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沉默不語,靜靜地翻看內報。 盼夫人侷促不安,總覺得自己,像吃內扒外的內賊! 牧羊成了家,又經歷半仙之變,素夫人將牧氏的大小事,交小夫妻打理,內務由慕容悠悠處理,棘手、無法決斷的事,牧羊裁斷。 素夫人“退居”二線,又去了對岸慕容家串門,而少夫人慕容悠悠回娘家“省親”,顯是回避棘手的事,做與不做都是輸,很為難。 牧羊慢了半拍,出入如意賭坊的所有出口,哪怕十分隱秘的郊野狗洞,都有林家暗子盯住,隻要露麵?將避無可避,逃無可逃!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牧羊鱉屈,隻好“貓”在內院消磨時光。 然而,牧羊不知畫夫人的底細,很快被逮了正著。 天才亮,酣暢夢遊的牧羊忽覺身上一涼,下意識躥起,卻被一雙鐵箍子鉗住,束手就擒,除了素夫人身邊的親衛,誰逮得住牧羊? 牧羊是百名親衛帶大,一身武功也是她們傳授,難逃“毒手”! 牧羊睜著朦朧睡眼,錯愕地望著歉疚的盼夫人,倆眼滿是迷茫。 盼夫人翻出衣裳,仔細地為牧羊穿好,又為牧羊梳頭,一絲不茍。 瞟了瞟四下打量的畫夫人,牧羊想破腦袋,都猜不到其中的緣由。 盼夫人是素夫人的親衛頭領,又是牧羊的姨母,是將牧羊帶大的親人,可信賴的親人,而畫夫人隻是素夫人的伴讀族人,親疏有別。 而盼夫人成了唯一的“帶路黨”,沒有理由啊? 莫非是親姐妹?而且是過命的親姐妹?牧羊又否定了猜測。 盼夫人貎似淑女,實是如假包換的女漢子,最喜舞拳弄棒; 而畫夫人貎美如畫,更一肚子計謀,跟盼夫人沒有“共同”之處。 見牧羊茫然,盼夫人幽幽道: “猜對了,我們是相依為命的親姐妹,她求我引見,再為你做一次飯,僅此而已!羊哥兒,不用看我的麵子,該怎樣就怎樣!” 蹲地煽火的畫夫人一僵,又默默地做自己的事。 林氏欲做的事,非小門獨戶的私事,事涉家族利益,誰都難做。 牧氏遭遇兩次滅族危機,林氏冷眼旁觀,憑什麼讓牧氏大放血? 摸了摸鼻子,牧羊瞟過低頭生火的畫夫人,非常好奇,你能行? 盼夫人姓林,卻對林氏非常抵觸,礙於姐妹情分,忙算幫到了。 沒有盼夫人的情份,畫夫人拿什麼,與牧羊套近乎? 見牧羊笑了,盼夫人哀嘆,妹妹是那根筋“搭”錯了? 誰都知道牧羊是混蛋,姐妹們深信不疑,跟仕女犯沖! 直到此時,盼夫人才知道自己錯了,是錯得離譜。 千餘女人都嫁了人,林肇渚把她們召回來,肯定付出了昂貴的代價,每一戶人家,都與素夫人及身邊人、或牧氏餘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她們來後紛紛走門串戶,卻無一人肯為林氏說好話、拉關係。 直到畫夫人出麵,先聲明,盼夫人隻需引見,她給牧羊做一次飯。 感到不妙,盼夫人打了手勢,趁畫夫人專著煽火,自行離去。 其實,畫夫人進了內院,心神緊繃,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姐姐離去怎逃她的感知?可是,盼夫人性情耿直,夾在中間很難做人! 一隻大鐵盆憑空出現,牧羊一怔,疑惑地盯住畫夫人腰間的繡囊。 憑牧羊超凡的記憶,認出繡囊的來歷。 牧羊洗劫百餘半仙,繳獲了百餘如意袋,分送一應管事作禮物。 繡囊,是牧羊送給盼夫人的禮物。 畫夫人來認親?作為主事人,的確需要一隻如意袋。 如意袋是仙家之物,足見盼夫人與畫夫人姐妹情深。 畫夫人不覺,將鐵盆架炭火之上,又灌了一些水。 又是一隻琉璃缸,裡麵有一株植物,江南的特產,睡荷。 睡荷,以紅蓮為優,非指顏值,而是製作菜肴的最佳食材。 《白藕*青荷*紅蓮煨膀花》是江南名菜,也是最普通的大眾菜。 牧村種睡荷,也是紅蓮,然北地氣候寒冷,蓮子乾癟長不大,無論是味道、還是賣相皆嫌不足,僅僅是八九月采摘做菜寄托鄉思。 睡荷整株入菜,需提前十天采離淤泥,置凈水中清養,直到泥盡。 “我家的小香豬?”牧羊脫口而呼。 畫夫人一僵,像是作賊時,被正主逮了人贓俱獲。 畫夫人不受待見,隻好親去素夫人的後院逮豬、宰殺、取前腿。 除了睡荷,《白藕*青荷*紅蓮煨膀花》的主材是一隻豬前腿,豬品、豬齡、取材的時間非常講究,差一分半毫,味道是雲泥之別。 鐵盆裡的水沸了,畫夫人回神,忙將養了睡荷的琉璃缸放進鐵盆。 牧羊的眼睛直了,下意識地摸向右小腿。 畫夫人的手裡多了一把剔骨刀,跟牧羊的那一柄一模一樣。 唯一的區別,牧羊的,是先生親手選材、打製,並傳授刀技。 豬腿去了肘子,就是膀。 俏生生的左手掐住膀尾,右手執刀翻飛,刀功非常嫻熟。 很快,牧羊失了興趣,畫夫人用心良苦,心思用錯了地方。 林氏是行武世家,短兵器中,有尺長短匕,刺為主,削為輔。 兩尺長的剔骨刀不是短匕,削中帶切,砍次之,偶用刺。 牧羊的拳腳功夫,是眾姨母傳授,而身手、刀法已得先生的真傳。 而素夫人,立誌讓牧羊成為出眾的飽學之士。 畫夫人用剔骨刀?乍一看,沒有問題,遇到行家會送命的。 “畫姨,剔骨刀不趁手,趁早用短匕吧!”牧羊委婉道。 順手一擲,剔骨刀插進堅石,直沒吞口,畫夫人手裡多了短匕。 傾刻間,膀花初成形,放進一隻盤裡。 洗凈了手,畫夫人俏眼含煞,冷冷地盯住牧羊。 切!什麼態度? 記住了,你是廚娘! 牧羊笑了,眼裡有挑釁,不屑道: “畫姨,您不遠萬裡來散心,哪能讓您累著,來人,開飯了!” 風來後仰,牧羊躲過畫夫人含怒一巴掌,又挑釁地瞅著畫夫人。 畫夫人雙手如影,牧羊紋絲未動,呼吸間,交手百次。 直到此時,畫夫人明白一件事,不是姐姐弄得住小賊,而是? 憑小賊的身手,哪裡會被盼夫人“堵”被窩裡?還一招成擒? 倆少女聽了牧羊的話,笑嘻嘻地將炭火抬上圓桌,開始布置。 她們是慕容悠悠的親衛,留下來照顧牧羊的起居,生活滋潤。 香米飯,她們不會做飯,哪來的香米飯? 呃,牧羊的飲食,自有內院的餐堂做好、送來。 酒,是牧村自釀的青稞酒,味純性烈不打頭。 倆少女呆呆地看著翻滾的琉璃缸,還有隨浪逐流的荷葉、蓮花。 畫夫人輕嘆,惡狠狠的剔了牧羊幾眼,用筷子掀起荷葉一角,伸手撈起盤中的膀花,扔進琉璃缸底部,恰好與底部的白藕接上。 神奇的一幕令少女目瞪口呆,太不可思議了! 膀,表麵被切成無數菱形碎丁的膀,被滾燙的沸水刺激而改變。 幾息間,膀花綻放,如花盛開! 膀花的原材,取自不足三月齡的幼豬前腿,一柱香能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見牧羊的喉節竄動,畫夫人調侃道: “羊哥兒,正宗的江南睡荷,才能做出最正宗的膀花!” 牧羊不甘示弱,反唇相譏道: “若再捎上幾頭江南的香豬,味道更正宗!” 話有歧義,畫夫人怒極,裙下腳踹出,結實踢中牧羊膝蓋。 “唉喲!”兩人同時痛呼。 但是,畫夫人是真痛,而牧羊是裝的。 你想想,牧羊被“天道”摁進石板一丈深,會怕畫夫人一踹? 不裝了,畫夫人直接攤牌: “小賊,姨接管了一郡九縣,把十顆大印送我!” 畫夫人的認定了: 牧氏不想攤上麻煩事,牧羊正好就坡溜驢,送出麻煩。 牧羊鳳眼一瞪,惡狠狠地嘶吼道: “畫姨,甭說你我初次見麵,就是老舅來了,也不頂事!” 畫夫人愈怒,又覺喉頭酸楚,強壓情緒,欲以理服人: “金印空置箱中無用,送給我,姨記你的好處!” 牧羊怒極,亢聲道: “若到走投無路,我熔了金印可得金珠渡劫,強似餓斃郊野!” 畫夫人急火攻心,飛腳踹倒圓桌,琉璃缸、鐵盆、炭火傾倒。 倆少女的身手不弱,也被濺了一些熱湯,瞅著地上“膀花”發呆。 牧羊暗施眼色,倆少女醒神,罵罵咧咧地甩手走人。 瞅準了機會,牧羊縱身一躍,踏過層層屋椽,一溜煙消失。 偌大的院落,僅剩廚娘畫夫人發呆,頭腦昏昏沉沉,理不清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