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醒轉,沈足金茫然地望著壁燈,豆粒大的燈蕊靜靜燃燒。 霧濛濛的夜,靜寂的夜,初冬時節的小蟲子銷聲斂跡。 沈足金是江湖老雀,憑窗內外的影差,準確地判斷出時辰。 子夜,萬籟俱寂的時刻,如意賭坊打烊了。 憑著記憶,沈足金住的地方,是如意賭坊內院的一處獨樓。 再無睡意,沈足金披衣下床,驀地一激淩,牧羊立窗前望向外麵。 “沈大人,何不再睡一會?” 沈足金是玲瓏心,明白了真相,小混蛋不會閑得蛋疼來瞧人睡覺。 做掉牧羊,是新貴童鞭的執念,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沈足金恰逢其會,或許,又為殺手們創造了“絕佳”的機會。 直到今天,誰也不知牧羊的藏身之處,沈足金成了“釣”人的餌。 沈足金撓了撓頭,貎似,牧羊不必為自己“站崗”! 像是猜到沈足金的內心,牧羊的眼裡有了情緒: “兩族結盟,我們就有了斬殺衛城的實力,而一旦戰啟,千裡家園將淪為戰場,百萬大軍廝殺的結果,是家園凋零,千萬人流離失所!” 沈足金沉默,牧羊所言不虛,一場大戰之後,世間再無塞北江南。 牧羊的鳳眼微瞇,有恨意,也有嘲諷之意。 “衛城出走,雍城無內患之憂,一乾跳梁小醜竟敢捋虎須?” 沈足金失神,南國的傳聞中,牧氏低調、隱忍,未忤過國主。 順著牧羊的視線,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黑漆漆的建築群。 沈足金心係牧氏,對雍城的勢力、及牧羊的性格,有深入的研究。 如意賭坊的對麵,是半仙飛升的遺址、廢墟,長時間無人問津。 而更始帝登基,新朝樞密院內相童鞭大興土木,於《千手宮》的廢墟上建起了暗網據點,名字很拉風,叫《群英客棧》! 有旅人的地方,就有客棧,《群英客棧》籍籍無名。 重點,是一條鞭子,是新朝樞密相童鞭的標識,代表大內。 煜氏是皇族,新朝是煜氏的朝庭,童鞭手下的暗網、暗子,是為皇家做事,毋須遮遮掩掩,索性公開了身份,是官家的官差。 《群英客棧》的左上方烙印了一條盤旋的鞭子,是官方情報機構。 有誌摘取牧羊人頭的壯士,均可入住群英客棧,免費吃喝。 每一夜,都有數量不詳的豪客“造訪”如意賭坊,從未停歇過。 沈足金也不喜歡閹人,忍不住提醒道: “公爺,群英客棧是明麵上的據點,雍城還有哩!” 牧羊意外,不由對沈足金有了幾分好感,又伸出三根指頭。 “放心,不會漏了一處,沒有誰能逃得掉!” 驀然,沈足金心生警兆,本能地縮頭、屈身、倒地,一個懶驢打滾,竟鉆進了床底,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沒有一絲生澀。 牧羊一呆,忍不住笑出聲來,是有三條影子撲來,又倒飛了。 三箭!三條漢子僵臥,一箭斃命! 沈足金尷尬,慢吞吞地爬出來,跟牧羊並肩而立,顫抖著看戲。 如飛蛾撲火,死的人越人,會有更多的人湧來。 直瞧得沈足金雙股戰戰,嘴唇不利索,不停地抖。 為緩解氣氛,牧羊問沈足金一個不相乾的問題: “大掌櫃,雍城裡可有足夠的人手?” 沈足金一哆嗦,差點嚇尿了,稍思忖,不由苦笑。 牧氏人人皆兵,不會缺了人手,更不缺舞槍掄棒的打手,不由道: “沈某誠意十足,早將天水的人手調來聽命,公爺盡管吩咐!” 牧羊一滯,忍不住瞟了瞟沈足金,陶朱氏驅逐沈氏,不是玩虛的? “陶朱氏為虎作倀,處處針對雍城,為煜氏提供便利也就罷了,更是利用壟斷地位與我為敵,我放糧抑價,驢造的高價屯積!” “陶朱氏的據點、商鋪,已是雍城的毒瘤,不可不拔!” “你準備好人手,屆時,我罰沒了敵產,交由你經營?” 沈足金大喜,天道有輪回,驢造的陶朱氏作孽太多,終遭報應了。 “公爺放心,您罰沒的店鋪、錢糧、財物,算你入股,共同發財!” 時間慢慢過,今天來的人特別多,死了一拔又一拔。 天快亮了,牧羊精神抖擻,興奮問道: “大掌櫃,可有興趣觀戰?” 沈足金一驚,復又細想,沈氏被逐,與陶朱氏還有臉皮? “若不嫌沈某是累贅,願為公爺吆喝助威!” 又高看幾分! 牧羊久處逆境,不會相信善良能軟化人性,而是相信“投名狀”! 狠下辣手拔除煜氏的據點,不僅僅是顏麵,幾與謀反無二! 止要沈足金並肩立於群英客棧,做與不做,沒有分別。 牧羊望了望天色,快亮了,不會再有賊人來送死。 “喂!乾活了,乾利索點!” 悄無聲息,窗被風“吹”開,沈足金感覺,有十縷風吹過。 十親衛!牧羊身邊的十軍漢,沈足金還送了見麵禮。 “別掙紮!”牧羊拎起沈足金,如騰雲駕霧一般,飄出窗外。 夜色朦朧,景物如飛一樣倒驚,沈足金心驚肉跳。 驀然,牧羊一頓,沈足金覺得天旋地轉。 “噓!趕緊地,天要亮了!” “喀嚓!”腳下的一片瓦碎裂,引起陣陣騷動。 “嗖嗖嗖...”一枝枝鐵箭如蝗撲來,沈足金嚇得閉上眼睛。 屋麵上大亂,百數人現了行蹤,又引來更多的箭射來。 “你是哪一部分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尖喝聲響起。 一俊俏公子左騰右挪,不停地閃避,身手不弱,是高手。 牧羊壞笑,嗤笑道: “老子是你祖宗,男不男、女不女地,閑得蛋疼?” 受了天大的侮辱,俊俏公子疾掠而來,一枝枝快箭如影隨行。 暗夜中,牧羊右手腕的橙綢鬆了,陡然纏上俊俏公子的腳脖,一個趔趄,身形穩不住頓了頓,一枝枝鐵箭穿胸而過,被射成了刺蝟。 一哄而散,一枝枝鐵箭收割一條條性命,屋麵很快靜了。 再沒有不開眼的丘八亂射,他們認出了牧羊的法索。 掠走屋簷,又奔飛地麵,牧羊來到群英客棧的門前。 寂靜無聲! 沈足金不解,忍不住瞟了瞟牧羊,臉上,有點掛不住! 戰鬥早打響了,十軍漢猥瑣,乾起偷襲、暗殺之事,沒驚動敵人。 牧羊提氣振聲,聲音劃過夜空,遠遠地傳了出去: “哪來的野貨,竟敢藐視本座,偷偷摸摸索地混進本座的地盤,又乾起打家劫舍的勾當,不想活了?若不把你們滅了,小爺退位!” 沈足金呆了半晌,差一點被噎住,小混蛋忒不要臉了。 新朝開啟新紀元,什麼雍國公、雍城行軍總管,統統不作數。 “狗漢子,再磨磨蹭蹭,回家奶孩子吧!” 隱隱感到牧羊的怒意,十軍漢不敢大意,紛紛現身,準備強攻。 牧羊忍了很久,正想大開殺戒,狠狠地揚眉吐氣。 牧壹訕笑,掄起棍子躍起,惡惡地地砸向大大的門匾。 “喀嚓嚓...”堅固的門匾晃了晃,不甘地掉下來,砸起了塵土。 見牧羊欲揍人的眼光,牧壹心裡一寒,忙不迭扔下棒子,回了。 沈足金摸不清頭腦,傻傻地望著牧壹,憑直覺,軍漢不敢抗命。 九軍漢分守八方,執棍監定了整座群英客棧。 棍子如蛇蜿蜒,蠕動著滑進客棧,似尋找最佳位置。 詭譎的一幕,棍子遊行,一個個黑衣人不顧生死撲來,卻捉不牢棍子,刀砍、錘擊、堵截,統統無用,眼睜睜地看著棍子自由行動。 到了,建築群的中央,群英客棧的樞紐中心。 群英客棧不是普通房屋,樞密院不缺好手,陶朱氏不缺錢,是按高標準、高質量建造的攻守合一城堡,要不然,怎敢太囂張? 木棍豎起,一條條根須伸出,惡狠狠地紮進堅硬的玉石,光禿禿的棒子長出一粒粒嫩芽,快速地開枝散葉、長高成材,氣勢越來越宏! 不知會發生什麼,任誰都知道不是好事。 一個個豪傑悍不畏死地撲上去,使出吃奶的力氣,試圖拔樹。 又有更多的兵器砍、切、削,無所不用其極,卻止不住長勢。 兩丈高,頂到天花板了,樹木一頓,是向環向生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越長越粗。 兩丈徑,如巨大的木柱緩緩向上頂,而且,繼續粗大。 “沙沙沙...”石頂開始掉碴,又掉碎石,地麵微顫。 三丈徑的巨柱“穿”透了頂屋,繼續往上再頂。 “沒吃飯麼?趕緊地!”牧羊不耐,冷喝連連。 好嘞!如你的願! 柱子驟然一頓,仿佛蓄勢,下一刻,石破天驚! “突!突!突!”柱頂“吐出”一段木樁,不停地吐... 柱子膨脹,年輪一圈圈擴張,孔洞越擠越大... 半柱香,柱頂穿透了十層高的樓頂,長出一篷樹冠。 越來越粗,孔洞被無限地擠大。 “轟隆隆...”沉悶的倒塌聲,震撼了地麵。 巨大的建築被巨柱的擠壓,終於失衡倒塌,什麼樣的埋伏、什麼固若金湯,統統是不值一提的笑話,哀嚎聲、慘叫聲不絕於耳。 九軍漢消失,迅速擊殺縱起的豪傑,兜頭一棒! 驀然,沈足金心生警兆,失聲尖叫。 牧壹伸手,一柄小剪刀易手,還有一隻斷臂。 一老嫗撫胸呃血,花白頭發遮住了臉上的溝壑,沈足金驚叫: “童蠍!童鞭的授業恩師,何苦來哉?” 陰冷、狠惡的目光掃過沈足金,直嚇向奸商連連後退。 盯住牧羊,童蠍的聲音陰冷: “小賊,僥幸勝一時,豈可與天鬥?” 牧羊大怒,飛起一腳,將一顆蒼頭踢爆。 橙綢翻飛,將一個個漏網的豪傑緝拿歸案,一個也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