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無奇,波瀾不驚! 才半個月,衛城率五萬直衛、雍城鎮十萬大軍平安撤出,進入天水行省境內,其餘九鎮大軍依次開拔,緩緩而行,局勢依然緊繃。 辰時,如意賭坊的朱門才開,十軍漢執棍分列,履行職責。 牧壹一滯,見到驚人的一幕,又看見不該出現的人。 不知何時,如意賭坊兩旁,竟跪滿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一眼望不到盡頭,秩序井然,每一排十人,不會影響了正常的通行。 左麵隊伍的最前方,五人手肘觸地,各捧一本紙簿。 五人,是熟人,雍城的名人,雍城的頂階混混,敬稱社會大哥。 正中一人,是練過鐵檔功的南霸天,身穿短衫小褂、下著麻布粗褲,不是光鮮的財主,也不是帶著護腕的混混,而是日出勞作的農夫。 其餘四人,依次販夫、走卒、店商、遊民打扮。 曾來如意賭坊鬧事、且被剝光吊起來的三千餘人,緊隨其後。 麻煩事! 事不關已不勞心,十軍漢“識趣”地閉上眼睛,拄棍打盹。 不頂用? 南霸天微抬頭,眼裡滿是疑惑,又與同伴迅速交換眼神。 十軍漢是久走江湖的老鳥,不會輕信什麼江湖道義,不會沾邊。 事情,要從十幾天前說起。 衛城覲見牧羊次日,一行華麗車隊駛入雍城,徑直來到如意賭坊門前,一官員躬身三拜,才起身望向如意賭坊,眼裡神色復雜: “文淵閣大學士華章,奉國主之命覲見雍國公牧羊,有旨頒宣!” 不卑不亢,盡顯文士風采。 有鑒於秦相誤國,諸仕紳世家不再信任書生,相權被拆分。 蔡相,仍是首相,掌國之權柄,又設管稅支的財相、管督造的工相、統管天下學塾的文相,另外,還有數量不定的某某閣大學士。 大學士,是無實權的相職,與聞政事,並有直奏國主的特權。 華章,江南名士,文章詞賦傳閱天下,得任文淵閣大學士。 作為文學界泰鬥級的文豪,誰都記得住華章的華美篇章! 牧羊是小混蛋,是有文化的小混蛋,深知其中的厲害。 文可鑠金,筆可殺人,一篇文章可令你遺臭萬年,子孫羞於認你。 國主殺人,人死賬清,時間稍長,再無糾葛。 文士殺人,人死了仍不得清靜,要令你世世代代背負罵名。 牧羊迅速換下大紅衣裳,飛快地套上得體的文士素袍,又直接踏上屋頂直奔大門,小混蛋依禮拱手三揖,口稱前輩,給足了麵子。 華章詫異,坊間傳聞牧羊不學無術,一個十足的小混蛋! 考了幾個有深度的“學術”問題,牧羊應對如流。 華章忍不住感嘆,耳聽為實,眼見是實,差一點埋汰了大好少年。 一個文壇泰鬥,一個雍城的小混蛋,竟生惺惺相惜之意,於如意賭坊門前妙語連珠,互戴高帽、相互吹噓,竟將正事忘得一乾二凈。 “華相,進去坐坐?”白白凈凈、眉眼如畫的官員建議。 牧羊含笑拱手,正主是白凈官員,康都王宮的內監。 眼底閃過厭惡之色,華章擺手,內監宣詔: 一、裁撤雍城衛、十軍鎮,設雍城郡,下轄九縣; 二、任命雍國公牧羊為雍城行軍總管,督理雍河南岸軍政事。 牧羊不語,牧傷接下諭令,又收了行軍總管、郡守、縣令大印。 華章羞慚,茶不喝、飯不吃,拱手而別,掉轉車頭走了。 唉,一乾文士道聽途說,為小混蛋寫的詔令豈會沒有陷阱? 行軍總管的權力畸大,可不受製約地行使權力,非常拉風。 但是,國主調走了百萬大軍,並將數十年的積蓄全部運走,扔下千餘萬的普通百姓,吃、喝、拉、撒哪一項不是天文數字的銀錠? 不接手? 千萬量級的“饑民”暴走可不是鬧著玩的,可玩廢了雍河區域! 接手? 才走上康莊大道的牧氏、慕容氏、林氏聯盟,將背負沉重的負擔。 更可氣的是,華章挖下的“坑”,是坑死人不賠命的黑窟窿! 雍城郡、九縣仍是國主的,而非封給牧羊的私地。 督理雍城郡、九縣是行軍總管的義務。 牧羊是自購狗糧為國主蹲崗,又自貼私囊為國主打理北疆。 華章掩麵疾走,臉上臊得慌。 內監派人將詔令分發,雍城、諸縣大街小巷都要貼上。 牧羊回了,將詔書、印信丟進一個箱子鎖了,再不理會。 慕容氏打理北岸,雖是欣欣向榮,需要時間、精力消化成果; 牧氏的產業延伸到漠北、南疆,人力、物力捉襟見肘,需要喘息時間,而且,牧虎蒙難的時候,除了被迫害的本支,有誰伸過援手? 真沒有人感興趣? 有,當然有,不是外人,牧羊的舅舅們早謀劃好了。 林召青、林召怨意外飛升,被“圈禁”的支係老貨蠢蠢欲動,各找借口“逃”出林島,尋到自己的支係落腳,又相互勾結、整合。 一番番博弈、一番番妥協,十九行省的軍鎮,被林氏的支係瓜分。 林肇渚,牧羊的舅舅,隻剩下康都的老宅林島、及五營禁軍。 便是遼東衛的巴三、肅寧衛鳥十一,皆語焉不詳、態度曖昧。 林肇渚迫切需要一支鐵軍,能策應康都老宅的忠實戰力。 一郡九縣,又是號稱塞北江南的河套走廊,林氏得之,如虎添翼。 國主與林氏如水火,又與牧氏餘孽不共戴天,會讓你撿便宜? 消耗牧氏餘孽財力,繼而拖垮聯盟才是國主的目的。 除了慕容氏提供的十萬匹戰馬,剩下的,全是牧氏支撐。 軍甲、器械、軍需,是牧氏以高五倍的價錢,從私商手裡購得。 天水行省提督、三軍鎮的總兵,及兵器作坊的主事人,統統都是林氏支係,甭說提供軍資,哪怕再高的價錢,也不賣給林肇渚! 千數舅舅的臉磨“透”了,康都老宅又來了千餘數的大小姨,連家都搬來了,她們與素夫人見過麵,又是兒時的玩伴,又打親情牌。 素夫人為難,就搬到河對麵與慕容姑娘同住,暫時躲了。 慕容悠悠見勢不妙,也回了娘家,扔下牧羊自己溜了。 如意賭坊的門禁換了,甬道也改了,一乾舅舅、姨媽進不了內院。 走神間,牧壹仿佛歷了一個輪回,又盯住南霸天,眼裡有不解。 國事、黎民事,自有戴帽子的官去勞心,何需社會大哥摻和? 似被“關注”,南霸天直起腰桿,雙手捧簿齊眉,啞聲道: “小公爺,您才是雍城的天,黎民萬姓不能沒有您?” 牧壹錯愕,痞子,你活得不耐煩了,想借地超生? 小混蛋活得有滋味,幾萬丈的高空墜下也撿了一條命,會夭折? 似覺不妥,扮店商的混混頭拽了拽南霸天,甭演過頭了。 “小公爺保家衛國,心係黎民,請拯救助萬民於水火!” 如意賭坊靜寂,十軍漢又閉上眼睛睡了。 又僵持,然而,騎上了虎背,再想下來?可要考慮後果。 一聲嘆息傳來,是女聲: “鄉親們,你們受苦了!” 牧壹一激淩,立即消失,軍漢們著忙跟走,朱門轟然關閉。 牧村方向,一隊裸馬載著男男女女急馳而來。 一仕女足踩馬肩,飄然而來,如靚麗的風景線。 身後千數女子,有彪悍女漢子,有嬌柔的秀士。 再後,是一乾神色尷尬的男子。 一千舅舅磨透了臉皮,得了十萬匹戰馬,一應全套的裝備。 沒臉提什麼額外的要求? 錯了,不是沒提,更不是害臊,而是求了幾回,沒用。 男的沒用,林肇渚再派了千餘婦人,拖家帶口來了牧村。 嘆息的仕女,大名林一畫,閨名畫夫人,牧羊的小姨! 與她同行的八位仕女,曾是伴讀,伴素夫人渡過了童年時光。 九位仕女貎似淑女,行事與素夫人相近,不僅謀略過人,更兼手段高強,更讓人大跌眼鏡的是,其行事非常潑辣、無忌,誰見誰怕! 而林氏的“舅舅”沒了臉,“姨母”再來,效果不好說。 素夫人被逼走,慕容悠悠回了娘家,牧羊不敢出門。 下了馬,畫夫人接了南霸天的紙簿,八仕女閑站。 如畫的俏佳人,眼底隱了倦色,有焦慮,更有無奈。 林氏透支了親情,素夫人需要考慮牧氏老小的感受。 萬民書! 畫夫人通古曉今,頓曉其中的玄機,明是逼牧羊,又留了活路。 稍思忖,又盤算,再琢磨,畫夫人笑了,如百花盛開。 華章,唯有華章,才有如此妙策。 林氏內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漸出權力中心,雖知蔡相之謀、華章之計,陡喚奈何? 官走了,兵也走了,短期內,雍城的“官兼兵”,是社會人士。 “噗嗤!” 畫夫人笑噴,古怪地瞟了瞟一乾誠惶誠恐的人,太逗了。 沒了官與兵,雍城的天,是混混的天,南霸天是天上之天。 憑混混的認知,誰願自己的頭上,還有一重天壓著? 但是,一乾混混得罪過牧羊,而小混蛋翻手可定混混的生死。 華章的門人、弟子遍天下,派幾人嚇唬南霸天,是手到擒來的事。 解局的關竅,就是一乾社會人,他們屯有物資,又是社會組織,可令雍城郡、九縣迅速恢復秩序,再徐徐而圖,爭取喘息時間。 再反復推敲,畫夫人才收了另外的四本萬民書,大聲道: “萬民書我收了,我代牧羊答應你們,立即任命官員履責!” 南霸天呆住,戲本裡,不是這樣的劇情啊? 女士,你長得好看不假,可你不是小混蛋! 商戶又捅了捅南霸天,暗指了如意賭坊的門前。 南霸天呆看,朱門緊閉,軍漢走了,小混蛋怕了? 腰間又痛,四同伴暗施眼色,又用手指打暗語,南霸天悟了! 如畫的女士不凡,竟嚇得小混蛋不敢出門,囂張的軍漢也躲了。 想通此節,南霸天心懷大放,性命是撿回來了。 “小公爺德比天高,壽限無疆,我輩願效犬馬之力!” 畫夫人失神,華章口碑極佳,怎會與社會人攪一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