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大娘一愣,道:“怎的會走散了?” 吳秀荷嘆了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忽又問道:“姑娘對我家小姐之事知道多少?” 卞大娘略一沉吟,道:“也不算太多吧,都是道聽途說,也不知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吳秀荷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將我知道的從頭說起,若是姑娘已經知道了,也請不要打斷我,不妨再聽一遍,行嗎?” 卞大娘道:“可以,請說便是。” 吳秀荷仰頭沉思了一陣兒,才慢慢說道:“薛候爺名叫薛在田,乃是老爵爺的次子,本來按照世襲往替的規律,這爵位該傳給長子薛盡國才對。但這位薛大爺年輕時迷戀上一位妓院裡的姑娘,非要娶了來作正室之妻不可。想那薛府是京城裡數一數二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若是由得他胡來,豈不被滿城人笑掉大牙。薛老爺自是說什麼也不答應了,一氣之下,將薛大爺關在家中,不許他出門。哪知那姑娘也是性子烈,久等情郎不來,以為自己被拋棄,心灰意冷,竟服藥自盡了。薛大爺得知此信,頓覺萬念俱灰,竟不吃不喝,整日把自己關在房中,誰來也不應。” 卞大娘本想說這些自己都知道,讓她撿要緊的先說,又想起她吩咐過不要打斷她,便忍了下來。聽到後來,也不禁被那薛大爺的故事所動,心想:“情之一字,害人不淺,幸好我單身不嫁,至少無牽無掛自由自在。” 隻聽她又道:“薛老爺雖然惱他荒唐胡鬧,但畢竟是他親生老子,眼見這樣下去他非餓死不可,薛老夫人更是整日哭哭啼啼,以淚洗麵。” “這一日,薛老爺終於按耐不住,來到房前,問道:‘兒子,你這麼不吃不喝,究竟想要怎樣?你說出來,爹都答應你就是。’薛大爺在房裡問:‘爹說的可當真?’薛老爺無可奈何的道:‘你爹說話什麼時候作不得數了。有什麼要求,你盡管提便是。’” “隻聽房門剝的一聲打開,將自己關在房中多日的薛大爺終於露麵了,他整個人似乎瘦了一圈,臉色也沒一點血色,他道:‘孩兒如今也沒有別的心願,隻求到鳳兮姑娘墳上祭奠一番,聊盡綿責,望爹成全。’薛大爺相好的姑娘名叫於鳳兮,名字倒是挺好聽的。薛老爺心想那姑娘人都死了,料來再出不了什麼別的變故。人家為兒子而死,去拜祭一下也是應該,於是說:‘你要去拜祭也可以,隻是你現今身體虛弱,最好將養幾天再去。’薛大爺卻說沒事,隻要吃些東西東西就有氣力,今天就要去拜祭。薛老爺沒有辦法,便叫廚房把一直備著的飯菜端來,親自見他吃下,才肯放他出門。” “薛大爺胡亂吃了飯,讓人準備了一壺好酒兩個酒杯,帶著幾個老爺安排的隨從出門去了。到那家妓院問明鳳兮姑娘葬的位置,就直奔而去。到了墳地,隻見那姑娘的墳夾在一群亂墳中間,毫不起眼,墳頭沒有樹碑,隻插了一塊木牌,上麵寫著於氏鳳兮之墓幾個字。” “說也奇怪,以薛大爺平日狂放的性子,見自己喜歡的姑娘被這樣草草下葬,竟沒有發怒,隻是默不作聲的一直掉淚。過了一會兒,用酒壺給一個酒杯倒滿了酒,放在墳前,又把另一個酒杯倒滿,低聲道:‘鳳兮,想不到前幾天還能見你把酒言歡,語笑嫣嫣,而今卻隻能天人永隔,不得相見。今日,罪男薛盡國陪你再飲一回,隻求上天眷顧,讓你我能再有相見之日。’說著將酒一飲而盡,跟著嘴裡低低的唱起一隻小曲兒。” “那幾個隨從站在不遠處,都是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其中有個隨從是薛大爺經常帶在身邊的,隱隱聽出這曲子是薛大爺和鳳兮姑娘喝酒宴對是經常唱的,曲名似乎是叫相見歡,本是個節奏明快熱烈的曲子,這時聽薛大爺唱出來,卻如同孤鴻夜鳴,杜鵑泣血,說不出的淒涼悲傷。” “薛大爺唱得幾句便喝一杯酒,不多時間,一壺酒便被喝得乾乾凈凈,隻聽他低低說了一句:‘小鳳兒,你別怕,我來陪你了。’跟著便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那幾名隨從隻當他是酒醉,哪知跑過去一看,薛大爺口裡不住的湧出血來,才知他方才所喝的是毒酒,不知他何時已在酒裡偷偷放了毒藥,這次前來祭拜,心裡是存著陪愛人共赴黃泉,不肯茍生的心思。” “那幾名隨從大驚之下,都不知如何是好,還好有個隨從靈機一動,命他們撬開薛大爺嘴巴,用手指伸入嘴中扣動嗓子眼,薛大爺人雖已昏迷,但身體機能反應還在,扣了幾下,就吐出一堆還沒消化的飯菜跟酸水,那隨從仍是不放心,伸手又去扣弄,直到薛大爺吐無可吐,這才把他橫架在馬上,幾人駕馬將他送到京城醫術最高明的華神醫家裡。” “華神醫得知候爺大公子中毒昏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敢怠慢,忙替他解毒洗胃,這才保住了薛大爺一條命。薛大爺雖未死成,但從此意興索然,落落寡歡,沒多久執意去了藏龍山普慧寺剃度出家,後來我到薛家十幾年間,再也沒見他回來過。” 說到這裡,眼望卞大娘道:“你來這裡向我問薛小姐的下落,我卻大談她伯父昔日之事,姑娘定是心裡很不耐煩,是不是?” 卞大娘覺得若直承其事很沒有禮貌,但她天性不會作假,不知如何回答。 吳秀荷幽幽道:“我之所以提起薛大爺的往事,是因為小姐身上的經歷跟他很是相像的緣故啊。也許還因為我在這裡沒有什麼人可以談論這些,難得卞姑娘來此,不免羅嗦了些,還望姑娘不要見怪。” 卞大娘笑道:“不會,反正我也沒有什麼要事,能在這裡聽大姐講述前輩的離奇往事,也感到榮幸得很。”這話倒是她的真心話。 吳秀荷突道:“我看姑娘年紀也不小了,可有了意中人沒有?” 卞大娘不料她會問這個問題,臉上微微一紅,隨即定下心來,答道:“我早已下定決心一生追求武道,永不嫁人。” 吳秀荷嘆道:“姑娘有此心思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情之一物,雖然開始甚是甜蜜誘人,但結果多半心酸苦痛磨難波折,可惜人一旦陷了進去,便無法自拔永難脫身了。”轉過頭去,見炕上老人氣息平和,已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便又替他攏了攏被子,擦去他額頭沁出的汗水。 卞大娘瞧著她溫柔愛憐的模樣,不知怎地,心中竟隱隱生出一股羨慕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