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的走廊依舊白得發亮,像一麵麵鏡子。盡管自己也身著白衣,但是總感覺自己臟得要命。不敢抬頭,不能直視,陳竹就這樣跟在沈強的右後方。 “沈強叔,真的要這樣嗎?”陳竹問道。 “小竹子,現在就不要猶豫了,我們不是都做出決定了嗎?”沈強慢了下來,並在陳竹旁邊小聲說道。 是啊,都已經做出決定了,不想再待在這裡。不管這究竟是一時頭腦發熱做出的決定,還是內心深處的渴望。決定了的事,就應該去做吧,以前也是,明明想,腳都往那邊走了,但是別人一問,嘴上還是說了‘否’。就是這樣的性格,所以自己才會這麼無能吧。 “你不用擔心,秦永臣的計劃很完美,而且還有外麵的人幫我們,他說計劃的成功率有百分之九十。這應該很高吧,成功率?”沈強摩挲著下巴。 陳竹點頭回應,“什麼計劃,有誰幫我們?”幾乎是下意識的,陳竹問出這兩個問題,但是再在腦海中重新過了一遍。大概猜出來了一些東西,幫獸化者們的估計是那個恐怖組織的人。 “我不能說,不過沒事,一會兒就知道了。” 沈強是知道計劃的,是秦永臣親口給他說的,因為拉攏獸化者們的時候,他找到了沈強。而且他很謹慎每個人都是親自去勸說的,有些猶豫,有的果斷,但無一例外,每個人都同意了。 隻是沒找陳竹說這個計劃,也不知道是遺漏了,還是沒來得及說,又或者是,根本沒把他考慮在內。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還不如繼續留在這裡,死皮賴臉地要跟著,隻會惹人厭。 心中小九九沒停過,陳竹忐忑地往植物園那邊走去,就像是等待老師公布成績的學生。 植物園是一個巨大的圈,圈裡麵又是一個個小圈,小圈裡麵再種上不一樣的植物。有些攀附著竹竿,有的隻是矮矮的一小叢,有的又很高,幾乎要戳到外麵去。植物因為不會動,便作為物被植在了這裡,動物則作為會動的事物,照料著這裡。 獸化者們也不是遊手好閑的,除了打掃衛生,每天總會有兩三個人來這裡澆水、撒石灰、換營養液。至於是誰,也不會有人特意注意。而且植物園和研究員的房間一樣,是沒有監控攝像頭的。以前也沒有,想來是麻煩,又或者沒有必要。 陳竹提著桶跟在沈強後麵,時不時撒一些,沈強則裝模做樣地說上幾句無關緊要的話。 走著走著,便碰到了另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並不胖不瘦,身高還算高,比陳竹要高一些,大概接近一米八的樣子。他比想象中長得要年輕一些,大概二十歲出頭,可能是某個大學生,也可能是個打工仔。不過看到他,讓陳竹想到了自己還在學校的時候,他很像那些課間跑去打籃球的家夥。 女的有些微胖,素顏,沒有化妝,也沒法化妝,於是可以清楚發現她以往畫過妝的痕跡,她以前一定經常化妝。小眼睛,看著挺機靈的,圓臉,身材豐滿。她的嘴一定很伶俐,因為經常說話的人,臉頰就是有些胖乎乎的。 第一眼看到他倆就覺得眼熟,可仔細一想又不知道是誰,想必是在食堂吃飯的時候,留下了些印象吧。 沈強搖頭觀察了下四周,率先開口道:“秦永臣,他是陳竹,我室友,他也要一起走,我帶他過來了,你跟他說說計劃吧。” 不知是不是錯覺,陳竹看見他皺了眉,那表情很熟悉。可是翻遍腦海也想不出哪裡熟悉,遂移開了目光。 “陳竹?”秦永臣開口了,那口氣像是一名審訊官。 陳竹蠕動著嘴唇想要,答一聲‘諾’,可就是發不出音來。這時他想起了那個熟悉的表情,以前在學校經常看見的,怎麼會忘的。每當他放學回家一個人走在路上,要是身旁不遠處有同學,而自己恰好歪頭望了一眼,他一定會看到一個帶著輕蔑和嫌惡的表情。 好想忘掉。 “你的是什麼動物?”他問道。 “好...好像是蜥蜴。”陳竹答道,好普通的回答,就像是人才市場的麵試一樣,這樣的回答,並不會讓對方滿意。可是陳竹憋足了勁,也隻能想到這種回答。 “蜥蜴?”他似乎有些疑問,“我們的不是熊,鹿,牛,就是老鼠猴子什麼的,你的是蜥蜴?是爬行動物?” “也有可能,可能不是蜥蜴,可能是蛇之類的。”陳竹慌道,“我隻知道我身上有鱗片。”那是自己獸化的時候,依稀記得的細節。研究院沒有公布任何和獸化者相關的信息,所以大家隻能靠零星的記憶,推測自己可能是什麼動物。 “罷了,你能控製獸化嗎?像牛林一樣。” “我,我不知道。” 秦永臣一直嚴肅的表情,讓陳竹緊張地想不出任何對話。 “他有些心理陰影。”沈強插嘴道,“而且我們也不需要他出什麼力,有牛林他們,還有幫手,足夠出去了吧。再說了多一個人也多一份力量嘛,把他一個人丟在這也不太好。” “陳竹,你聽好,計劃不能出任何亂子,不然害的是大家。沒有你,我們也是勢在必得,帶了你,就不能拖我們後腿。”秦永臣聲色俱厲,陳竹挺害怕的,感覺他就像自己的物理老師一樣,“不需要做事,你就乖乖跟著我們。接下來是計劃,你隻需要知道你的那一部分。你聽好,我隻說一遍,三天後的晚上十二點,到植物園來,不要弄出什麼動靜。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陳竹忙應答,期待著談話能趕快結束。陳竹心裡卻是有些雀躍的,他同意了!雖然自己了解的不多,但是自己要做的事也很簡單。隻是晚上也有巡邏值班的,不知他們要怎麼搞定。不去多想,既然他們答應了,那就好好照做,別讓人厭煩。 而隨後兩撥人各自提著桶,往兩邊離去。 “嘿嘿,還有三天就要自由了。”沈強開心地望著陳竹。 而陳竹卻隻是略微鬆了口氣,因為秦永臣的威壓結束了。閑下來又不免想到三天過後,如果真能出去,那又怎麼樣呢,不還是要被警察追捕。那豈不是也成了罪犯的一員?事到臨頭,陳竹仍在猶豫。 “別瞎想了。”沈強拍了拍陳竹的後背。 陳竹也甩開了思緒,並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東西,認真撒石灰吧。 忽然他感覺如芒在背,好像有什麼人在看著自己。遂慌忙抬頭左顧右盼,惶恐地望了一圈,也隻能看到一個小窗戶裡,有一個野人模樣的家夥在往自己這邊看。剎那,心跳加速,跟坐過山車一樣。 “怎麼了?”沈強見陳竹的異動,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哦,那也是個獸化者,他好像有心理問題,一直保持著半人半獸的模樣,確實有些恐怖。聽說他之前還是個警察來著,不過現在就跟個傻子一樣了,天天在窗邊往植物園這裡望。” “他不會發現了吧。”陳竹冷汗直流。 “沒事,他什麼都聽不到,怎麼可能發現,而且就算發現了,也沒人聽他的。”沈強安慰道,“你是第一次乾這種事,太緊張了而已,放輕鬆吧。” 陳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快速隱到了樹叢後麵,躲開了那直勾勾的視線。 另一邊,秦永臣和楊梅也在辛勤地勞動。 “你為什麼之前不選他,現在又答應他了。”楊梅問道。 “軟弱,猶豫,會耽誤大事的。既然他來找我了,我也不好拒絕,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你不是說他可能會誤事嗎?” “不會獸化,誤事,拋下就行,他並不關鍵。或者說除了我和另外幾個人,其他人怎麼樣都無所謂。” “你很有信心。” “我們在暗,他們在明,我們占盡天時地利人和,警察什麼都做不了。當野獸有了智慧,獵人也隻能退下。” 警署總局裡,詹心佐心急火燎地上樓,一巴掌推開了李局的辦公室房門。正在看卷宗的李局,被嚇了一跳,手上的茶水也灑在了腿上。 “詹心佐!你越來越沒有紀律了!”李局慌忙地蓋上茶杯,撣了撣腿上的水。 “李局,趕快下令封鎖研究所,讓他們接受調查。”詹心佐喘著粗氣,雙掌拍在桌子上,發出了巨大的響聲,震得窗戶使勁地顫抖。 “我說了多少遍了,我們沒有權利動他們。”李局也使勁拍在桌子上,聲音同樣大,茶杯在桌上跳了一下,差點翻倒,幸好李局及時扶住了。 “如果說我有證據呢?” “什麼證據?”李局心中一凜,語氣柔和了下來。 “調查了就有了。” “胡鬧!你知不知道如果你錯查了他們,你的職位就不保了!”李局又怒了,感覺詹心佐在耍他。 如果真的搞錯了,詹心佐離職,獸化案就可能找不到更好的人來接手了。最主要的是當初是詹心佐苦苦哀求,並發誓,才給到他這麼一個機會,如果搞砸了豈不前功盡棄,特別是在案件已經有了巨大進展的現在。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簡直跟小孩子過家家一樣。 “我有十足的把握能拿到證據,我已經知道他們把人變成獸化者的手段了。隻要給我權力徹查他們,一切都將會水落石出。” “什麼手段?” “食物,他們把能使人獸化的藥劑摻在了食物裡麵。”詹心佐拿起李局的茶杯,潤了潤嗓子,“還記得趙榆的研究項目嗎,得了諾貝爾獎的那個。” “對某些基因片段,有催化表達作用的物質。當初就針對這個進行了調查,但是研究表明對獸化沒有任何作用,除了讓細胞稍微加速分裂分化,一點用也沒有。” “那是以前,但是趙榆從七年前就失蹤了,到現在整整八年,她的研究不可能沒有進步,特別是在與國內外優秀科學家們的合作下。” “就算他們研究出來了能讓人獸化的東西,那你又怎麼解釋世界上毫無關聯的人一個接一個獸化的?難不成他們一個個去暗中給那些人注射?” “我說了,通過食物。” “荒謬,如果是所有食物都有問題,那我們全世界的人不都已經有獸化危險了?那還辦個屁的案,我們早就被人下了藥了。”李局說,“而且這要怎麼傳播?就算是農藥,在循環過後,也會逐漸稀釋。還有,什麼物質能準確作用在基因上,不被人體排出的?” “還不知道,所以才需要調查。”詹心佐搖了搖頭,“但是如果不查,永遠都不會知道。” 李局嘆了口氣,有些疲憊地握著茶杯,“詹心佐,你知道後果的吧。” “我自願承受所有的後果。”而後又斬釘截鐵地說道,“萬死不辭。” “我幫你請示。”李局這時候才想起來,自己褲子還是濕的,抽了張紙低頭擦水。 “要快,最好明天。”詹心佐不依不撓地說道。 “我知道了,你真是不把人當人啊。”李局不耐煩地說道,帶著些許怒意把紙扔進了垃圾桶。 ----------------- “怎麼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第二階段的研究結束了嗎?”電話那頭,聽不清聲音是男是女。 “嗯,已經完成了,可以進行量產了。”這邊語氣平靜聽不出悲喜。 “非常好。” “可以拉開第一幕的帷幕了。”這邊請示道。 “何必心急,還有地方還沒準備好。” “抱歉,是我心急了,隻是這邊有個警察很麻煩。” “這不是什麼事,反正我們將建立新的秩序。我們還需要支持。我準許你鬧出一番動靜,你知道度的。” “是,謝恩準。” 電話那頭沒了聲息,這邊也立馬歸於平寂。就像老鷹抓了兔,除了留下幾根鷹羽,靜靜地躺在草地上,別的什麼都不變。當下過雨,泥土則會將之掩埋。再過些時日,什麼痕跡都不會留下,甚至當日的鷹和兔都已經回歸泥土。 萬事萬物總是順著時間,無情地往前走,走過的痕跡最終都會消失。可偏偏還是被推著往前走,麵臨著變化,不知道這變化是好是壞。一棵植物、一隻動物、一個人、就像一個個齒輪,轉啊轉,自己都不知道轉了多少圈,轉到了哪裡。 就像雙城記裡開篇的一段話: 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這是智慧的年代,這是愚昧的年代。這是信仰的時期,這是懷疑的時期。這是光明的季節,這是黑暗的季節。這是希望之春,這是失望之冬。人們麵前有各種事物,人們麵前一無所有。人們正在登天堂,人們正在下地獄。 文明創造野獸,野獸毀滅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