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公太聽了，沉默片刻之後，將目光轉向適才發出冷笑卻一直不說話的L君，似乎在詢問他的意見。隻不過此刻L君卻是置身事外地隻顧埋頭玩弄著自己的手指，並沒有說話。 　　見L君不吭聲，二叔公太隻好嘆了口氣，頗為傷感地看向我說：“艾和，該說的我說了，該勸的我也勸了，我希望你以後不要為了今日做出的決定後悔，更希望你不要埋怨我們族人過於冷漠，不肯資助你完成大學學業！” 　　說到這，二叔公太原本炯炯有神的雙眼逐漸變得渾濁起來，他強壓住內心的悲憤，一邊搖頭一邊喃喃說著：“艾和啊艾和，我一輩子與泥漿水打交道的人都知道讀書的好，為何你卻如此輕易就放棄了自己的學業呢？” 　　這話似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我說的，隻不過我意已決，不管二叔公太是否因此而遷怒於我，我已是毫不在意了。 　　我擔心二叔公太臨時變卦，急忙舉起右手向著供桌上那些祖先的神主牌起誓說：“我關艾和，今日當著列祖列宗的麵起誓，我絕對不會為了今日的決定而後悔，更不會因此而將念不了書的責任歸咎於族人！” 　　二叔公太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憤怒，氣得急速咳嗽著。 　　坐在二叔公太身旁的關青永急忙放下手中的水煙筒，站起來走向他身旁，用手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關青永一邊輕拍著二叔公太的後背，一邊勸我說：“艾和，我看你還是依了你二叔公太，趕緊回去收拾收拾，趕明兒我用牛車把你送到鎮上去，好坐汽車回學校。” 　　關青永一輩子沒出過鎮，隻知道鎮上有四個輪子的公交車，也隻知道坐著這四個輪子的公交車能到城裡。可是他不知道我曾經的大學不在城裡，坐公交車也去不了那。想要去大學，還得在城裡買火車票，然後坐三天三夜的火車才能到達目的地。 　　在我們城裡隻有一所高中和一所中專，與為數不多的農校、衛校、夜校，當然還有黨員進修的黨校以及關押犯事少年的少管所。而我們鎮上隻有唯一一所中學，那就是關夏蘭所就讀的初中。 　　我曾經聽別人說大學要開始擴招了，城裡也要開始普及九年義務教育，甚至要普及十二年義務教育了，到那時我們城裡就會有更多的高中。隻不過這都是一些捕風捉影的事情，到底會不會成為現實，我心中是不大相信的，畢竟那些都與我無關，相信也會與關村這種全民皆是赤貧的村子無關——我曾經有幸受村長之邀，幫村裡登記村民戶籍，我清楚地記得關村所有村民的戶籍在成分那一欄清晰寫著“貧下中農”這四個耀眼的赤色字體。 　　我知道關青永的好意，可是我更清楚就算關青永有這個心鼓勵我繼續完成學業，然而卻沒有資助我完成學業的實力。他何嘗不是在貧困線下掙紮著的貧下中農呢？他這一生最為愜意的就是在農閑的時候，從田裡拔幾根帶著泥土的番薯，將它們扔到田邊的小溪裡沖洗乾凈，然後坐在田埂上一邊看著溪水流入他家的田裡，一邊連皮帶根直接將洗凈的番薯放到嘴裡啃。 　　看著皮膚黝黑而乾裂的關青永，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大學讀書的那大半年的所見所聞，我知道人生不僅僅隻有坐在田埂邊啃生番薯，或許應當還有別的人生。隻不過這別樣的人生需要我順從二叔公太和關青永的意願，厚著臉皮返回校園，在大學老師催交學費的攻勢下頑強地完成自己的學業。 　　想到這，我突然有點後悔自己作出不繼續讀大學的決定了，在那一剎那我竟然動搖了此前的念頭，我差點就忍不住脫口而出對著祠堂的所有活著的或者逝去了的族人大聲喊一句自己還要讀書，自己要改變命運。 　　L君見我神情恍惚，知道我內心動搖了，不失時機地又發出了陣陣冷笑。 　　這一陣陣冷笑瞬間就將我從幻想之中拉回了現實，我向L君投去了難以言明的復雜眼神。這眼神也許是感謝，也許是埋怨。 　　我生怕關青永看穿了我的心思，急忙說道：“大伯公，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決定了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 　　關青永見我如此執著，隻好搖頭說道：“也罷，既然你已經做出了決定，我就不好多說什麼了！” 　　說完，關青永那充滿恨意的目光落在了關常海身上，似乎他已經將我放棄學業的罪責歸咎於關常海了。 　　關常海察覺到了關青永那異樣的眼神，沒好氣的嘟囔著：“你看我做什麼？又不是我讓艾和不念書的！你們都聽到了，由始至終都是艾和他自己做出的決定！” 　　關青永正要發作，二叔公太卻止住了咳嗽，有些心痛地說道：“好了，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也不再逼你了！” 　　二叔公太說到這，頓了頓，掃了一眼眾人，繼續說道：“其實今日召集大家過來，也不完全是為了艾和念書的事情。” 　　“不是為了這件事，莫非二叔公太還有別的事情吩咐？”我聽二叔公太如此說，心中一時間也揣摩不透二叔公太意欲何為，隻好說道：“隻要不再讓我回學校念書，其它的事都好說！” 　　二叔公太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說：“其實我早就料到了你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二叔公太一邊說，一邊推開了關青永的手，示意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關青永見二叔公太停止了咳嗽，此刻已無大礙，就也放心地坐了回去。 　　此時祠堂內的眾人都安靜下來，靜靜地等著二叔公太宣布除了讓我繼續念書之外的另一件事。 　　不過二叔公太隻是又掃視了一眼眾人，隨後扶著椅子把手，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慢慢地走到供臺前，一絲不茍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接著恭恭敬敬地向著祖先牌位跪了下來。隻聽得他喃喃說道：“列祖列宗在上，今日之事你們也看到了，並非是我關居正有違祖訓，不遵循祖宗訓誡……” 　　話還沒說完，突然間聽到“嗚哇”一聲，二叔公太竟然捶胸頓足，背著我們大聲痛哭起來。他一邊哭一邊自責著：“都怪我關居正教子無方，才造成今日之局麵！看來我們關村一族是世世代代都出不了讀書人的了！看來我們關村一族世世代代都要泥巴裹腿了！” 　　眾人被二叔公太這突如其來的痛哭聲嚇得一時六神無主，待回過神來之後哪裡還坐得住？紛紛挪動兩股準備起身將二叔公太扶起來。 　　村長關青連起先也是被二叔公太的哭聲嚇得麵無血色，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他示意眾人坐回去，自己則是站了起來，快步走到二叔公太身旁，伸手扶著二叔公太的胳膊，欲要將二叔公太扶起來。 　　二叔公太一把甩開了村長伸過去的手，匍匐在地繼續繼續嚎啕大哭著：“都是我的錯！我是不肖子孫！是我讓我們關村錯失了一個天大的機會！” 　　關常海見二叔公太不理會關青連，心裡猜測著二叔公太是在氣關青連作為村長不肯去扶持後背子孫。於是他動了動身子，想要起身去將二叔公太扶起來。不過轉念一想，自己剛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訴苦哭窮，想必自己前去的話，二叔公太定然也不會給自己好臉色。 　　最終關常海還是沒有起來，他隻是坐在座位上開口勸著：“二叔，你老人家就不要太過自責了！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雖然我們一直都期待族人個個都能讀書出人頭地，可是這天意弄人，任誰也改變不了天意的！” 　　關常海見二叔公太依舊沒有起來的意思，繼續說道：“再說了，我們關村又不是沒有大學生，難不成在大學呆了四年的I君僅僅是在那裡虛度光陰嗎？又或者I君不是姓關的？難不成I君不是我們關姓的子孫？” 　　一聽到關常海提到L君，二叔公太哭得更加傷心了。他一邊哭一邊說：“都怪我，若不是因為我無能，我們關村今日就有兩位大學生了！都怪我治家無方，若不因為如此，又怎麼會隻有I君一個讀書人？” 　　關常海說道：“二叔，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一直以來都想著除了I君，咱村再出一個大學生的話就能湊個好事成雙了！可是既然天意不讓我們關村出兩個大學生，我們又何必苦苦強求？命數如此罷了！我們沒必要與命數作鬥爭！其實我們關村能出I君這樣的一個大學生，實在是叨天之幸了，我們就不要再過分貪婪了！” 　　“關常海！”關青永聽關常海將人的不作為歸咎於天命難違，氣得臉都綠了，他“嗖”的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指著關常海怒罵道：“去你娘的狗屁天意！去你娘的狗屁命數！你若是再在這裡胡說八道，休怪我不顧叔侄之情了！” 　　“哼！關青永，莫不成我關常海還怕你不成？就算將來你做了我們的族長，你可別忘了，我仍舊是你名符其實的叔叔！”關常海不甘示弱，也猛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對著關青永回罵道。 　　眾人見二人即將從罵戰上升至武行，紛紛坐不住了，急忙站了起來勸著二人。 　　有的拉著關常海，勸說道：“幺叔，你就別和大哥置氣了，大哥說到底也是為了咱們族著想！” 　　有的按著關青永，好言安撫著：“是啊，大哥，你看天井還站著一群後生子侄呢！我們有什麼事得好好商量，不要給後生子侄立了個壞榜樣！” 　　天井上站著的群童，眼見著前邊幾個長輩鬧了矛盾，不懂事的嚇得大哭起來。而懂事的則是膽怯得低著頭大氣不敢喘，生怕長輩將怒氣遷移到自己身上。 　　一時間祠堂如六國大封相那般混亂嘈雜不堪。 　　眾人見勸不住關常海和關青永，紛紛將目光投向了站在二叔公太身後的村長關青連。 　　關青連眼看著兩個正在怒目相對的人，一個是不服自己的大哥，一個是倚老賣老的幺叔，自知此時自己是壓不住場的，隻好又一次上前走向二叔公太，伸手想要將二叔公太扶起來。 　　關青連一邊扶一邊勸著：“二叔公，你還是起來勸勸幺叔和大哥吧，你再不說話他們就真的要打起來了！” 　　二叔公太似乎不願再理會身後吵鬧的人群，又一次推開了關青連的手，自顧自地嚎啕著。 　　關青連見二叔公太不願意起來，隻好無奈地轉過身，將目光投向了眾人。 　　眾人見狀，也紛紛好言相勸著。 　　“二叔公，三哥說得沒錯，你還是起來主持一下現場吧！” 　　“二叔，這都是與你無關的，要怪也怪艾和這小子不識好歹！” 　　“……” 　　“哼，為老不尊，教壞子孫！” 　　正當眾人在為勸不動二叔公太而一籌莫展的時候，一直事不關己的L君又一次出言嘲諷著。 　　這一句話猶如一響炸雷，震的原本吵鬧的現場霎那間安靜了下來，特別是關常海和關青永，臉上俱是露出些許尷尬的神色。 　　關常海皺了皺眉頭，懊惱地看著坐在太師椅上玩弄著自己手指的L君，尖酸刻薄地回敬著：“我還說是誰那麼大口氣，原來是你這不中用的書呆子！” 　　雖說L君因為是關村的唯一一個大學生，並因此而在祠堂被安排了座次，隻不過自打他畢業之後，一直都是乾著一些離經叛道的事情，所以他在關村一地的口碑極差。關常海如此鄙夷L君，也是見怪不怪了。 　　L君並沒有理會關常海的奚落，而是沖我笑了笑，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解鈴還須係鈴人！” 　　大夥見L君看向我，俱是將目光落在我身上，隨後紛紛勸說我來勸勸勸二叔公太。 　　我看了看那正跪在地上嚎啕的二叔公太，又看了關青連、關常海等人，最後看向L君，心裡嘀咕了一句：“這家夥……” 　　L君聳了聳肩，又低著頭玩弄著自己的手指。 　　“艾和，你快去勸勸你二叔公太他老人家，他都一把年紀了，經不起這折騰。”關常海率先說道。 　　“是啊，艾和，你就去勸勸他老人家！”關青永附和著。 　　“真是難得你們意見一致。”我看著一臉焦急的關常海和關青永，心中如此想著。 　　思來想去，最後我站了起來，拍掉褲腿上的灰塵後趨步走向二叔公太。到了二叔公太身旁後，我一邊扶著他一邊勸說著：“二叔公太，剛才你不是說還有其它事情吩咐嗎？你趕緊起來！” 　　二叔公太見我過來扶他，終於止住了哭泣，不過仍然是無動於衷地跪在地上不肯起來。 　　見二叔公太不肯起來，我隻好說道：“二叔公太，我知道我退學這事情讓你勞心費神了許久，不過我今日當著列祖列宗的麵起誓，從今日起，除了讓我返校念書一事，隻要是你吩咐的，其餘的事情我全部都答應你！” 　　“混賬東西！事到如今了還提讀書的事情？你不知道你二叔公太正是為了這件事而痛心嗎？”關青永聽我提起不返校讀書，氣得他在一旁怒斥著。 　　不僅關青永對我重提此事大為不滿，人群中也有人開始七嘴八舌地附和著。 　　“是啊，你在這個時候還提這件事情，哪有這樣勸人的？” 　　“你不要太犟了！” 　　我無意去理會這些叔伯兄弟們的議論，將方才的誓言又重復了一遍。 　　二叔公太這才直起了身子，隻是仍然麵向祖宗牌位跪著遲疑地問道：“艾和，你方才說的話可是你的真心話？” 　　我點了點頭回了一個“是”。 　　“你給我說真心話，我不想當著列祖列宗的麵逼你！”二叔公太帶著顫音提高了音量。 　　“我，關姓的子孫，關艾和，今日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心話，請列祖列宗還有在座的叔伯兄弟在這裡做個見證。”我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地說著。 　　“好好好，這都是你說的！”二叔公轉過身，一把抓住我的手，朗聲說道：“來，艾和，扶我起來！” 　　我點了點頭應了一聲，急忙用力將二叔公太扶回了座位。 　　眾人見二叔公太坐了回去，都長籲了一口氣，然後也次第坐了回去。 　　關常海見二叔公太被勸住了，急忙吩咐立在一旁、揪著我耳朵來到祠堂的同輩後生說：“還杵在這裡做什麼？還不趕緊給你二叔公太倒茶！” 　　那後生聽了，急忙轉身向屋外走去，不消一會功夫，就見他手上提著一個壺嘴冒著熱氣的大茶壺從門外走了進來。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二叔公太身旁，恭恭敬敬地往二叔公太那個空了的搪瓷杯倒熱茶。 　　“二叔公太，請你喝茶！”待那乳黃色的搪瓷杯裝滿了茶紅色的茶水後，那後生畢恭畢敬地說了聲。 　　二叔公太似乎沒聽到那後生的聲音，索性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休養精神。 　　“二叔公太請喝茶！”那後生提高了嗓音又喊了一句。 　　二叔公太仍舊是閉著眼睛，沒有任何反應。 　　那後生提著滾燙的大銅茶壺立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向眾長輩。 　　關青永見狀，忙站了起來，上前端起了搪瓷杯，恭恭敬敬地遞到二叔公太跟前，說：“二叔公，你就喝口茶暖暖身子吧！” 　　二叔公太依舊是一動不動地背靠著椅背閉目養神。 　　關青永還待勸上一句，一旁的村長關青連卻阻止了他：“大哥，我看我們都是勸不動二叔公他老人家的了，不如讓艾和試試看！” 　　關青永想了想，唯有回過身來，吩咐我說：“艾和，快過去給你二叔公太奉茶！” 　　我心中清楚二叔公太雖已經上了年紀，可是身體還硬朗著，春耕的時候還親自趕著大水牛前去田裡翻地，給村裡的那些年輕後生樹榜樣。此時既不接過那後生的茶水，也不理會關青永，想必他是在等著我親自給他端茶服軟。 　　想到這，我走到關青永旁邊說道：“大伯公，還是讓我來吧！” 　　我從關青永手中接過搪瓷杯，隨後對二叔公太誠懇地說道：“二叔公太，請你喝口茶吧！” 　　二叔公太聽見是我，半瞇著眼瞅了我一會，又閉上了眼睛，依然是無動於衷。 　　我見狀隻好端著搪瓷杯跪了下來，再次將搪瓷杯舉過頭頂恭恭敬敬地大聲說道：“請二叔公太喝茶！” 　　二叔公太這才顫巍巍地拉長了口音問道：“是艾和嗎？” 　　“不肖子孫關艾和請二叔公太喝茶！” 　　“二叔公，你就原諒艾和吧！這天寒地凍的，莫不成你真的想讓艾和長跪不起麼？”關青連在一旁勸著。 　　二叔公太終於睜開了眼睛，從太師椅上坐了起來，上下打量了一番我之後，才徐徐說道：“方才是你在當著列祖列宗的麵起誓，說往後一切事情都聽我的麼？” 　　我生怕二叔公太又要跪倒在地，急忙點頭回應著：“是的，正是我！” 　　“好好好，這下我就安心了！”二叔公太這才眉開眼笑起來，他從我手中接過搪瓷杯，輕輕抿了一小口茶水後，將搪瓷杯放回了茶幾上。隨即他看了看立在一旁的關青永和關青連等人，向他們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去。 　　“既然你已經起誓要聽從我的話，那我就倚老賣老一番，向眾人宣布一件事。”二叔公太一改方才嚎啕大哭的悲傷模樣，抓著我的手笑吟吟地向大夥說著。 　　“是什麼事？”我心中充滿了疑惑地望向二叔公太。 　　二叔公太笑了笑，說：“你先起來。” 　　我不知二叔公太即將向眾人宣布什麼事，隻好聽話地站了起來。 　　到了此時，二叔公太才宣布說：“今日我召集大夥過來，是想請列祖列宗，還有你們共同作個見證，往後我們關村所有幼童的啟蒙訓詁一事，就交由艾和負責。” 　　“什麼？二叔公太你說什麼？！”聽二叔公太宣布完事情後，我不禁渾身一震，急忙擺手說道：“不行，這絕對不行，我何德何能，怎麼擔待得起如此重擔？” 　　“是啊，二叔公，這關村孩童們啟蒙一事事關重大，你怎麼能夠如此隨意就讓艾和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一力承擔呢？”關青連對二叔公太這個決定也是感到十分的意外，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思議地問道：“向來村裡或者族裡有什麼事情，二叔公都是召集大夥一起商量做決定的，今日這件事二叔公竟然不提前知會我們幾個議事的人就做了決定，這未免過於貿然倉促了些？” 　　“是啊，是啊，這村裡又不止艾和一個大學生，不對，艾和怎算得上是大學生？他可是連大學都沒讀完就跑回村了，這在族中後生子弟麵前可是樹立了一個壞的榜樣！”關青永也是極為不滿地反駁著。 　　“不是還有I君嗎？反正I君整日也是無所事事的，不如就讓他來肩負起這樣的育人重擔？”關常海不安好心地看著L君，似乎等著看L君當著眾人出洋相。 　　“哼，百無一用是書生，這I君都畢業回鄉多年了，依然過得貧困潦倒。找書苑 wｗw.zhaoshuyuan.cｏm 看你這不中用的家夥如何帶壞族中的後輩！”關常海心裡得意地想著。 　　“是啊，不是還有I君嗎？二叔公太，你不能如此輕易地將這份重擔交給我啊！”我苦苦哀求著。 　　“哼，關艾和，方才你在列祖列宗麵前發的誓言都是屁話嗎？”二叔公太見我拒絕，氣得將手中的搪瓷杯重重地砸向茶幾，滾燙的茶水濺了一地。 　　“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怕我……”我見二叔公太動怒了，急忙解釋著。 　　“既然不是這個意思，你為何還要忤逆我？我看著事情就這樣定了，往後我們關村所有孩童的啟蒙就由你負責。”二叔公太說到這，頓了頓，緩緩說道：“今日之事到此為止，我也乏了，就不在這裡陪你們了！” 　　說完，二叔公太對那個提著大銅茶壺的後生說：“艾勇，扶我回去！” 　　那個叫正勇的後生聽了，順從地放下了手中的大銅茶壺，上前扶著二叔公太走出了祠堂。 　　我怔怔地看著漸漸模糊了的二叔公太的背影，過了許久才不得不接受了這個殘酷的現實。 　　村長關青連等二叔公太走遠後，示意議論紛紛的眾人安靜下來，說：“若是沒別的事情了，我們都散了吧！” 　　眾人也隻好帶著對我是否能乾好這一差事的懷疑心思，陸續離開了祠堂。 　　L君走過我身旁的時候，拍了拍我肩膀，低聲說了句：“老弟，你還是好自為之吧！” 　　自此，自退學之後就遊手好閑的我就有了一個令人窒息的差事——那就是擔任村童學前啟蒙的教育之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