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秀荷又道:“薛大爺一出家，薛老爺老邁之後，候位便傳到二爺薛在田頭上，前頭說過，二爺二子一女，對小女兒尤其寵愛。秉持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古訓，別家的女兒多教些針線女紅什麼的。候爺家的女兒卻是看她自己喜歡什麼。喜歡學文，候爺便將允州知名的女才人請了來，作小姐的先生。喜歡書法，又把晉州七十多歲的書法名家嚴先生請來教授書法。別家女兒所習的女紅女德什麼的，我家小姐碰也沒碰過。而我因著來薛家的時候尚小，便被侯爺指派作了小姐的伴讀，平時陪小姐一起讀書，一起玩，小姐一直拿我當姐姐看待，但我可不能沒自知之明，忘了自己隻是個身份卑賤的丫環而已。” 　　“我從小家裡很窮，父母很早便死了，因為家裡原先借了別人不少錢，人家便拿我抵債，送到京都去賣。幸好被薛府管家遇到，把我買了回來，原本打算讓服侍小姐，後來候爺看到說：‘還是個孩子呢，哪懂得服侍人，就讓她陪著淡菊讀書吧，跟她做個伴也好。’於是，我便成了伴讀，有幸跟著小姐一起讀書寫字。小姐對我很好，有什麼好吃的，都會拿來給我嘗一嘗。候爺也是難得的好人，給小姐買的東西，往往也給我備一份。好在，我沒忘記自己是個鄉下來的丫頭，小姐候爺的心意，我總感覺自己一輩子都沒法報答。” 　　卞大娘聽到這裡，知道她愛嘮叨的毛病又發作了，轉眼看去，見她抬頭望著上方，臉上的皺紋都舒展來了，昏暗的眼睛裡有光在閃動，似乎又回到了當年那個無憂無慮的日子裡。心中不禁惻然，便不去打斷她的說話。 　　隻聽她接著道：“那時候，我十三歲，小姐才六歲。我眼看著她一天一天長大，從一個小丫頭長成一個清麗溫雅的姑娘，她就像我的親妹妹一樣，我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把世界上最好的青年找來給她做夫婿。但我一直都不知道她想要什麼，也不知道她心裡最好的男人是什麼樣的。小姐很聰明，她做出來的詩連女先生都贊不絕口，寫出來的字嚴先生也連連誇獎。我起初覺得隻有一個驚才絕世的才子才配得上小姐，但小姐說那些所謂才子，都拘泥於陳規爛矩，人雲亦雲，偏又矜持自滿，無聊的很。這麼一來，我可猜不出能夠入得了小姐眼中的男人是什麼樣的人物了。” 　　“到了小姐十六歲那年，候爺就開始為小姐的婚事打算起來了，今天請一些英俊灑脫的少年才俊，明天請一些乾練明達的官場俊傑，反正那一段時間，家裡的文人雅士沒有斷過。但小姐往往跟人聊過幾句後，便不再理睬。這些人來了又去，下撥人去了又走。沒一個人能得到小姐的青睞。” 　　“候爺有點坐不住了，跳著腳說：‘我的姑奶奶呀，這一年裡，我把大周全國各地上上下下的少年才俊都給你請了個遍，結果你一個看上的都沒有。你能不能告訴爹，你喜歡的到底是什麼樣的男子？’小姐想了半天，然後說：‘那個男人必須一見，就能讓我心跳，能讓我感覺到不同。’候爺撫額呻吟，然後大步走了出去。他決定不管這個小祖宗，反正家裡衣食無缺，她就算終身不嫁，也養得起。” 　　“於是，我更不清楚小姐喜歡的男人是什麼樣子的了。直到那一年，小姐遇到柏厲柏大哥，我才恍然明白，原來這樣的男人才是讓她心跳和感到不同的男人。” 　　“柏厲？”卞大娘忍不住插口道：“就是以一把沒有劍魂的血劍成為大周四大劍客之一的柏厲嗎？聽師傅說，江湖傳言他在搶奪無定訣的混戰中身死，難道他還活著，還跟薛小姐在一起？” 　　吳秀荷搖了搖頭道：“我對江湖中的事情半點也不知道。但柏大哥確實隨身帶著一把紅色劍身的長劍。你想知道他活沒活著，最後靜靜聽我講完就知道了。” 　　卞大娘點點頭，示意自己不會再多嘴了。 　　吳秀荷沉思了一會兒，接著說道：“見到柏大哥那一年，小姐隻有十八歲，我二十四歲，而柏大哥當時三十六歲。” 　　卞大娘差點又要問難道薛小姐最後跟一個大她一倍年紀的男人在一起了，但嘴巴一動，總算忍住了。 　　隻聽吳秀荷慢慢的道：“我記得那一天是正月十八，小姐久坐無聊，想去城西感應寺拜佛許願，找書苑 ｗww.zhaoshuyｕan.coｍ 候爺便安排好車馬護送我們上山，隨車跟著十幾個護衛，都是府裡本領高深的好手。” 　　“感應寺建在城西蒙山上，蒙山險拔高竣，道路極是難行。到了山上，已是正午，偏偏待我們吃完齋飯，拜佛許願後，外麵下起了暴風雪。住持和侍衛們都說這種天氣下山太過危險，最好等風雪過後再走。小姐也隻好待在寺裡，等待雪停。” 　　“這場風雪直到將近傍晚才停，住持勸我們在山上留宿一晚，待明天天亮再走不遲。但小姐身子嬌弱，哪裡住得慣寺裡的客房，於是我們坐上馬車連夜下山。還好山上到處都是白雪，雪光映射，路上也不顯得太黑。隻是馬蹄踩雪打滑，走得慢些罷了。” 　　“我和小姐兩個坐在車裡，小姐手拿一本雜書一邊翻閱一邊打著嗬欠。忽聽外麵護衛發出幾聲慘叫，跟著馬車陡的停了下來。護衛統領蔡師傅的聲音喝道：‘是誰暗中偷襲？有膽子的出來相見！” 　　“我才知是遇上了敵人，忙揭開了窗簾向外看去，正好看見黑夜中一個人影輕飄飄地從遠處掠來，啪的一聲輕響，己落在了馬車的棚頂上。我嚇得趕忙放下了窗簾，卻見小姐那頭的窗簾被人撩開，一個瘦長的腦袋伸了進來，一雙又大又圓的眼晴嵌在瘦削的臉上，還在骨碌碌直轉。” 　　“那人看到小姐時，眼中登時一亮，發出藍幽幽的光來，咧嘴笑道：‘看來我色中兇猴今日運道來了，竟給我遇到這麼水靈的小妞兒，也不枉我風雪裡來這一趟。” 　　卞大娘聽到這裡，啊的驚呼一聲：“色中兇猴趙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