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幾炷香的時間,釋見信在這苦戰之中可謂是越陷越深了,雙手也越是酸痛,勉強漂浮在水麵之上。 隻見水鬼又是高高躍起,一柄長刀直下,身後的氣浪騰起,好似無邊巨龍。釋見信自然擋不住,想躲,可是卻又抽不開身,正當千鈞一發之際——一捕快趕來,瞧見情況緊急,以飛奔之姿沖來,持刀直劈,逼迫水鬼防身擋刀。 就這短暫的交鋒,頓時讓水鬼心生寒意,對方力氣極大,速度迅捷,此一擊差點要了自己的性命。 抬眼看了看眼前的捕快,工整地穿著捕快衙門製服,雖然頭發被紮了起來,但還是顯得長,遮住了臉的側邊,鼻子挺立,俊朗清秀,雙眼清澈,像是剛剛入職的新人。 “你便是水鬼吧,與描述長相大差不差,還不快速速與我回去!”衙役雖是這般說,卻不敢靠水。 水鬼也不聽他多說,轉過身子,一躍躍入水中,潛遊離去,頭也不回,甚至於水中的魚也不遑多讓。 衙役見水鬼離去了,沒有回來的跡象,便將奄奄一息的釋見信搭救起來,背著其回到了蘇州府衙。 蘇州府內,幾些捕快業已紛紛調配出去,緣是這水鬼攪得這蘇州民不聊生。捕快將釋見信放在床上,托自己的妻子前來照顧,便先行去置辦公務;待得約莫深更半夜才是回來家中,見釋見信已經蘇醒,便詢問:“你是哪裡的甚麼人,如何因為入水遇險?” 釋見信不敢全盤托出,稍作隱瞞,道:“草民是京城人士,姓釋,名成信,祖父生意每況愈下,攜貨物趕去往盱眙交易,途徑水河之處,被水鬼打劫,險些喪命。” “你說的確否屬實?” 釋見信立馬拖著受傷的身子跪下拜上,“上官明察,草民句句屬實……” “可我看你會些許武功,能撐得這麼久。” “回稟官人,小的自幼從商,跟隨祖父,當今世界夾處逢生,隻得學些功夫防身,也應對土匪不是?”釋見信從容回應,不禁讓捕快更是相信,隨即開口:“那算是認識打交一下,我就是張戍之的,這位是我夫人。”說著還指了指女子。 釋見信道:“幸會戍之兄,隻小的還有一事欲說。” “何事?但說無妨。”張戍之沏了壺茶,分給釋見信一杯,還開口打趣:“我聽聞京城有一要犯名釋見信,你這名字也太像了。” 釋見信聽得,隻能連忙打哈哈,又開口應:“我有一法,便可助你擊殺水鬼。” “哦?釋兄好智謀,如何計策?”張戍之拍了拍釋見信的肩膀,有些許好奇地打量著麵前的少年。 “若能再次讓我與其碰麵,我必能殺之。” 張戍之撇撇嘴:“可公務之事,未能讓你參與。” “那倘若我碰巧經過呢?”隻這一問,張戍之也是會意。 到得夜更深,甚至於連更夫都已去歇息,一行人前來叩門,張戍之開門後,見到麵前站著一行飛魚服官員,立刻震驚萬分,下跪道:“各位大人前來拜訪寒舍,冒昧敢問何事?” 這群錦衣衛沒有讓張戍之起身,領頭的正是歸雁中的孫過庭,隻是他們並未發現釋見信藏匿在屋中——“南邊渡口見到水鬼,你即刻帶上武功厲害的前去擊殺,我等正巧路過,隻還有逮捕要犯之事,暫不能參加行動。”說著幾個踏步,帶著手下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張戍之沒辦法,讓釋見信換上捕快官服,帶著他集結些人馬,便向南邊去了。 左右大致二十號人,本來以為“水鬼”隻是一人而已,孤家寡人不成威脅,便快馬加鞭在黑夜之中疾馳。 隻是等到了地方,卻是發現,一行黑衣蒙麵之人在打劫朝廷的大渡船,人數遠遠超過了趕來的捕快,接近一百人之多,戰術安排也十分妥當,有人劫船,同時有人沿岸放風,捕快剛剛趕來,就疲於應戰,三四十個“小水鬼”就沖了上來;這些人武功了得,兵器也遠超年久缺保的朝廷兵刃,捕快未占絲毫優勢,甚至於領頭的捕快被直接斬殺——捕快們齊刷刷紅了眼,沖上前為帶頭捕快報仇。 張戍之一個縱躍,躍到了人群之中,幫助後麵的弟兄開通道路。可就在此時,又有五十多人的劫匪隊伍沖出,張戍之頓時一驚,心都涼了半截:“是‘厲鬼‘!”釋見信霎時間傻了眼,道:“甚麼‘厲鬼’?” 張戍之趁著殺死近前劫匪的間隙,道:“這所謂‘厲鬼’是前朝遺留,曾輔佐漢王陳友諒,在仁宣時期歸降朝廷,但前些日子又重復叛亂,與‘水鬼’同流合汙,故水中的劫匪便作‘水鬼‘,沒想到’水鬼‘不隻一人。” 話音落下,這“厲鬼”便殺到了近處,即使捕快都是高手,卻也是架不住這樣突然的進攻,被打的節節敗退。 釋見信跳出人群,來到“厲鬼”前方,大聲叫陣“你們的頭兒呢?這樣打算什麼本事!” 自然是沒有人回應。 釋見信無奈,找不到頭目,隻好先行下策,帶著人先撤退,這麼多人,盡管是釋見信也無力回天:“戍之,快行撤退,讓錦衣衛來處理!”在屋中釋見信並未瞧見孫過庭,故而還寄希望於錦衣衛身上。 “好!你先帶人走,張三李四,王五趙六,留下隨我墊後!”話音剛落,張三卻是被斬殺,無奈,張戍之又呼喚幾個人。 不知道是哪裡放起了火箭,樹林一處被點燃,更渲染了急迫的氛圍。 逃行途中,釋見信一隊又減員不少,到了中途,釋見信隻得以劍代鐧,釋放出一招“飛馬值槍”,劍影略略,飛入天際,紅袖雙袍,難解難分,落紅滿天,血濺飛花,連時間仿佛都在此刻靜止,許多嘍囉迅速在劍下失了魂魄。 詩曰: 暗月佝僂俠客行,劍影連綿氣斷魂。 若問前路怎何去,白馬非馬闖天羅。 打鬥下來,釋見信轉頭對著那些帶出來的捕快道:“你們先行回去蘇州府衙,或是去盱眙縣衙,火速搬來救兵,我先行前去解救張戍之大人,快!”接著釋見信一揮手,聽得下麵一眾人應是,因為馬已經被殺,索性便施展起自身輕功,加速向張戍之那沖去。 隻約莫幾分鐘,釋見信便沖到了廝殺的戰場,戰場上僅剩張戍之一人在攔截劫匪: “今朝能為天下百姓而死,足了!戍之此生無憾!”接著張戍之便暈倒過去,不省人事——一把鋒利的長刀落下,眼看就要劈到張戍之臉上,卻是一陣樹葉飛過。 時間剎那間禁止,劫匪用盡全力想要劈下刀,但卻是動彈不得,被釋見信頓時釋放出的強大的“勢”所擋住,一葉飛過,卻是不僅遮了目,更一葉封喉,送這劫匪歸西。釋見信此刻,儼然將白色綢帶係在了眼睛上,蒙住雙眼,沒了眼睛的體力消耗,聽覺反而格外靈敏,此時釋見信已然成了殺神,任何人敢接近,便被直接斬殺,有弓箭手放箭射來,被直接格擋,箭矢被劍刃切斷。 釋見信隨即背上張戍之,向蘇州昆山府衙奔去,竟然是無人敢來阻撓,直直放了釋見信逃回去府衙之中。 途中,釋見信解開綢帶,卻是感覺脫力,此刻受傷的身體更加疲憊,但他仍然強撐著一路跑去,憑借著自己的意誌帶著張戍之回到了蘇州府衙,被張戍之的親信安置下去居住。 翌日時分,張戍之已經醒來,可釋見信還在昏睡之中,張戍之吩咐下人去準備正餐,到了中午,釋見信才醒來,頭發散亂、雙眼充血的他已經無力再進行任何戰鬥。 天高雲淡,氣爽風輕。蘇湖已熟,天下皆足。稻香千裡,果實累累。寒蟬催晚,雁字成行。霜降人間,紅葉翩翩。冬之將至,秋意濃濃。贊之不盡,美哉美哉;葉落,門外有人叩門,張戍之又親自前去開門,孫過庭帶著人走進張宅,道:“昨夜之事,我等已然了解,”說著,又從身後掏出一張紙,上麵正是釋見信的畫像,“你有沒有見過這個人,此人為朝廷要犯,你立刻吩咐捕快暫不管水鬼一事,先將此人抓獲。” 張戍之抬頭一看,頓時愣住,卻被警覺的孫過庭覺察:“怎麼?你認識此人?” “稟……稟……上官,小人不認識此人,但前些時辰……在……在‘水鬼’的隊伍中……見……見到過此人。” “這麼說,他已經加入叛黨?”張戍之含糊其辭,道:“應該……或許是罷。” “好,我明白了,我即刻派錦衣衛抓捕殺絕這群鬼怪,你也令全城戒備戒備。” “是,下官明白,大人可要進來一敘?” 孫過庭直直轉身,帶著下人出了門,道:“若此人素常於府,切勿隱瞞。”接著便頭也不回地離去了,連給張戍之回答的機會也沒有。 張戍之合上大門,看著地上的畫像與名字,將其撕得粉碎,趕忙沖進屋中,釋見信瞧見張戍之來了,放下碗筷,剛要開口寒暄,卻是被直接掐住了脖子。 張戍之緊緊掐著釋見信的脖子,眼眶微紅,青筋暴起,怒氣沖天地吼道: “你為甚麼騙我!你又為甚麼救我!你究竟想要做些什麼!”說著,便掐的更緊了,緊緊鎖著釋見信的喉嚨,釋見信不斷地咳嗽,連回答的機會都沒有,張戍之緊接著便鬆開了手,將釋見信丟到地上,釋見信苦吃苦吃地喘著粗氣,時不時跟上些咳嗽,道:“我……我是迫不得已……咳……你是無辜之人……咳……也不是那般迂腐愚忠之人……咳……” 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張戍之的憤怒稍微少了些,聽著釋見信的回答:“這個腐朽的王朝……咳……已然沒落,將有更好的政權來迭代它……這個帝國的朝廷已經腐化……要有人來拯救……即使背負著叛逆之名啊!” 張戍之沉默了。 “你倒不如……去街上……咳……看看,那滿街的乞丐,那流離失所的人們!”釋見信拔出劍翹中的雙刀,道:“若誌不同道不合,釋某就此別過,一還一報,我們也兩不相欠了!” “等……等等,你要去哪?” “杭州。” “……”接著釋見信便跳窗離去,踏著屋簷穿行進茂密的叢林,再也沒了身影。張戍之嘆息一句,也離開了此屋。 半夜時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張戍之又是照常前去府衙辦事,回來之時,卻發現張宅被圍得水泄不通,走近一看,知州的人馬已經包圍了張宅,一仆從打扮的人沖上前來,對著張戍之道:“大人,夫人她……她……”仆從說著,淚流滿麵,再怎麼也不肯說,張戍之著急忙慌地提起劍,沖入宅中,卻被知州的人攔下:“大人所辦要事,暫不能入內。” “我去你娘的!”張戍之一拳頭,一勾腳,放倒兩個侍衛,不等其他侍衛的攔截,沖入屋中:發現妻子被知州淩辱,此時的張戍之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沒想到知州的膽大,又回想起釋見信的話,頓時氣血上湧,提劍一刀殺了知州,而妻子趴在桌子上,柔弱萬分,卻是眼眶含淚,默默閉眼,正當張戍之想要上前去安撫妻子,妻子竟雙眼充血,沖向張戍之,一把奪去了他的劍,自刎而亡。 張戍之此時才反應過來,才有淚流下,丟下劍,抱起妻子的屍體,看著死不瞑目的愛人,怒吼出聲,大哭一場,起身後將趕來的侍衛全部殺死,踢翻了桌子,砍翻了櫃子,縱橫之劍,斬斷床榻,此時的他無從發泄自己內心的怨恨,卻一想孫過庭可能趕來,又無法帶著仆從,不想他們家人受累,也知道大明法令殘酷,便將仆從通通殺死,向杭州方向逃了出去,隱匿在了夜色之中。 詩曰: 蘇州昆山張戍之, 幾行護國功名累。 麻雀空中纏,輪劍斬月光。 落葉殺前堂,晚風縱天下。 忽聞官軍至,提劍林中藏。 譬如天國死,斬頭何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