬首是瞻,要我說,老子身體棒著呢,餓兩頓沒啥。”   “我也挨的住,咱們弓弩皆備,時值秋日,鉆兩遍林子也能補貼軍用。”   “俺也一樣。”   有著諸將開口表態,不知哪個士卒高喝道:“吾等願從。”   “吾等也願從。”   一時間全軍鼓噪,見狀李息點了點頭,沉聲道:“看來爾等皆有救人之心,既然城下都是我大漢子民,此次就依諸位。   孫都尉,留下警戒糧數,其餘你帶人勻出軍糧,讓城下的百姓半飽而食,轉投南邊,活命去吧。”   “諾。”   眼見孫都尉轉身領命跑步而去,眾人都笑了起來,畢竟誰都不是鐵石心腸。   公孫敖見心意達到,他知道裹挾上官可不是什麼好事,趕忙扶墻探著半截身子出去,高喝道:“李將軍分糧救民,爾等還不快快謝恩。”   聞言,城下頓時引來陣陣歡呼,感謝之聲響徹天地。   李息心中僅剩的一絲不快也隨之煙消雲散,他瞪了眼公孫敖,笑罵道:“你小子,這是要把老夫往死路上推啊,戰事不順,老夫必第一個拿你開刀。”   公孫敖自然知道這是李息的氣話,嘿笑兩聲打了個哈哈就過去了。   但李息卻不成,他探出身子,高喊道:“本將奉陛下命救援爾等,飽食後速速南去,晉陽太守會妥善安置爾等。”   頓時有了出路的城下百姓高呼萬歲,感謝之人亦變成了皇帝。   李息收回身子,公孫敖趕忙笑著奉承道:“將軍高義。”   李息卻是滿臉苦笑,抬手指著公孫敖罵道:“你小子,讓本帥又搭進去一個人情,晉陽的那個老家夥可不好說話。”   公孫敖憨笑道:“將軍此舉民心所向,我漢軍此戰必勝。”   李息搖了搖頭,闊步走下城樓,道:“就當借你吉言了。”   高柳城下很快就撐起了數個施粥點,這雖然不足以讓災民全部吃飽,但足矣讓他們獲得了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士卒們興高采烈的鼓著勁乾活,將救命粥發放下去。   而為了維護眼前的這份安寧,李息派了大量的警戒斥候北去,他深怕匈奴騎兵發現此情後縱兵驅民,到時候此時的善,必然就化為了惡,甚至有丟城陷地之危。   好在公孫敖的運氣一貫不錯,匈奴騎兵並未敢大肆南下,因為他們也怕,若是冒然繞過堅城,前方一旦事敗,就會被漢軍前後合圍包了餃子,這就是堅城釘子般的威懾。   衛青和李息的兩路人馬蓄勢待發,匈奴的雁北行營裡,於單氣呼呼的走進了大帳,身後跟著的大將須卜塗勒臉色亦是不善。   虎皮軟榻上的軍臣抬眼望著兩人,端著的馬奶酒碗也放在了案上,他略帶凝重的問道:“怎麼?還是沒打下來?”   氣著的於單端起一壺馬奶酒,碗都不用,對準壺嘴就吹了起來,酒水順著他的嘴角流下,明顯是心中鬱鬱。   軍臣轉頭望向須卜塗勒。   須卜塗勒硬著頭皮說道:“漢廷歷來在雁門屯駐重兵,我軍沒有攻城的手段,隻能在城外馳騁,所獲不多。”   跟漢廷打了一輩子交道,軍臣單於自然清楚漢軍的作戰方式,堅城壁壘,弓強弩猛,沒有攻城器械,如何能下?   他並沒有出言責怪兩人,而是思索了許久,才喃喃道:“伊稚斜在遼西和漁陽接連得手,雖然這次漁陽的斬獲不如遼西那次,但現在看來,我們在雁門反倒是成了陪襯。   我軍在雁門所獲的千餘俘虜,可遠遠填不滿麾下將士們的腰包,想我軍臣戎馬半生,總不能讓將士們空著手回去。   遇挫後,營地裡已經有了撤兵的聲音,這也情有可原,畢竟去年漠北被襲,咱們沒有回去,有些人心底裡還惦念著自己在漠北營地裡的牛羊呢,心思早就不在這了。”   於單緊跟著說道:“自打分兵以來,部族內士卒思鄉情緒嚴重,漠北被襲的消息根本瞞不住,現在上至貴族,下到牧民,無不想著早早回到漠北,兒覺得咱們這仗打不久了。”   須卜塗勒見單於父子皆露退意,趕忙趁勢說道:“左穀蠡王打下了頭狼,但我軍也不是一無所獲。   咱們的報復已經讓漢廷付出了代價,既然眼前軍心不穩,大單於不妨暫且退兵,咱們回到漠北休養些時日,待翻過年再思攻漢。”   軍臣單於眼神一動,說道:“本單於的意思是,既然將士們思鄉,咱們就北撤,一來穩住軍心,二來說不定有別樣收獲。   長安的小皇帝膽子很大,若是我軍主動撤退,漢軍會不會從堅城中出來,野戰追擊呢?”   於單眼露振奮,急道:“按漢軍去年偷襲漠北來看,他們的膽子很大,十有八九會按耐不住。”   須卜塗勒蹙著眉道:“若是漢軍不上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軍開弓沒有回頭箭,再想回頭怕是難了。”   軍臣搖搖手,道:“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若是漢軍不上當,明年本單於再來就是。”   見大單於心意已決,須卜塗勒起身扶胸道:“末將這就去準備。”   須卜塗勒一出帳,軍臣的身體也就跟著垮下來了,剛剛的他一直都是在硬撐著。   於單擔憂的沖了過來,急切的問道:“父親,要不咱們直接撤軍吧,你的身體已經受不得顛簸。”   軍臣搖搖頭,苦笑道:“為父都這把年紀了,有些毛病很正常,就像天空上的雄鷹,終有老去的一天。   此病能撐過去,為父便能再次磨礪尖爪,帶領大匈奴展翅而飛,若是撐不過去,於單,就該你來承擔這份榮耀和責任了。   為父之所以想班師而歸,就是想早日回到單於庭,回到我們匈奴人的權利中心去。   現在看來,放走伊稚斜是為父的失誤,為了憐惜那點過冬的牛羊,就輕易放跑了他,我也真是老糊塗了。”   “父親。”   軍臣伸手按住於單,繼續道:“不過咱們還沒有輸,隻要左大將木達喇阿還在,左部的騎墻部族就不會全部投入他的帳下。   隻要你能將右部和單於庭諸王握在手裡,單於位依舊無礙。   至於漢廷,我們是一對老冤家了,在為父手裡漢廷的和親公主就沒斷過,有利則擊,無利則撤,我們應該像風一樣,不應該讓長城和堅城絆住我們的手腳。”   於單沉默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