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張蒲心思轉動,他何嘗不明白大夥的想法,能及格就成,要再往上走,甚至說豁出性命,可就不值當了。 隨行而來的這百十人中,除了八個公孫家的部曲能和他們兄弟同進退外,其餘罪囚,多是被公孫敖事前的許諾打動,才跟來的,因利而聚,自然各有心思。 當然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情,這也無可厚非,他們大多數人所犯的刑法並不重,更多的是被邊地動亂逼急了,餓極了,這才上山落的寇,其中更多的是一種應激般的抱團取暖。 現在讓人冒險進城燒糧,有丟命之危,大夥心中當然不願。 而且眾人以前多是莊稼把式,這種地必然是一把好手,後麵成匪後才被迫出了遠門,能跟著他哥倆不散已經是大吉之兆,張蒲也不好再行逼迫,不然適得其反更加不美。 此事要趁著大夥還沒反應過來,就成了最佳。 想清楚的張蒲停頓兩息,沉聲道:“大夥的意思我張蒲明白,絕不會讓大夥枉折了性命。 再說公孫郡尉費時費力的將大夥帶到這,豈會白白逼大家送死。 要是真要你命,大兵圍山的時候射兩輪箭矢,爾等絕無活路。 依我看這樣吧,秦振,你帶兩個部曲和八十人,潛伏到城外的糧車旁,用乾樹枝和少量尿泡組織燒糧,隨後帶人鼓噪,吸引守軍的注意力。 城內我親自帶好手攀附上墻,用火箭引燃城內糧垛。” 一聽這話,圍著的罪囚們心總算放到了肚子裡,公孫敖許諾的重新入籍和幾擔糧食雖好,但可抵不上自家性命重要。 倒是秦振一聽,趕忙湊近兩步,壓著聲音說道:“大哥,這怎麼成,城外行事容易,根本用不上那麼多人,還是多分些人去燒內城,實在不行就換我上去吧。” “城內衛兵防守嚴密,人寡兵精方易成事。 你城外的勢越大,咱們成事的機會就越大。” “我...” 張蒲見秦振還要頂撞,抬手一擋,低喝道:“我乃此行主事,勿要多言!” 秦振聞言一怔,他常年受張蒲照顧,眼見大哥決定,當即心中暗暗發狠,定要在城外鬧他個天翻地覆。 張蒲見兄弟發愣,主動上前朝著兄弟一抱,附耳道:“二弟且放心,你們城外動靜鬧的越大,我越安全。” 秦振也不做女兒態,點了點頭,帶著罪囚們弓腰消失在夜色中。 待能望到城內的點點火光,眾人趕忙趴在地上匍匐向前,手拖乾柴,腰掛尿泡,摸黑向城外的糧車靠去。 瞧著一隊衛兵散落在糧車旁守著,有幾個疲懶貨甚至直接靠在輛車旁打起了盹。 秦振觀察片刻,朝著身後揮了揮手,眾人便如兩行飛燕般分散潛行,數月的訓練總歸是有些作用的。 秦振朝著一個落單的衛兵抬了抬下巴,身側的公孫部曲便抬出弩機對準。 嗖! 這支木矢竟直愣愣插到了值夜衛兵的腳下,不等他反應過來驚恐嚎叫,秦振即刻抬弩補了一箭。 箭矢瞬間穿透了衛兵的脖頸,屍體倒下的瞬間,一個偷盜好手便快速竄了上去,弓著腰撐住了屍體,緩緩放到了地上。 秦振用手勢示意大夥繼續拔釘子,他並沒有斥責射空的兄弟,畢竟此次使用的木矢不似鐵矢頭重,對他們這種軍中慣手來說,想要習慣尚需時日。 在突施冷箭下,值夜的衛兵在迅速減少,疲懶和鬆懈永遠是對死亡最佳的呼喚。 眼見糧車近在眼前,秦振壓低聲音喊道:“快,都放柴,別愣著。” 隨著秦振的催促,眾人迅速將手中的乾柴扔進車裡,糧食麻袋是首選,有的則堆積在車旁,裝鬆脂的尿泡也被人用短刀劃開澆到了糧車上。 可惜罪囚終是不如軍隊訓練有素,糧車旁的行動露出了馬腳,影影綽綽的人影引來了北山城頭上巡邏士卒的警覺。 “什麼人在那裡!” 城上的衛兵一喊,立刻引起了守糧衛兵的警覺,他們迅速持戈警惕的圍了過來。 眼見事情暴露,罪囚們瞬間慌了神,手中的弩箭對準衛兵就射。 亂箭下靠過來查看的衛兵應聲而倒,慘叫聲宛如夜間的炸雷。 “有人!城外有人!” “敵襲!” “快開門!” 秦振暗驚,抬眼一瞧北山門正在打開,心中知道要禍事了,他顧不得危險,站起身子大喝道:“快!將柴火都送上車!快!” 有的罪囚聽令,壯著膽子往車旁一通亂扔,起到的效果大打折扣。 更多的罪囚眼見暴露了,直接將手中的家夥事往地下一丟,轉身拔腿就往身後的林子裡竄。 驚恐是會傳染的,此景迅速引起眾人跟風,眨眼的功夫二三十人便竄了出去。 眼見局勢要潰,秦振顧不得許多,當即決定先燒了再說。 他一把將懷中的火折子掏了出來,急吼吼的吹燃便扔進了糧車,隨即吼道:“點火!快點火!” 話罷,他趕忙閃身,因為此時呼喊無疑是給衛軍的弓弩手當靶子。 果然衛軍的箭矢尋聲而來,當即就射倒了秦振周邊的數人,就連他自己也未能幸免,左袖上箭矢擦出了幾道口子。 好在秦振吸引了衛軍的第一波火力,罪囚中還是有不少人想著回去,數十個火折子伴隨著惶恐的神色被送上了糧車,瞬時間鬆脂助燃,大火驟起。 眼見周遭糧車連環,如火龍驟起,知道事成的秦振顧不得樂,他帶著眾人奪路狂奔,直奔北部群山方向逃竄,那是他們選好的退路。 而此時北山城中,大開的門內數百衛兵魚貫而出,其中為首的數十騎率先殺到現場。 馬背上領頭隊長被眼前火情嚇的麵色驟白,軍糧盡燃,按律皆斬。 “隊長,縱火賊往北山去了!” 隊長勒馬急道:“先救火!快救火!” 卻又見火勢兇猛,他們幾人隻是杯水車薪,轉念又恨道:“追!抓住那幫縱火賊!” 隨著衛軍步卒抵達,一時間糧車外圍熱鬧非凡,待取水來一切皆休,隻能竭力搶救外圍糧包。 秦振等人倒是滑溜的緊,他們逃跑時竟挑石子路樹林跑,兜兜轉轉下讓追擊的衛軍騎兵無功而返。 話說張蒲瞧見城外的火光,心中便知秦振得手,他帶著部曲躲過了城中的喧鬧,貓著腰溜到墻邊。 兩支飛抓甩動下成功勾住了墻頭,同行盜匪順著墻矯健而上。 見此情景張蒲不免暗嘆,雞鳴狗盜之徒隻要用對了地方,真的會有奇效。 城頭繩子落下,張蒲帶著剩餘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攀上了北山城墻。 城頭衛兵的心神還牽掛在城外的大火上,根本沒注意到身後突然摸上來的張蒲一行,短刃飲血,城頭即刻易主。 待快速解決了留守衛兵,張蒲俯視城內心中大喜,衛氏為了城中多放糧秣,將糧垛密集擺放,糧垛之間幾乎是挨著的,簡直是天意助我。 振奮的張蒲趕忙低吼道:“快!動手!” 眾人解下腰間的尿泡高拋入城,準備好凹槽木矢的弩手將移動尿泡一箭射穿,隨著木矢缺口散流出來的鬆脂在空中肆意揮灑。 不過這動靜很快引來了巡邏衛兵的注意。 “墻上有人!” “敵襲!” 望著城中衛兵向城墻趕來,張蒲暗道:“你們來的太晚了。” 他麾下人幾乎是一刻不停,短短片刻功夫,小隊隨身帶來的鬆脂尿泡球或投或擲盡數扔向城內糧垛。 張蒲從城墻上的照明火盆中引燃火箭,伴隨著數隻火箭劃破長空,隻聽轟的一聲,城內火勢驟起。 眼見鬆脂尿泡球用盡,還不過癮的幾人直接架起周遭的兩個火盆一同扔了下去。 大火驟起。 “快救火!” “救火!” 張蒲等人居高臨下用弩解決完最先沖上來的衛兵,又將城下救火的數人用弩射斃,眼看著吞天火光難以收拾,這才匆匆自繩子墜下,快速消失在夜色中,唯留下北山城內一片火海。 怒不可遏的衛兵隻能瞧著張蒲等人逃離的背影,用一波波傾泄的箭矢,來發泄心中被戲耍的憤怒。 當然此舉也不是全無收獲,百餘支箭矢盲射下,還真射中了兩個倒黴蛋的屁股,也算是聊勝於無的戰果了。 天露晨曦,滿臉陰沉的北山城主衛繆望著帳下諸將,帶著幾分僥幸的問道:“軍糧如何?” 一遍。 兩遍。 足足問了三遍後,點數的尉官才微微搖了搖頭。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怒氣上湧的衛繆一拳砸在案上,麵露猙獰的喝道:“一幫廢物!廢物! 將昨夜值守的屯主梟首,掛上城頭,其餘士卒盡皆綁了!” “諾。” 衛繆陰狠的掃視著麾下將校,咬牙問道:“找到什麼沒有?” “騎兵發現縱火賊往北山逃去,找了半夜,沒能抓到活的。” “縱火賊用的是木矢,在火場中找到了幾隻沒有燒毀的。” 瞧著眼前呈上來燒了半截的木矢,衛繆眼神變換,民間並不禁弩,木矢?究竟是誰? 久思無果,衛繆不得不為事後打算了,他是大王製衡北山大軍的人不假,但眼皮子底下出了如此禍事,他亦難活。 思索下衛繆哼道:“傳信給下遊大營的衛碩將軍,昨夜我北山城遭到五千山民突襲,我軍拚死抵抗,但大軍糧草依舊被截,讓他火速派兵增援,助本城主搜山截糧。” 眼見自家城主要拉衛碩下水,諸人中有人訥訥道:“那北山大軍中的衛豹將軍處,該如何解釋? 軍糧逾期,論罪當斬。” 衛繆眼睛一迷,哼道:“上將軍熟知兵事,大王早有敲打的打算,先將營中餘糧送上去,這次就當是給他一個教訓吧。 至於山匪是怎麼越過北山軍寨過來的,誰又說的清呢。” “諾。” 在北方群山中匯合的張蒲、秦振碰頭後,收攏下還是有二十多個罪囚沒了蹤影,生死難料。 張蒲將事成的消息發了出去,等了半日見再無人趕來後便決定繞路向南,準備第二階段的計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