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腹地有一山,名喚九鎮山。山上有一修行門派,與山同名,亦喚作九鎮山。相傳初始之時此山無名,平平無奇,後來隨山中名為九鎮山的修行門派崛起,此山才有了名號。大概是前人懶惰,山名和宗派名用了同一個名字。 與有三千年歷史弟子十萬的照真派齊名,乃當世修行界之泰山北鬥。 九鎮山的崛起充滿的傳奇,常令人津津樂道。與其它動輒千年歷史,萬載沉浮,數十代或甚幾十代承傳的教派宗門相比,九鎮山可謂底蘊單薄,不值一提,創派至今不足九百年,滿打滿算前後堪堪才經歷八代承傳。 據說當年開派祖師名喚張朝鳳,岀生於某個大派,身份貴不可言。那時正處於一個新舊時代交替的分水嶺,舊的修行體係並未沒落,反而極致輝煌。而新的修行體係艱難摸索,處於萌芽。年少時的張朝鳳天資絕倫,十八歲時已經觸摸到大能修士的門檻,乃是當世屈指可數的少年天才,按照他那勢頭問鼎巔峰指日可待。 可在他二十歲時忽然一反常態,仿佛變了個人,消沉頹敗,開始流連花叢,整日尋歡作樂,荒廢修行。後來還闖出禍事,令宗門蒙羞,忍無可忍被驅逐出宗門。 修行界從此查無此人。 直到當年那場打得天塌地陷秩序崩壞的仙魔大戰結束,舊時代的修行之道被打碎,新的時代就此揭開篇章,“九境”修行體係應運而生。 那一年,張朝鳳年四十,帶著一尊青銅鼎隻身出現在一處荒蕪之山。 從此,他在山上安定下來,隱世不出。 四十二歲時,張朝鳳收了三名女弟子,取名抱日、挽月、搖星。 十年後,荒山周遭村落常有深山有仙女臨凡的傳聞,經入山的樵夫獵人之流所述,說是親眼所見,講得有鼻子有眼,道山中有仙女美麗不可方物,乘雲駕霧,施法可令枯木逢春。 山民口中的仙女,實為隱居深山的抱日、挽月、搖星三女,她們以十七歲之齡先後入五境,驚才艷艷,比之張朝鳳當年也不遜色。隻是深山人跡罕至,不為外人所知。 張朝鳳七十歲時坐化,於修行者而言,甲子之壽是個不折不扣的短命鬼。哪怕以他二十歲時的境界,亦有二百歲之壽往上,也不曾聽聞他有受過什麼傷,莫不是修行倒退亦或者年輕時行徑荒唐被掏空了身體。 張朝鳳逝世後,抱日挽月搖星三位女弟子又各自收了幾名弟子,從此傳道授業潛心修煉,終其一生不曾踏出山門半步。 這二代弟子一共十八人,最終六人踏入八境,更有一人晚年得道,邁入巔峰九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外如此。 再到第三代弟子,又是一波後浪推前浪,鼎盛時,一共有三名九境強者,傲立修行界之巔。 張朝鳳這一脈,在這一代正式開宗立派,九鎮山由此而來,門派初開便一躍成行一流修行門派,坐鎮一方。 春秋交錯,滄海桑田。 時光在變,九鎮山卻一如往昔一代更比一代強,代代出龍鳳。 如今,九鎮山己歷八代承傳。門派氣運一路高歌猛進,山中七位長老坐鎮,俱是九境至強者,鼎盛致極,真正躋身修行界龍頭老大之列。 …… 很小的時候,韓石曾在山門前有過這樣的疑問。 “師父,為什麼我們九鎮山沒有護山大陣?也沒有禁空禁製?” 護山大陣,是一個宗門的門麵,亦是底蘊的象征。 師父回答他:“護山大陣是用來防範阻攔強敵用的。” 那時候他的小腦袋更加疑惑:“那是不是我們九鎮山沒有厲害的陣法師?” 李伶衣望著靈氣升騰,已成奇險勝地的九鎮山深處,那時她酒不離身,滿臉酡紅,故作高深的模樣怎麼看都不怎麼靠譜:“有的。很厲害的那種。” “關係門派安危,為什麼不請他布置大陣呢?“韓石覺得門派應該防範於未然。 “居安思危不錯。”李伶衣打著酒嗝:“不過不需要。” “為什麼?” 韓石不懂就問。 李伶衣抱著青銅古劍立於山門,微微搖晃身子,淡淡掃過這無邊大地,這茫茫蒼穹,這蕓蕓眾生萬物萬靈。 如是道: “不需要。” 那一刻,李伶衣儼然一副世外高人模樣。 如果沒有接下來的原地睡著的話。 …… “青天葫”流光一閃而逝,飛進九鎮山地界,懸浮在山門前。 一尊高九丈,直徑三丈的巨大青銅方鼎矗立在山門迎賓道臺之中。 千層石階拱衛,高臺青石鋪砌。方鼎立於中心,四足立地,如擎天之柱,撐起如山嶽厚重的鼎身。頂上無蓋,可盛諸天星辰,鼎周身雕龍附鳳,承山川雲彩。 大鼎巍巍峨峨,頂天立地,橫貫古今。 麵對這尊龐然大物,撲麵而來一股古老、滄桑、厚重的氣息,讓人頓生渺小之感。 幾年過去了,見識增長許多的韓石已深知九鎮山沒有護山大陣的原因,也明白師父當年那句輕描淡寫的“不需要”,是多麼的霸氣側漏。 “師妹,這就是我們宗門,九鎮山。”韓石指著前方綿延百裡的山脈,裡麵有高山,有奇峰,有峽穀,有深林,有天池……各種奇特迵異的地貌,神奇地聚在一起,卻不顯突兀,渾然天成,自然和諧。 餘魚的小臉有些泛白,眼中仍有血絲,一路上她的小手一直緊張地抓著青天葫表麵上,即使知道師長不會讓她掉下去,但第一次禦空的緊張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消除的。 “九鎮山?” 餘魚在心裡默念,一時迷茫。即使身在僻野窮鄉,九鎮山的赫赫威名,從小就出現在父母給他們講述的神仙故事中。騰雲駕霧,移山蹈海,禦劍飛升,在她們這般山野之民眼中,當真是高高在上神仙一流的人物,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拜在九鎮山下,隻是這代價絕不是她願意承受的,一時眼眶又紅了幾分。 “這尊方鼎是當年祖師爺親自帶過來的,就一直放在此處。九百多年來,從未移動過分毫。”韓石看到餘魚眼中的悲傷,心疼不已,拭圖分散餘魚的注意力。 七長老沒有等韓石安撫師妹,側身詢問李伶衣:“伶衣,用不用先去厚土洞。” 李伶衣細眉一凜,又要拔劍。 “我錯了。”七長老乾笑著按住了李伶衣的拔出的劍柄。 “厚土洞?”韓石不明白七長老的意思,厚土洞是五長老的修行道場,五長老修醫道,是和閻王掰手腕的人物。難道是餘魚身上還有什麼暗傷,需要找五長老醫治? 隻是師父雖貴為第三脈長老,劍來峰之主,但喜好清凈,不善交際,習慣獨來獨往,在九鎮山除了與七長老略有交情,幾乎從不與其它之人打交道。她和五長老並不熟,而且五長老出了名的脾氣古怪,連掌門都敢甩臉色的狠角色,不見得會給師父麵子。 韓石見怪不怪地看著師父的青銅古劍柄被七長老生生按了回去,他自然是知道他們是不可能真正打一架。隻是他心裡總是忍不住冒出一些不可描述的小九九,期待有朝一日師父能真正砍上七長老一劍。 李伶衣冷冷道:“不用,直接回劍來峰。” 七長老無奈地嘆息道:“好。” “青天葫”掠過山門,破風而去,遁入九鎮山山脈,最後落在一處壁立千仞的孤峰之中。 孤峰直入雲端,猶如一把鋒銳之劍直插大地。 此處名喚“劍來峰”,九鎮山七脈之一,三長老李伶衣的修行道場。 七長老將三人送到劍來峰山門前,見李伶衣沒有絲毫挽留,訕訕一笑,灑然駕葫而去。 劍來峰有七進七出的大院落,最外層的“守劍閣”,是作堂廳。裡麵懸掛著五張字幅,其上各書五種風格迥異的“劍”字。韓石對字畫之道一竅不通,隻知道這五個“劍”字不能用眼睛直視,稍微多看一會,眼睛就會疼,甚至受傷流血。 “守劍堂”極寬闊,堂內卻隻有三人,顯得極為清冷。 李伶衣立於上首,危襟正坐,開口喚道:“餘魚。” “師尊。” 餘魚上前,拘謹地聲應跪拜。當知道自己的師尊是九鎮山三老長,在神仙之中也是天大的人物,她一直深感惶恐。 李伶衣盯著餘魚良久,就像那日在溪水邊盯著餘魚的眼神一樣,如鷹般銳利,要把人洞悉穿透。 隻是與那日一樣,師父似乎並沒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她的眼神逐漸變得冰冷。 一旁的韓石見跪在地上的餘魚小臉煞白,瘦小的身子也在伏地顫抖。 九境大修士的凝視,哪是一個普通小女孩可以承受得了的? 他連忙喚了聲“師父”,李伶衣眸中的冷意才慢慢散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她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時已平靜如水。 “既拜我門下,須守九鎮山門規戒律,有所為,有所不為。至於我們劍來峰,人丁稀少,沒那麼多條條框框,但你要牢記一點,將來你若欺師滅祖,我都可以不管,但若你對你師兄拔劍,我一定宰了你。” “弟子謹遵師尊教誨。”餘魚惶恐不己,深深地把額頭貼在冰冷的地麵上。 韓石鎖緊眉頭,師父似乎對新收的小師妹太過嚴厲? 李伶衣神情淡漠:“餘魚,你資質極佳,是個修行的好苗子。但你剛剛遭逢大難,此時情緒難控,心境不穩,若是強行修煉,極易出岔,反而不妙。且等過段時間,時機成熟,我再傳授你修行之法。” “是,師尊。”餘魚小心翼翼地應承,她雖年幼,心裡忍不住有些失落,但也明白師父話中道理。 李伶衣把目光移向韓石:“徒弟,我要閉關一段時間,不能被打擾,少則三月,多則一載,這段時間餘魚就交給你照顧。” “師父又要閉關?” 韓石愣了一會,旋即釋然,師父除了酒,最愛的就是看書和閉關,所以見怪不怪,“知道了,師父。” “如果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可去尋七長老幫助。”說罷,李伶衣輕揮衣袖,打開虛空,眨眼之間消失不見。 韓石連忙扶起餘魚,看著她蒼白瘦弱的小臉解釋道:“師妹你莫要害怕,師父平時不像這樣的。” 心底深處,他隱約察覺,師父似乎對新收的小師妹有些冷厲,和排斥。 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