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右北平太守李廣並未在郡府平剛城內,而是在大兒子李當戶的建議下,帶著麾下一曲騎兵向北圍獵。 老李年初與韓安國在東線苦戰,東北的漢軍諸部挨了匈奴最狠的打,奈何兵力配置有限,隻能守城衛地,自然不會有西線亮眼的戰績。 眼見著衛青在河朔建功封侯,老李作為軍中老人難免心生煩悶,斬獲比不了人,自然隻能跟自己較勁了。 李廣仍由戰馬漫步草原,手中的馬鞭隨意揮著,神遊天外思來禍不單行,家中來書皇帝賜婚將女兒嫁給了公孫敖,就那個在殿中挨不了自己兩巴掌的家夥,居然拐了自家姑娘,想到此處老李心中悶氣驟增,揮鞭抽草,簡直氣煞老夫! 李當戶自然知道父親的煩惱,打馬並肩,用鞭指著腳下的馬鐙道:“父親,這馬鐙可是個寶!我軍麾下四千騎,現在個個是驍勇騎將。” 李廣哪能聽不出兒子話裡是在為公孫敖說好話,不悅的瞪了一眼,驅動戰馬跑了起來,一伍親騎即刻跟上。 瞧著父親打馬離開,李當戶臉上亦是露出無奈,公孫家雖然不如自家顯貴多年,但公孫敖隨衛青兩擊匈奴,軍功封侯乃是新貴,此時改任遼東,可見陛下已是有意栽培,小妹出嫁並非不是良配。 心中暗嘆李當戶打馬跟上,可惜雁門北一戰拖垮了他的身體,此行能來皆是事出有因。 飛將軍瞧不上姑爺鬱氣難泄,這燕山中的老虎可遭了殃,短短半個時辰,親兵隊伍裡已經抬著一頭斑斕猛虎了,細瞧虎目箭羽染紅。 見打了虎老父依舊興致不高,李當戶主動放慢了馬速,跟二弟李椒並肩,低聲問道:“椒弟,咱從平剛城內都出來小半個月了,你總是說要等,等啥也不說,再這樣下去,父親必然要處理軍務,回師平剛了,到時候可別怪為兄的不幫襯了。” 李椒麵色復雜,他心裡早就打了好幾天的鼓了,大哥自雁門北大戰受重傷以來,已經很少騎馬遠行,這次父親若不是看在大哥的麵上,絕不會在外遊獵如此之久,自己去求怕是免不了挨兩鞭子。 李椒想了想,隻好硬著頭皮解釋道:“大哥,是月前阿嬌來信,說是我家的封侯之機就在今秋,讓我勸說父親北上尋戰。” 李當戶當即蹙眉,念道:“阿嬌?她向來不關心這些,怎會好端端突然來信,此事怕是出在公孫敖身上。” 李椒頷首,道:“我也是如此想,但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公孫敖能封侯,必然是有些眼光,萬一真被說中了,我家亦改往日頹勢。 就算不是,按例巡查亦不違國法,無非是花些時間引兵巡邊罷了。” 見李椒此態,李當戶肅聲低喝道:“胡鬧!豈能因一句玩笑話就行此荒唐事,若累三軍,我李家有幾個腦袋夠砍! 今年跟右北平相接的烏桓等部族貿然北去,草原情形不明,怎能因私念將守郡大將置於險地。 他公孫敖若不是跟著衛青,怎會輕易封了侯,我看你是被陛下的河朔大賞迷了心智,不然怎會行此稚子之事。 我漢軍本就難產騎兵,今日若因家事私事所累,這左右兩屯五百騎出了半點岔子,你和公孫敖能兜得住嗎!我李家又能兜得住嗎! 愚蠢!我這就尋父親收兵南歸。” 話罷,不待李當戶打馬上前,隻見軍前哨騎飛馳而來,勒馬稟報道:“將軍,北方發現匈奴遊騎廝殺,隊率派我前來報信取令。” 馬背上的李當戶聞言當即愣住,難道真被公孫敖說中了不成。 李廣虎目圓睜一改鬆弛之態,根據斥候回稟,他即刻針對性的連續派出幾波斥候再探,麾下騎兵則是迅速進行了作戰準備。 向北行進間,哨騎再至,稟報道:“將軍,我等抓住了一個北來的匈奴信騎,他自稱是匈奴左賢王於單的親兵,請我漢軍協助其打退叛軍。” 李椒聞言喜道:“匈奴內戰了!” 李廣四望,軍騎聞言盡皆振奮軍心可用,郡北山川早已熟記於心,老李按耐住心頭的激動,正聲道:“按信騎和俘虜所言對照,於單此時能活,怕是找到了地利禦敵,否則要是草原馳騁交戰,他的這百餘騎怕是早就被烏維包了圓,派人,讓斥候著重往北部的幾處溝穀探。” “諾。” 眼見斥候打馬而去,李當戶提醒道:“父親,俘虜口述烏維兵力約莫有兩千餘騎,倍數於我軍,是否派人向平剛求援?” 平剛城內此時屯駐著四千漢騎,卻見李廣搖頭道:“知會一聲可以,但此地距離平剛太遠,想憑借援兵速來而勝怕是難。” 李當戶麵色黯然,東北歷來不是漢廷的主防方向,能調動的機動兵力相當有限,現在麾下的騎兵已經七八成騎軍精銳,待後續騎兵步卒集結趕來,到時候怕是直接可以替於單收屍了。 馬背上的李廣麵露果斷,道:“此時勝負當在一搏,我等當不做二念。 烏維兵眾但卻遠來,我等養精蓄銳之旅未必沒有機會。 走,我們上馬,邊走邊等。” 疾馳的哨騎將戰場情況迅速匯集,李廣很快便判斷出了於單的藏身溝穀,所部騎兵迅速打馬馳援。 漢匈雙方的斥候率先碰上,廝殺下漢軍突來的消息迅速回傳。 “大王,南邊斥候來報,漢軍騎兵正火速向此趕來,為首打的是李字旗。” “李廣!” 人的名樹的影,李廣在匈奴的名聲可不小。 烏維蹙眉思索,自己貿然闖入漢地,漢軍步卒為主不可能迅速集結,便猜測此股漢軍匆忙而來必然兵力不多,遂揮臂一指,命令道:“拔勒哈,你帶五百騎去拖住南麵的漢騎,其餘人馬準備進攻山穀,今夜務必除掉於單!” “諾。” 穀中,登高望遠的哨位眺望見南麵的漢騎支援而來,於單大喜,鼓起勇氣率部與烏維死戰穀口,搏命的於單令烏維的攻勢焦灼異常。 正麵不順,帶兵南擋的拔勒哈很快發現眼前的這股漢騎人並不多,僅僅百騎,一交手便迅速拉開,巧妙的利用漢軍弓弩的射程優勢死死的壓著他,根本不給自家騎兵近戰的機會,反而是自家被牽著走。 追了七八裡地,拔勒哈意識到不對勁,一把拉住身側的親兵吩咐道:“這股漢騎似乎是在故意引誘我軍分兵,回去稟告左賢王,詢問其餘各處是否都是如此。” 可惜拔勒哈的警惕終是慢了半拍,正指揮騎兵下馬攻穀的烏維注意力都在穀口,忽然頓覺地麵微顫,隨著這種顫動,遠處戰馬的嘶鳴聲與蹄聲呼嘯而來。 警戒的哨騎慌忙的飛奔而來,高喝道:“漢軍來了!” 瞧著身中兩箭的哨騎,烏維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漢軍怎麼會突然從北邊殺來? 緊接著鼓聲大作,漢軍騎兵如洪流般打馬殺來,為首的李椒更是高喝:“飛將軍在此,入境不降者皆殺!” “殺!” 在漢軍突然的打擊下,一時間烏維軍中軍勢受挫,他趕忙派手下的兩個百夫長去迎,自己則迅速將攻穀的騎兵和拔勒哈回撤。 李廣率軍繞路取得優勢,麾下的騎兵人手神箭,奔馳間熟練的一輪拋射一輪騎射交替。 待躲箭的匈奴人躲閃遲滯,早已夾槍而來的漢軍騎兵便排陣而來,幾乎接戰的瞬間就將烏維派出的兩百騎沖散,鮮血染地,哀嚎起。 眼前兩百騎連遲滯都沒做到,烏維眼角一抽,自家親兵可容不得如此消耗,再一想在漢地李廣必然還有強援,果決的他隨即不甘的下令道:“撤!” 正殺起性的拔勒哈趕了過來,聞聽號角不解的問道:“大王,漢軍兵少,何故輕撤?” 烏維瞅了眼滿身血汙的拔勒哈,哼道:“此乃漢境,難道還怕沒有成百上千的漢軍支援而來? 李廣自北來,明顯是存了一口吃掉我部的心思,本王估計他的援兵必然不遠。 於單中箭,倉促間難有醫治,必是難活,咱們從長計議,撤。” 烏維率軍狼奔豚突,匈奴騎兵高超的馬技和良好的機動能力一覽無餘,沒多大功夫便跟漢軍脫戰。 南邊充做誘敵的漢騎主動與李廣匯合,李椒勒馬便道:“父親,匈奴人撤的太快,實力尚存。 以防萬一,咱們趕緊救了於單南撤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李廣卻微微搖頭,道:“烏維能退,怕的是我有援軍伏兵,此時不可示弱。 命騎兵四散出擊做追擊態,半個時辰後速回。” 見穀外定局,於單令部下放下武器出穀投降。 李廣見於單受傷,趕忙令隨身醫官搶先救治,看著醫官救人,此刻他心中不由的想起了自家的便宜女婿,也算是誤打誤撞偶有奇效吧。 簡單包紮後李廣不做拖遝,讓眾人放棄山穀,全軍上馬南下。 烏維起先見漢軍追擊,暗贊自家果決,後退數十裡整軍。 天一亮卻發現漢軍居然摸黑南下,哨騎四探下也並未在周圍發現大股漢騎。 拔勒哈忍不住氣道:“大王,漢軍簡直比老狼還狡猾!決不能讓李廣再跑了。 漢軍和於單加起來還沒千騎,我願帶精兵繞道前麵去拖住他們,等待大王前後夾擊。” 上了當的烏維心中生怒自是正常,但此刻他猶豫了起來,此時已經失了先手,越往南碰見漢軍主力的機會便越大,漠北現在大局已定,他尊貴何苦冒險。 若真按拔勒哈的主意去乾,此刻他們不顧一切的沖上去,不求全殲漢軍,隻求殺了於單,斬草除根還是很有機會的。 可惜烏維選擇了個進退有據的中策,決定道:“尾隨漢軍,若是漢軍漏出破綻,咱們再行沖擊。” 一連數天,烏維隻是領兵墜在漢軍身後,李廣幾次假裝調轉兵勢,嚇的烏維不敢投鼠忌器。 待平剛城得信的漢軍援軍前來,烏維隻能目送漢軍退入長城,黯然的放棄此次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