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山艷甲天下,是富商陶朱氏用錢堆出的奇景。 而上遊十裡處的林島,則是傾林氏之力,眾誌成城徒手建成。 林島,是林氏的老宅,天下行武心中的聖地。 林氏乃行武世家,無論王朝更迭,還是梟雄割據,誰也無法“忽視”林氏的存在,倚林氏者昌,厭林氏、棄林氏者衰,甚至,滅亡! 林氏本世家,有自己的立世根本,是為蒼生計,不助紂為虐。 千百年的風風雨雨,林氏時興盛,時乖蹇,仍屹立不倒。 江南地肥水沛,氣候溫和,是最適合農耕的區域,無論中原王朝,還是北狄、西羌,甚至遙遠的遼東野人,無不垂涎江南的繁華富庶。 康都本身的價值不言而喻,它更是江南五省的地理要沖,誰占據了康都,平坦的江南袒露胸腹,將無險可據,進而從容經略江南, 浩浩長江仍是天險,千裡吳江還是康都屏障,唯褚山,是破口。 歷代北朝南侵,首選康都,最佳的攻擊位置是褚山,沒有例外。 林氏擅攻,牧氏善守,是天下最負盛名的行武世家,其歷史遠溯至春秋戰國時代,後舉族南遷,成了江南的“土著”,根植江南。 牧氏踞槐蔭郡,槐蔭城從未陷落過,更組建了管帶營,為江南父老培養了一批又一批善守之將,千百萬百姓免遭異族奴役。 林氏起起落落,既未能保住明君的江山,又時辭無道之主的力聘,時是殺人如麻的屠夫,又是力不能挽狂瀾的小醜,譽不多,毀常有。 林氏老祖沮喪,常喟嘆,復又閉門檢討,終有收獲。 江南豪強喜關門過日子,鮮少覬覦他人的領地,偶有摩擦,很難釀成大戰,真正的災難,是南侵的北獠,焚城屠民的事比比皆是。 浩浩長江是天然屏障,而千裡吳江更是天塹,而彈丸褚山是破口! 褚山之基,是硬逾精鐵的花崗巖,無物能碎之,更不可能移走。 某一天起,褚山上遊十裡來了一隊隊人馬,紮下營寨,一陣勘察、計算,圈定了十裡長、五裡寬的灘塗,人挖馬馱運走泥沙。 一艘巨船運來堅石,再搬到不遠的灘塗上,漸成小山。 十年後,巨坑呈現了硬底,是花崗巖的基石。 一塊塊巨石拋進坑底,一馱馱新燒的石灰倒進去,漸聚漸高。 又是十年,十裡長、五裡寬的石臺拔出江麵,高出歷史潮位一丈。 開壟取土,一條弧形的地溝漸寬、漸深,十丈寬的護城河成型。 石質的建築群落,是一座座堅堡組成的城堡,堅不可摧! 三十年的時間,林氏傾全族之力,打造了一座江心島,林島! 十裡長的碼頭,不但可泊一百艘巨艦,南來北往的貨船也落錨裝卸,足夠的泊位、能泊巨艦的水深,林島立成江南的第一良港。 護城河上,搭了十座浮橋仍顯忙碌,僅憑林島的收入,林氏不再缺錢,不用再為族人的衣食仰望當世國主,更勿需逢迎當朝權貴。 三十年的光蔭,林氏不但增購了大量的貨船,更是組建了一定規模的水軍,除了常規軍種,林氏還訓練了一支神秘的部隊,豚軍! 豚,有水豚、海豚,而豚軍則是林氏的精英,任務是鑿船。 身著水靠,手持錘、鑿,潛入江中專鑿巨艦,沖向褚山的巨艦。 後續的南北之戰,南侵的北軍損失了大量的巨艦,也沒靠近褚山! 南國的局麵嚴峻,籍兵脫離了主政者的掌控,異變隨時會發生。 康都更是危急,大戰一觸即發。 而且,欽命的九門提督,竟被禁軍驍騎營摘走了項上人頭。 小股遊騎躥走外城,時挑釁城門樓的守軍,丟石頭、扔火箭取樂。 五營禁軍枕戈待旦,誓要給對手一次難忘的教訓。 煜氏,始作傭者煜氏,危在旦夕! 南國無戰事近二十年,當政者忘了誰是國之脊梁,更是忘了正規軍與普通軍隊的差距,裝備相近、人數相若,正規軍碾壓非正規軍。 驍騎營出動一標人馬,真正參加戰鬥的僅千餘甲士,取上將人頭! 五十萬城防軍分駐各要道、節點,不敢離了地利輪防,時間拖得越久,局麵越是不利,而煜氏預伏郊野的百萬大軍更是不妙。 撤走?禁軍必銜尾追殺,直到潰散! 林氏好整以暇,待煜氏疲態盡顯,一鼓擒之! 不是迂腐的牧氏,林氏不會“死忠”煜氏,換一人坐江山罷! 車馬如梭,十座浮橋上有序輪行,日子要過,錢還要賺。 “轟隆隆...”地麵微顫,車馬忙不迭地避讓。 一百輛重甲車疾馳,沿著官道一路奔行。 大旗招展,不拉風,更不威猛,唉,那是白旗。 車的顏色是黃色,唯皇家才配用的顏色,是王宮的車輛。 白旗,不一定是投降的意思,古時候的使節,執的都是白旗。 哼哼,若不是白旗,一百重甲車早成了活靶,變成了廢鐵! 列隊第一座浮橋,占據了浮橋的口子,待浮橋上空了,有人鉆出來,白凈凈的臉,小小的喉節,手執長長的拂塵,聲音尖利: “煜氏老者煜乘鶴,奉國主令拜見上柱國大人!” 是為了上口、或為了前程而舍了下頭,成了太監,特殊人群! 一言出,令人側目!煜氏自恃清高,仍欲陷林氏不義。 上柱國掌天下兵馬,權傾天下,卻仍是國主的“臣子”,是大節。 煜乘鶴更是不凡,此老,是國主的親父,太上國主。 有了動靜,橋對麵的箭樓上傳來蒼老的聲音: “上柱國林肇渚奉國主令,星夜趕赴雍城為雍國公主婚,不在康都,更不在此間!若有緊急公事,還請太上國主陛下傳令召回!” 一推三二五,林氏將“麻煩”推得乾乾凈凈。 林島是林氏的私地,跟南國不搭界,更不會“與聞”國是。 車門打開,富態、貴氣的貴人,布衣貴人昂然而出: “林召青?找的就是你!備下酒宴,前相國、前上柱國敘舊!” 煜乘鶴威逼前朝孤兒寡母,又不願青史留惡名,遂將愛子推上大位,自己“請罪”讓了相國位置,並“邀”同僚上柱國林召青下野。 林召青哂笑,隨即回了林島,整日裡數元寶過活,不問朝政。 國主大才,止三個月,竟將南國治理得怨聲載道、狼煙四起。 煜乘鶴厚顏帶著國主登門,請林召青主持大局。 無奈何,為蒼生計,林召青披掛出征,逾半年,平定天下。 辭了“挽留”,林召青帶著林肇渚退隱,再不出門。 逾半月,又有警報傳來,煜乘鶴“力薦”林肇渚任上柱國,並論功敕封林召青為靖難侯,世襲罔替,林召青滑溜,轉手傳給林肇渚。 “嚓嚓嚓...” 車軲轆轉了,第一輛掛白旗的重甲車上了浮橋。 其餘的,原地等候,沒有誰敢挑釁前任上柱國,宰人如切瓜砍菜。 浮橋的端頭,一精壯老人盤坐,麵前木幾擺上了食物、酒水。 林召青是主,煜乘鶴是客,備下了粗茶、淡飯待客。 幾個太監忙碌,抬下木幾,鋪上錦墩,煜乘鶴落座。 嘿嘿,倆老賊“共事”多年,彼此知根知底,誰也信不過對方。 見過太多的陰暗,又做過數不清的缺德事,臉皮算什麼? 各吃各的,誰也不是為吃喝坐下來,酒過三巡,煜乘鶴開價: “黃瞽的身份特殊,一乾半仙棋子罷,給我一個麵子,放了吧!” 林召青回頭,對著一書生喝道: “蠢貨,沒聽見麼?太上國主發令了,敢不遵命?” 呃,書生的花樣多,手裡捏著一枝胖箭,將兩人的聲音錄下了。 特製的哨箭,淒厲的尖嘯劃過康都城,兩人的對話傳遍康都。 聲音才出,五營的牢房打開,一個個半仙、神棍被打出。 臉上掛著笑,嘴角不停地抽抽,煜乘鶴止不住罵罵咧咧。 半晌,林召青堆笑,調侃道: “太上國主真閑,為了一乾不成器的半仙,竟親自跑一趟!” 煜乘鶴大怒,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老貨,恨恨道: “國主托我請您出山,再次扭轉乾坤!” 林召青不怒,跟老不要臉的人置氣傷身體,招了招手,辦正事! 一本本案卷呈上,半仙放了,而半仙的事有餘波,不會善了。 口供! 每一個半仙、神棍,進了禁軍大營都有一份口供! 更妙的是,每一個半仙有筆錄,名號甚響的半仙,還有錄音! 黃瞽的錄音,雖疲憊,雖嘶啞,但是,黃瞽的聲音如假包換! “秦相傳下秘令,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營造上柱國殉國的謠言,挑起朝野混亂!” 不待煜乘鶴插手,一枝胖箭騰空,將黃瞽的證詞,宣之於天下。 沒有完,一份錄音是一位成名的半仙,許多人記住了聲音是誰。 約半個時辰,煜乘鶴麻木了,麵沉如水,正盤算解局的辦法。 真與假不重要,關鍵,是誰承擔責任! 國主欲抽身,需將自己撇清,先摘出來。 林氏受了“委屈”,天下籍兵名正言順、底氣十足。 國主,欲坐穩了金鑾殿,需要秉公處理、不偏不倚,以息眾怒。 憋屈?憤怒?自斷手足? 有用麼? 林召青有備而戰,早將煜氏的退路堵死,沒有回旋的餘地。 深呼吸,煜乘鶴很快穩定情緒,秦相算什麼,奴才而已。 白臉的人,臉色更白,是被嚇著了,憑他的機伶判斷,秦相完了! 望著麵前的胖箭,是隨扈太監遞來的,是傳達太上國主的命令! “秦賊久受國恩,貪戀權位、利益,構陷國之棟梁,陷國於險境!” 眼角餘光一凝,他看到林召青眼裡的寒氣,心裡一突,話風突變: “秦賊罪惡滔天,罪不可恕,秦氏滅門!” 哨箭響過,天下遵令! 康都禁衛、刑司捕快齊動,秦相滅門! 除了康都禁軍封營,其餘的大營大門齊開,大小頭目抱著一本本名冊,要將秦相安置的官員一一緝捕,然後,一刀斬之,誰敢多嘴? 秦相苦心經營一輩子,毀滅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