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武帝就在皇宮內召見了衛青和公孫敖,作為輜重車隊的副帥,公孫敖替李息陳述了戰事的經過和此戰的教訓,並就漢軍此行暴露的缺點提出進行改進後的方案,讓武帝首肯改動。 一番奏對後,近來喜事連連的劉徹心情不錯,留了兩人陪同用餐。 餐後劉徹笑道:“衛青,子夫剛為朕誕下麟子,作為弟弟,你應該多去探望,而不是一味的避嫌,懂了嗎?” 衛青趕忙起身道:“臣不敢。” 劉徹擺擺手,渾不在意道:“行了,今日天色尚早,你去後宮探望子夫吧。” 衛青起身謝恩,由春陀領出大殿。 見武帝將衛青支走,公孫敖心裡猜到皇帝是找自己了,心裡頓時一虛。 望著不安的公孫敖,劉徹笑道:“怎麼?不羈侯還有怕的時候,朕見你今天魂不守舍,難道是怕朕吃了你不成。” 公孫敖苦笑道:“陛下笑話臣了,臣隻是比昨日成長了些許罷了,少了些年輕時的莽撞。” 劉徹道:“成長好啊,成長說明你勇於擔責,不似朝中碌碌之輩,終日隻知享樂。” 這話公孫敖就不敢接了,誰知道傳出去,莫名其妙的能樹多少敵。 劉徹舒服的斜靠在綈幾上,渾不在意的說道:“你昨日下令,讓家中臣仆不再跟衛家密切來往,是為何故? 朕可是記得你跟衛青關係不錯,前皇後的事上你甚至還救過他一命,再加上多次並肩征戰,說是過命的交情也不為過。” 公孫敖先是一驚,家中有內鬼!隨後便釋然了,這是一個總要麵對的問題。 公孫敖恭聲道:“臣跟衛青是摯友此言不虛,但臣自知才薄,衛青已經顯貴,按他謹慎的性子,臣今後有私情求他亦是為難人。 身居高位者,必被世人嫉徒所盯,小錯也是大錯,臣本非完人,小錯不斷,何苦累人。” 劉徹麵色突變,起半身冷哼道:“你很不老實。” 見沒有糊弄過去,公孫敖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說道:“陛下,其實臣跟衛青之間是因為軍見不合。 衛青深得陛下賞識,其用兵謹慎,所行乃堂堂正正滅國之勢,他日必然能為大漢盡破匈奴之功,這一點臣從不質疑。 但匈奴亦是大國,我漢軍擊敗匈奴後,該如何? 是放任另一個匈奴起來,還是親領草原? 臣在找一個答案。” 見公孫敖生拉硬拽的轉移話題,劉徹靠在綈幾上笑道:“看來朕倒是忘了,整個大漢你應該是第一個見過那張羊皮地圖的人,看得多了,有些見解也是情有可原。” 見武帝還是不信,公孫敖隻好繼續道:“臣以為朝廷在草原事上不能一味的強壓,應當秉持離強合弱的策略,不能將草原人統統歸為打擊的對象,區分敵友乃是當務之急。 朝廷要拉攏一切可以拉攏的朋友,草原上不止有匈奴部落,單臣這幾次對匈作戰上,就發現了不少匈奴的仆從軍。 若是這些仆從軍沒了,必能斷匈奴一臂,要是這些仆從軍能助朝廷,則未必不能助朝廷一臂之力。 當年秦末,冒頓單於滅亡東胡,東胡雖然亡了,但卻仍有鮮卑、烏桓等部落留存。 匈奴強時他們沒有選擇,隻能匍匐在匈奴人的腳下,但現在朝廷卻可以給他們另一種選擇投誠。 得其一部,則匈奴少一部,以胡製胡則朝廷亦少靡費。” 劉徹坐直身子思索道:“以胡製胡,想法倒是好的,但憂其忠心呼?” 公孫敖心中一囧,這個問題後世也沒解決,隻能回答道:“漢強則忠,漢弱則異。忠心與否,全賴朝廷用奪,善用則為斬敵之劍,惡用則為噬己之根。” 劉徹那能不明白這個意思,說道:“倒也是這麼個意思。當年朕派張騫西行,就是存此心思,勾連大月氏東西夾擊匈奴,奈何他至今未歸。 按你的想法,是要在匈奴內部扶植其餘部族,以分其力,使其不得全力南來。 具體你想怎麼做?” 公孫敖道:“雁北之戰,匈奴左賢王於單連吃敗仗,據衛青手下趙信所言,此戰陣亡者多出自單於庭部,而非左賢王部。 軍臣單於將自己的親軍托付給兒子,臣猜測應該是其有意在為兒子鋪路。 鋪何路? 臣鬥膽狂言,軍臣單於先後歷文景兩任先帝至本朝,按時間算,也該到崩亡的年紀了。 匈奴首重軍功,無功難以服眾,由此前後一聯係,軍臣單於必然是想借機扶持其子繼位。 匈奴雖分左中右三大部,但各部內諸侯林立,單於庭隻是名義之主,遇事要商量著來,臣不信其國內會是一片祥和。 隻要匈奴有生亂之意,朝廷或可助其弱者以抗強,一個內亂的匈奴必然耗其根本,利於朝廷。” 劉徹若有所思,嘆道:“看來朝廷的消息閉塞,還不如你去邊關轉一圈知道的多。” 公孫敖趕忙建議道:“陛下,何不單設一部,專司收集敵國情報呢?” 劉徹並沒有立即答應,反倒是說道:“你是個有眼界的人,但不要將心思都放在揣摩朕的心意上。 至於你和衛青的事,些許小事還輪不到朕來操心,安心做你的事便好。” 涉險過關! 公孫敖如蒙大赦,趕忙伏地道:“臣遵旨。” 劉徹道:“對匈作戰將是近年來朝廷的頭號國策,不會因為你的一言一語就輕易改變,將軍隻要打好仗就可以了。” 聽著警示,公孫敖乖乖低下了腦袋,這事應該翻篇了,他算是重新抱上了武帝的大腿。 本想輕鬆片刻的劉徹又陷入了繁雜的思索之中,倒是替公孫敖解了套,他起身罵道:“朕本來喜得麟子,沒想到被你的糟心事活生生給擾了,朕欲立子夫為後,你可有意見?” 公孫敖趕忙作鵪鶉狀,那日的話漏了,趕忙高呼道:“臣不敢。” 劉徹追問道:“不敢還是沒有?” 公孫敖大拜道:“臣依稀的記得陛下大婚時坊間流傳著金屋藏嬌的美談,卻不曾想實時變化,隻是心中唏噓罷了。 大漢再立新後,陰陽調和,國運必昌。” 知道公孫敖在這口不對心,劉徹不爽,大袖一甩起身就走,留公孫敖一人在殿中長跪。 許久,春陀回來拿竹簡地圖時,發現公孫敖還跪著,趕忙扶他起來道:“不羈侯,你咋還擱著跪著呢?陛下早就走了,你起身出宮就好了。” 公孫敖滿臉大囧,這不需要武帝首肯的吶?清宮戲害我! 見公孫敖實誠的樣子,春陀笑著解釋道:“侯爺還是進宮少了,陛下從不罰人跪的。” 公孫敖尷尬的都能用腳指頭摳出兩室一廳了,厚顏笑道:“是敖不懂規矩,還望公公替我保密。” “諾。” 待公孫敖拖著瘸腿走出宮時,公孫忠趕忙跑過來扶住他,關心的問道:“公子,可是在宮中受了罰?” 公孫敖滿臉苦笑,道:“罰什麼,自找的。快,雇車來,馬是騎不了了。” “勇子快去雇牛車。” “哎。” 後宮裡。 春陀笑道:“陛下,這不羈侯的膽子也忒小了些,要不是咱回去拿竹簡撞見了,他必然要在那跪到天明不可。” 劉徹逗弄著繈褓中的劉據,笑道:“這小子精著呢,你可別被他騙嘍。” 春陀笑道:“老奴有什麼好騙的,倒是公孫將軍能不能給陛下解憂才是首要的。” ..... 殿前奏對完已經過去三天,朝廷的注意力都在冊後大典上,公孫敖無職在身,難得清閑。 走進院子,就見公孫忠和公孫勇等人,撐著衣服在接棗子。 公孫車早早爬上了樹,喊道:“接好了,棗來啦。” 隨後公孫車搖晃樹乾,熟透了的紅棗便雨落而下。 公孫敖笑著走過去,俯下腰撿起幾個,熟透了的棗子已經乾巴了,出門在外許久,回來時已經過了最佳的采摘季節。 隨手擦了擦土,丟進嘴裡,久違的清甜如何能不讓人回味,抬頭瞧瞧這冬日裡難得的陽光,此時要再有一杯清茶和搖椅,必然是最般配的。 公孫勇兜著一大坨棗子獻寶似的走來,嘴裡嚼著未吃完的棗,笑道:“公子,這棗子賊甜。” 公孫敖笑道:“既然甜,你就拿去送人。” 公孫勇不敢置信道:“真的?” 公孫敖知道公孫勇話中的意思,說道:“我隻是讓你們減少來往,又沒有說要斷絕來往,你的朋友自己照顧即可。” “哎。” 公孫勇帶著歡樂跑開了,顯然是這些天憋壞了。 忙完的公孫忠走過來稟報道:“公子,全院估摸打了百餘斤,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如何處置。” 公孫敖想了想道:“分於府內眾人食之,多餘的去核曬乾,以備日後食用。” “諾。” 公孫敖躺平在毯子上曬太陽,舉起一個去了核的棗,順著核眼看著蔚藍的天空,隻恨此時張騫精選未歸,否則來個棗夾核豈不美哉。 為了完成舒服的躺平,公孫敖喚來公孫忠問道:“我家可與蜀地有往來?” 公孫忠想了想道:“蜀道難行,家裡通商多在草原,偶爾會去蜀地販錦。” 公孫敖兩眼放光,起身盤坐,吩咐道:“看他們哪次再去,帶點茶回來。” 說著公孫敖讓公孫忠附耳過來,炒茶大方向尚能攛掇,但這細處就隻能你們自己去琢磨了。 搞定了小心思,公孫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問道:“家中半年來可有書信。” 公孫忠搖了搖頭,道:“許是知道公子再從征,沒派人來。” 公孫敖心中暗自搖了搖頭,公孫家還是沒能將自己的話聽進去,早日分家必然能躲過朝廷的政治梳理,不然家大業大,茂陵必然要走一遭了。 見公孫敖聽此興致不高,公孫忠踟躕不言。 公孫敖問道:“何事令你不敢言。” “淮南王世子剛剛派人送來了請帖,想讓公子過府一敘。” 公孫敖心中一驚,這大長安居不易,牛鬼蛇神也忒多了些,老李就是吃了這個虧,否則怎麼也混侯爺了。 公孫敖道:“淮南王?派人打發了,以後宗室來信,皆推辭了即可,我隻能做陛下的臣子。”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