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領著齊文江從公民法庭後門進入，還未開庭，許多公民更加重視手中的早餐。 　　雖然雅典法庭嚴格限製了座位，但很多吃完了的人，見到齊文江身旁的老兵，紛紛讓出了位置，邀請他坐過來。 　　“我叫侍者給你拿點吃的。” 　　黑陶碗和杯子上寫著“DE”字樣，意味著公民共有財產，他得到了一杯葡萄酒、一盤炒韭蔥和幾塊大麥餅。 　　侍者殷勤好客，說若是不夠，可隨時招手取要。 　　但顯然齊文江沒有心情吃下任何東西，他懷疑歷史無法被改變，就和某些日漫裡頭的時間線一樣，必然會走向應有的結局。 　　他擁有什麼籌碼？什麼都沒有，或許擁有的是微不足道的一票。 　　抑或是，他能作為證人，證明蘇格拉底無罪？ 　　十名陪審官和大法官依次入席，互相點頭示意，這圓柱形房子裡像一個大劇場。而他們既審判罪惡又審判正義。 　　判官的木頭椅子旁，放著巨大的銀質雕像，上麵刻著眾神之母瑞亞的相貌，代表在神明麵前公正。 　　他們穹頂上的浮雕無時無刻不提醒這點。 　　瑞亞坐在一頭獅子身上，手中舉著銅製鐃鈸。 　　“蘇格拉底不會出席的。他無罪，公民沒有義務強製受審。”齊文江旁邊的人支持蘇格拉底，大喊。 　　“肅靜！”法官高喊，奴隸敲打著旁邊的銅鈸，咣咣咣的聲音令人畏懼。 　　顯然公民無法被城邦的權威所束縛，大家還是該吃吃該聊聊，法官算個老幾啊？ 　　齊文江左手邊的門突然打開，兩個衛兵站在後麵，蘇格拉底一副沒有睡好的樣子，但見了人群，還不忘笑著打招呼。 　　人們這時才開始議論紛紛，有些人還不知道審判的是蘇格拉底。直到他坐在被告席，很多人依舊不清楚他的罪名。 　　“今天的程序采用‘eisangelia’，審判結果不由我們臺上的十一人陪審團決定，而是由你們臺下的五百名公民投票表決。” 　　法官的此番對話，卻讓他身旁的數人忙亂了起來，元老委員會（prytanies）抗議道： 　　“這是非法提案！”他們並非不想把權力讓渡出去，柏拉圖的父親也在其列。 　　“不行？難道我不知道，或者臺下的公民不知道，蘇格拉底也是你們元老委員會的成員？所以今天的權力甚至不在你我。” 　　齊文江懷疑自己近視了，努力想要看清法官的樣貌，他咋和尼采那麼像呢？ 　　“絕對不行！”長老沖起身來，“你敢在瑞亞女神麵前，公然褻瀆公民政府給予我們的權力？” 　　“你們想要照著常例，那也可以。但明天你們就在審判名單上。”法官威脅道。 　　而出頭的長老搖搖頭，幾乎倒在在椅子上，無力地望著蘇格拉底。他們今天來，沒有任何投票權，陪審隻是聽證了。 　　蘇格拉底對他的目光寬慰地笑道，這反而令長老們難堪。 　　這個程序，並不是正常的審判程序——由公民聽證，長老和法官決定罪責。而是采用了陶片放逐法類似的法律程序，也就是說，法官在一開始就認定蘇格拉底有罪。 　　如果讓公民投票決定，已然變成了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了。 　　“這太不公平了。如果法官和元老委員會這樣的法律專家被架空，一切都得依仗蘇格拉底的名譽。這還談得上什麼公平？” 　　首先，原告向法庭控訴，蘇格拉底的罪名一共有二。這位不茍言笑的智者學派，用嚴肅的語氣陳述蘇格拉底的所作所為。 　　“(1)不崇拜本城邦所崇拜的神，而是介紹新的和不熟悉的宗教實踐; 　　(2)更有甚者，他腐蝕青年。本起訴人要求給以死刑處罰。” 　　一聽死刑，蘇格拉底哈哈大笑，就好像在演一出喜劇。自己和梅勒托是點頭之交，戲謔兩句，怎麼就犯了死刑的罪名呢？ 　　因此，他一定是在諷刺雅典法庭，蘇格拉底乾脆朝那邊喊： 　　“我支持！我支持！！” 　　觀眾們議論紛紛，有的觀眾則笑道，這阿裡斯托芬怎麼在公民法庭開分會場了？ 　　“肅靜！”法官大喊，“現在是原告陳述時間。” 　　“蘇格拉底在雅典引入了新的神明，在座的各位都曾見過他發呆思考的魔怔樣子，並且，他始終因為這惡神的聲音與將軍、詩人、教師辯駁，試圖城邦信仰這位新的神明。” 　　而蘇格拉底這才有些嚴肅起來，眉頭一皺。 　　“被告。”法官似乎不懂法律程序，這讓齊文江更懷疑他的身份。 　　蘇格拉底很快的找到了他話中的漏洞： 　　“但是這位神明的名字叫做什麼？既然我把新神引入城邦，但有神是沒有名字的嗎？” 　　齊文江一身冷汗，無名之神，他陡然想起了那位叫虛無女神，其實無名的神。 　　莫非蘇格拉底才是虛無女神想要保護的弱者，而假如臺上真是尼采，找書苑 wwｗ.zhaoshuｙuaｎ.com 他們所做的一切，則是摧毀歷史的虛無。 　　他不知道，“局（bureua）”無忠臣，虛無女神的將領，全是反賊。他們是虛無的反抗者，也是虛無的信仰者。 　　混亂、模糊、不做區分的神明，愛戴恨他人，也愛愛她的人。 　　“既然我相信的神說不出名字，你自然不能說明它是否來自雅典娜或宙斯，抑或是愛惡作劇的赫爾墨斯。” 　　蘇格拉底緊接著反將一軍： 　　“如若你懷疑匿名的雅典娜，你能說你自己足夠相信雅典的神明嗎？你能說明你自己有足夠的智慧嗎？” 　　齊文江在臺下叫好吹哨，顯然這個法庭如同辯論現場，不少人附和支持喝彩。 　　確實，這樣刻意指控有什麼好結果？沒有證明根本站不住腳。等等—— 　　梅勒托拍拍手，讓奴隸從臺後，把昨天齊文江的籃子拖了上來，揭開了已經染血的布匹。 　　女人的屍體赫然存置其中，撲麵而來的就是惡臭。觀眾顯然被嚇了一跳。 　　“這是雅典娜女神今年給予雅典的祭品，一位奉神少女的屍首，神諭說，我們城邦有個瀆神的家夥。” 　　法官親自捂著手絹，向觀眾們宣布了物證的有效性。 　　這下人群開始慌張，如果和當年雅典大瘟疫時期的血嬰一樣，若不執行神意，那麼雅典將遭遇天譴。 　　蘇格拉底麵色凝重，這件事情似乎對這個樂嗬嗬的老頭造成了打擊。 　　而齊文江站起身，舉起手來：“這並非雅典娜女神的神跡，而是這賊人所為，我能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