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皇宮內禦書房依舊燈火通明。 明成皇帝李烈正在批閱奏折,身邊的太監一邊將批閱好的奏折收起,一邊將新的奏折遞上去。 禦書房內另外還放了兩方桌臺,其中一方桌臺後坐著一位身著藍色四爪蟒袍的少年,在他身後還站著一位妙齡藍裙少女。 “陛下,陸大人回來了。”一名太監走進來跪在地上說道。 李烈頭未抬:“讓他進來。” 於是身邊太監朗聲道:“宣中書省文化通事、太微寺卿陸沁杭。” 陸沁杭走進禦書房,下跪行禮:“陛下。” 然後他又向殿中另外兩人行禮:“太子殿下、藍翎郡主。” 李烈仍未抬頭,盯著案上的奏折,思慮良久,才畫了個圈,放到批閱好的一側。 批完這道奏折,他才抬頭:“事情辦好了。” “是。”陸沁杭道:“丁姑娘已送到福王府邸。” 李烈看完最後一本奏折,用朱紅毛筆畫了個叉,才長舒一口氣。 帝王的無可奈何,就是一人要當萬人使,雖然有中書省這樣日常處理政務機構,可各項國家大事最後仍要由他批閱,這樣的工作量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滿意了吧,小藍翎。”李烈接過太監端上的茶,品了一口說道。 藍裙少女也就是藍翎郡主輕施一禮:“多謝陛下。” “你先下去吧。”李烈揮揮手。 藍翎又施一禮,看了眼陸沁杭,轉身離開了禦書房。 “陸卿看這小藍翎是不是懂事多了?”李烈雙手搭在龍椅扶手上,帶著一股子帝王氣:“算起來,朕有多少年沒見過這親侄女了”。 陸沁杭恭敬道:“回陛下,上一次見麵是明成二年,郡主那時才六歲。” “朕想起來了,還是傅博生案朕將四弟召回掌金陵按察使司那一次。”李烈饒有興致的回憶。 “這丫頭差點把朕的天牢炸了。” 李烈搖搖頭,和丫頭和記憶力那個混世魔王實在是對不上號了。 “看看這道折子。”李烈示意太監將桌案上的一張折子送到陸沁杭手中。 陸沁杭打開折子看了一眼,道:“先前這燕雲布政使商貴就曾彈劾過按察使楊明翰,狀告他不尊司法憲令,庇護大族子弟,但先前折子送到中書省後,太子殿下與呂相、臣商議後擱置了。” “為什麼?”李烈看向太子。 太子連忙起身:“父皇,當時與這道折子一起來的還有另一道折子,是楊明翰彈劾商貴強搶民女為婢,縱容包庇家奴殺人枉法。 “兒臣與呂相、陸寺卿商議著,這事事實不清,兩人各說各話,便著了都察院和太微寺聯合查辦,查實後再向父皇上奏此事。” 李烈看了眼頭得更低的陸沁杭,饒有深意的笑道:“你倒是成熟了。” “知道這個折子是怎麼繞過你們直接到了朕手裡嗎?” 陸沁杭和太子不約而同看向李烈身邊掌事太監。 “你們兩個不用給向園使眼色。”李烈說道:“若是經了他的手,你們還能一點消息收不到?” 太子、陸沁杭、太監向園同時跪下。 被皇帝猜忌可是件大事。 剛剛陸沁在商貴彈劾奏折一事送了太子一人情,李烈也不是看不出來,但那是小事,何況是為了讓太子在他麵前有好印象。 但自古以來,拉幫派結黨羽就是朝堂大忌,這三個人一個是皇上親兒子、一個是大紅人、一個是貼身服侍親信,時間長了關係自然好,但若被冠上了結圈子的帽子,被皇上斬下寵信的神臺也是分分鐘的事。 所謂伴君如伴虎就是如此! “起來吧!”李烈擺擺手,說道:“若是朕連你們三人都不信,這大胤國還能信得過誰。” 三人這才起身,均是一身冷汗。 這就是帝王術,可收可放、可恩可點、可善可惡,俱都在陛下的一念間。 李烈在暗自提點三人,你們可以互通有無、可以拉幫結派,但你們的派必須是大胤國的派,你們的主隻能是大胤國的皇帝。 “再看看這個。”李烈將案頭上的一個青色封皮奏折扔給陸沁杭。 陸沁杭接住打開,看了內容才了然:“福王殿下這是要借太微寺的刀,同時打掉商貴和楊明翰。” 奏折裡表的事大體就三件:一是商貴和楊明翰在燕雲城內的不法行為,因為武惠宗封藩王時要求,各地藩王不得乾預地方政務,故福王須向皇帝請示處理辦法;二是福王稱在兩年前丁妙顏的屬籍已經調入福王府,和福王妃頗有眼緣,於是請陛下開恩將丁妙顏特赦送往燕雲;三是金帳王庭發生變故,原大汗因病暴斃,察哈顏部落首領穆爾闊臺趁機發動政變,樞密院知院阿骨打冒死派人將大汗女兒符闕公主送走,並傳密信與福王殿下,請求其保護公主安全。 最後一件事陸沁杭也是知道的,前幾日已向李烈上奏,一直未安排此事。 “那是你太微寺的事,查清案件,把這兩個自說自話、自以為是、自作聰明的臣子給朕查個明白。”李烈揉揉額頭,又說起了最後一件事:“包羅格蒙爾青別倫(闕符公主)是朕的親外甥女,朕還是親自接回來的好。” “擬旨。”李烈道:“朕要巡視北線軍務,巡視期間,由太子監國。” “是,陛下。”陸沁杭躬身行禮。 深夜,陸沁杭的馬車在明光衛護衛下出了宮。 禦書房隻剩下李烈和太子,甚至連貼身宦官向園都退了出去。 李烈說道:“商貴的事情做的不錯,知道把問題摸清了再奏報,不像先前,急吼吼的報了,結果讓人家把你後路抄了個一乾二凈。” 太子道:“父皇教訓的是,此事也是呂相和陸通事先商議了,才由兒臣拍了板。” “你倒是實在。”李烈道:“你才剛剛接手政務,不熟悉國情,朕讓你監國壓力自然會大一些,陸卿和向園我都帶走了,你要好好和呂相學習。” “這三位孤臣,都是朕留給你以後穩定朝堂的底氣。” 太子道:“隻是陸通事和呂相總是有些小矛盾。” “有矛盾是好事。”李烈道:“他們倆沒了矛盾,頭疼的就是你了。” 太子品了品李烈的話,說道:“兒臣明白。” “你四叔連軍報密奏都需要小藍翎親自送來,燕雲的局勢必是嚴峻了。”李烈嘆了口氣,淡淡說道。 太微寺是大胤國一個特殊機構。 明成元年,李烈裁撤了錦衣衛親軍指揮使司,改組了都察院和金陵按察使司,設太微寺,掌親衛、責偵案、設耳目、探百官、查外情,下設衛機中常、典客、內史、司農、少府、明光“五司一衛”,分別管轄寺卿親衛、外國特情、監察官員、民間耳目、分析情報、執行法紀。 可以說,雖然裁撤了以窺察百官為任的錦衣衛,但明成皇帝確設了一個直屬於他,功能更齊備、人員更強大、掌域更廣闊的親信部隊。 僅看裴波那一張駕貼的威懾力,就可見太微寺權柄究竟有多大。 而太微寺的地址,南二十六坊,也是城內朝中百官、城內百姓不敢提及不想臨近的地方。 這樣的機構,幾乎是全天輪值無休的,也是宵禁後城內唯一燈火通明的地方。 “商貴繞過中書省直達天聽,折子已經圈紅了兩天,內史司沒有一點消息,讓我和太子殿下在陛下前丟了大麵子。”陸沁杭邁步向主殿走,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身邊跟著一眾寺掌事和明光衛。 陸沁杭轉過頭看向一個穿著青玄色飛魚服的男人:“這時候你告訴我調燕雲衛指揮使回寺內輪值,他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的事管好了?” “大人。”青衣男人跟上陸沁杭匆匆腳步,解釋道:“燕雲衛指揮使賴興原是內史司副掌事,京中大小官員,特別是五軍五衛都督府這些同知、僉事、參軍情況沒人比他更了解,輪值既是為了防止燕雲衛所與福王親近結黨,也是為了清除京師內丁懷遠的殘黨。” “陛下要巡視北線邊境軍務,暫不準燕雲衛人事變動。”陸沁杭走進主殿坐在正中間,案頭已經摞了幾堆奏折。 不僅是太微寺在全國各處匯集的情報,還有中書省的折子也送到了這裡。 陸沁杭提筆一邊處理奏折,一邊說道:“內史司掌事的缺暫不補,我與吏部呂大人打招呼,景陽你代掌事,另外丁懷遠的案子已有數月,抓緊結案。” “是!”青衣男子,也就是太微寺少卿趙景陽抱拳得令。 “天穹目和王甲到哪了?”陸沁杭問道。 “回大人!”青龍答道:“二人出發已有七日,算起來今日應到懷雲縣,明日就應抵達燕雲城。” “傳信給他們,商貴案先著燕雲衛所辦理,命他們兩人先到邊境接應闕符公主車駕,確保公主安全。” “明日太微四象點兩千明光衛隨我伴陛下出行巡視北線軍務,我不在寺間,由少卿趙景陽處理寺中大小事務。”陸沁杭說道。 “是!大人!”主殿內一眾太微寺官員躬身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