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雅典黎明(1 / 1)

弱者柏拉圖 任大明 3669 字 2024-03-17

第一瞬地中海的熾烈陽光,穿過萬裡無雲,來到愛琴海阿提卡半島。雅典城傳來了裊裊炊煙,早班的商人拖著牛車急忙往阿果拉集市去。   齊文江睡意,被一陣海風的冰冷潮濕給驚醒,半睜開眼望著趴在床上的妮阿雅。   昨夜,那賊人終於在巴特農神廟的審判室醒來,他高聲宣揚,蘇格拉底死刑已是板上釘釘。   而白班士兵八卦起來,說昨天下午奧林匹克大會,有一個自稱馬其頓公主的人,得了賽馬大會第一。   “就是咱城裡那交際花,和馬其頓三王子訂婚了。”一個士兵說。   “真的假的?”另一個矮家夥驚訝道。   “騙你不成,那老處女,聽說昨晚還去蘇格拉底家會飲了。真是浪蕩極了!”   他們剛剛進神廟,準備給隊長問候,順便打個卡,就看到地上的血跡。而祭司還坐在雅典娜女神像前冥想:   “你們幾個,嘻嘻哈哈的,還不快拿布來清理一下。”隊長責備道。   “這是怎麼了?”站在前頭的士兵問。   “女神神諭要成真了。”祭司默默說。   屋外,街頭,一陣陣敲鑼打鼓,阿果拉那邊的公民把粗麻繩塗上紅色塗料,把人群往匠神山上趕,要再公開審判。   知趣的公民,還有些街溜子,早就拿著奶酪麵包,三五成群爬著匠神山階梯。   今天,蘇格拉底被告上了法庭,罪名是不敬神、敗壞青年、引入新神。   但齊文江顯然還有些恍惚,發楞了好一會兒,才從困倦當中陡然醒來。   昨夜他睡眠不足三小時,蘇醒使得煩悶再次侵擾他心頭,無論妮阿雅的事還是蘇格拉底,都有些超過他的承受範圍。   一天發生的事情,比他一學期麻煩事還多。他這麼瘦胳膊瘦腿,自然有些消受不住。   他醒來的時候,妮阿雅已經在注視他。女孩記得昨晚發生的事情,剛剛想移動身子,就一陣劇痛襲來。   “我們,在船上了嗎?”她問,似乎記不起來剩下的事,而抬頭望向湛藍色天空,還有大理石搭建的城市,她輕輕嘆氣,稍微有些失望,“還在雅典呀。”   “還痛嗎?”   “蘇格拉底爺爺怎麼樣?”她有些擔心的先問道。   “他?”齊文江還沒聽到風吹草動。   這時,祭司媽媽推開妮阿雅的閨房,她端著陶瓷托盤,裡頭是兩杯熱牛奶、小炸油圈,幾顆橄欖和數片奶酪。   齊文江伸手接過去,放到了床頭櫃上。   “還有這個,”她取出懷中的一條手絹,打開裡頭一攤乾草藥,“阿雅,早上記得吃藥。”   然後祭司媽媽坐在妮阿雅床頭,先撫摸了她的腦袋,直到笑臉又掛到女孩臉上:   “等你好了,就和這位先生離開雅典吧。”   “祭司媽媽……”女孩握住滿是皺紋的手,“我舍不得您。”   “傻孩子。”   她拿起妮阿雅的手,交到一旁齊文江手裡。他疲憊能從黑眼圈中斷定,但他還是彎著嘴角。   “這孩子就交給你了。”   妮阿雅溫暖的手心裡,全是因緊張而產生的汗水。齊文江抓握著瘦削手指的紋路,十指緊緊相連。   或許此時,妮阿雅對齊文江的情感,已經不再是因春潮湧上來的情欲。而是一種更深的羈絆了。   “媽媽,”阿雅說,她望著窗外,匠神山上的人影,“今天怎麼這麼多人上山,不會是……”   “是的,蘇格拉底。”老婆婆靜靜地說,將頭轉向窗外。   “什麼??”齊文江立馬起身,“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不趕快告訴我。”   其實齊文江的反應並不在祭司媽媽的預料之內,她不知道齊文江和蘇格拉底這麼親近。   等他憤怒,這老祭司才猜出來,他可能也是蘇格拉底的學生。   “我……不知道,你應當快去幫忙。聽說色諾芬因濫用職權,昨晚被捕了,柏拉圖現在不知所去。”   妮阿雅欠身子,又找尋到齊文江的手。但隻能拉著衣角,她內心猶豫著:   “文江,不再要去了。你現在巴特農神廟裡很安全,女神會庇護你。”   原來,衛城山的巴特農神廟,並不屬於城邦的範圍,而是雅典娜的管理區。   這神廟當中發生的事情,城邦無權乾涉。從前就有不少囚犯,逃亡到智慧女神這裡懇請庇護,最終改邪歸正。   “不,妮阿雅,我要去。”齊文江說,“蘇格拉底如果受刑,我們就讓陰謀得逞了。”   “但……”女孩開始循著私情,“等我晚上好些,我們趁著夜色離開雅典,不好嗎?”   “阿雅,你不明白,不明白。”齊文江有些解釋不清楚。而祭司媽媽說出了很早前的一句神諭:   “蘇格拉底將會使得雅典留名千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也會成為使得雅典遺臭萬年。”   “沒錯,阿雅。如果蘇格拉底不死,或許雅典不會背負惡名。這就是預言的後半部分。”   “孩子。”她說,指著遠處或滿心怒火、或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公民,“你想讓他們明白他們自己的錯誤,是不可能的。”   “文江……你不必為兇手付出這麼多。他們才是施暴者,他們為達成目的甚至殺死了我的姐姐。”妮阿雅控訴道。   “我明白,我明白。但難道我做的一切都沒有任何價值或者意義?就算雅典必然會在這個黎明後衰落。   但如果現在放棄了,阿雅,如果蘇格拉底被判死刑。難道我們逃跑,就不會因為良心不安而痛苦嗎?”   阿雅的淚花一串串湧來,疼痛令她更加悲傷。   “孩子,雅典城邦這些年來,已經流放了阿那克薩哥拉和赫拉克利特,畢達哥拉斯則死於流放西西裡的路上。這樣的城邦,已經和智慧女神沒有乾係了。”   “文江,你要知道,你想要駁倒的是一群暴民。”   “但蘇格拉底會死去,如今就要被送上刑場了。他需要我,我怎麼能丟下他不管?”   他又接著說,“阿雅,你醒來的第一句,就在問蘇格拉底,難道不是也在擔心著他?”   一隻貓頭鷹,銜著田鼠,循著陰影,終於找到了它尋找的窗臺。那隻貓頭鷹駐足,望著屋內的三人。它睜著血紅色的眼睛,似乎徹夜難寐。它低語著,咕咕叫著,憤怒著。   它丟下了那隻死老鼠,展開翅膀,離開了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