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課，是仙家道門、神宮道場的日常，是督促弟子修行的手段。 　　《水神宮》前，大師姐水安安、二師姐水思思並列點燃信香，四十核心弟子次後，外圈才是千數的普通弟子，再三虔誠三鞠躬。 　　“贊美水神！水神的恩澤，將惠及萬物蒼生！” 　　吟唱清越，仿佛穿透了時空，水神有感，玉雕大放光明。 　　好像，水神凝視著虔誠的弟子，濛濛白霧漫延開來，將洛水末段全部籠罩、下移，滲進土壤、融進水裡，滋潤著萬物、大地。 　　片刻，白霧消失，如夢一般。 　　凈化洛水，是《水神宮》弟子的心願，日日踐行之。 　　再鞠躬，水安安、水思思步向自己的圓臺，盤坐蒲團上。 　　四十核心弟子都有自己的道臺，各自踞臺靜修。 　　一千普通弟子，圍坐圓臺下，閉上雙眼冥想。 　　敬神、祈神、贊美神，是《水神宮》弟子的信仰，晨課的開篇。 　　洛神廟是香火道場，洛神未顯示過神跡，也沒有神通可領悟，甚至，是連正傳的弟子也沒有，像水安安、水思思，普通的神女而已。 　　洛陽尚武，神子、神女進了洛神廟，習文、練武才是日常。 　　《水神宮》脫胎於洛神廟，卻誕生了無根水，又擁有護教神龍，領悟無根水、嘗試調遣神龍乾正事，成為弟子心中的祈盼、夢想。 　　神龍不是高高在上，更不會不通人情，關鍵，要看交情。 　　水安安的嘴唇開闔，無音無質的波紋蕩漾： 　　“巍巍神龍，懲奸除惡！” 　　水安安習過武技，止是三腳貓的功夫，上不得臺麵，更不能打打殺殺，攤上了事？遇到了危險？唯祈求神龍大發神威，強勢擺平。 　　“昂…阿…阿…阿嚏！轟隆隆！”神龍有感，忍不住有應。 　　不再是唾沫星子，而是一團龍息，烏烏黑的龍息，一條金龍活靈活現，龍息瞬間消失，一團烏雲飄浮水安安的頭頂，為其護道。 　　“昂…阿…阿…阿嚏！轟隆隆！”一連串的龍息噴吐，又念了。 　　神龍很無奈，更是無語。 　　二師姐水思思、四十弟子的麵子，不能不給。 　　再多？沒有了！ 　　真當神龍閑得蛋疼，整日陪你們閑耍？ 　　牧羊失笑，噴吐龍息是很聖神、很拉風的事，而神龍做不到。 　　打噴嚏吐龍息，是神龍的習慣性行為，不打噴嚏，吐不出龍息。 　　是晨課，不是上陣打仗，一條條袖珍龍耀武揚威，雷聲不大。 　　驀然，牧羊心有感應，盯住了官道上的人群，艾思也看過去。 　　花熊躍下，跳上牧羊的肩頭，引頸遙望。 　　兩騎赤炭馬，男的俊朗、女的明艷，一身胡人妝扮，盡顯飛揚。 　　後燕完顏氏的裝束。 　　燕雲十國，是犬狨十大胡族建的國，與新朝敵對，卻非“敵國”。 　　燕雲十八州，乃前朝兒皇帝割讓，犬狨與新朝沒有攻伐、敵對。 　　胡人、胡騎，隻要不是成建製、非規模行動，不算違禁。 　　青年，身材勻稱，俊朗高挑，鼻若懸膽、箭眉入髯，是熟人。 　　完顏丹，後燕完顏氏的世子，身手了得，文武雙全。 　　兩次偶遇，牧羊看不透完顏丹，心存戒懼，不願與之謀麵、交往。 　　而與完顏丹並騎的女子，牧羊憑直覺，一定不是善與之輩。 　　完顏丹行走北疆、流連江南、暢行中原，其身手、心智卓群。 　　正走神間，兩騎直奔《水神宮》而來，踩梯如履平地。 　　驚呼聲起，又有竊竊私語，胡騎貴人跟雍國公是故舊？ 　　果然，兩騎駐足，完顏丹笑容可掬，提聲振氣： 　　“牧公子，後燕王國世子丹，特地前來拜訪、敘舊！” 　　官道靜了，奔馳的車流嘎然而止，旅人、遊人、信眾錯愕。 　　《水神宮》靜了，一乾弟子失措。 　　牧羊笑了，狹長的鳳目閃爍寒芒。 　　不作死不會死，正好籍此除掉此獠！ 　　牧羊不是世家，不是權衡利弊的權貴，是率性的混蛋！ 　　倏忽，倒掛塔柱的神龍，一直未挪窩的神龍，消失了。 　　似感受到牧羊的心緒，神龍成了牧羊的坐騎，是心甘情又願的。 　　巨大的龍眼盯住完顏丹，牧羊踩著神龍的叉角，淡笑道：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完顏兄、嫂子，請進來一敘！” 　　嘩然，一片嘩然，雍國公沒有存在感，十成十的中原人不知雍國公，但是，胡騎來見牧羊，誰都會想起牧氏、雍國公、大帥牧虎。 　　虎父犬子！ 　　大帥是南國的英雄，頂天立地的漢子，人人敬仰。 　　其子牧羊，竟與胡人勾結！ 　　完顏丹得意，又躊躇，一時駐足不前。 　　自忖不會輸了牧羊，完顏丹身邊的女子同樣不弱。 　　完顏丹手段高強，心智同樣不弱，行前，已做足了功課。 　　坐鎮《如意水行》的慕容姑娘，已移駕《如意山莊》，是去傳授武技，要將影拳傳給牧如意、牧歡樂，小家夥到了習武的年齡。 　　論身手，慕容姑娘、牧羊甚稱源陸的頂階，吳拱叢、艾思次之，其餘的，不值一提，而牧羊占了主場的便利，完顏丹討不到便宜。 　　少了慕容姑娘，完顏丹、明艷女子縱打不過，逃走，誰也阻不住。 　　而《水神宮》是牧羊的主場，且不論機關、埋伏，僅是泊於碼頭的巨艦，足令完顏丹心悸，足能留下、甚至斬殺不知死活的完顏丹。 　　不踏進《水神宮》，是完顏丹的底線，保命的底線。 　　眼一花，完顏丹凝目，神龍的另一枝叉角上，又立了青衣人。 　　艾思，名不見經傳的艾思，江湖匪號“毒僮”！ 　　判斷失誤！艾思的實力，不可同日而語。 　　完顏丹的膽氣更怯！ 　　暗道可惜，牧羊哭笑不得，神龍、艾思的神助攻？令完顏丹裹足。 　　神龍是牧羊的底牌之一。 　　威風凜凜、十分拉風，又神忒忒的神龍，偶用，或能扭轉乾坤。 　　沒有那麼強！ 　　神龍不足威脅到完顏丹的性命。 　　艾思，受了天罰錘煉的艾思，力大無窮、速度奇快的艾思，也是牧羊身邊的殺手鐧，艾思是毒僮，身手、力氣不咋地？是常人的認知。 　　而艾思一躍，已令完顏丹起了戒心，不再是奇兵。 　　牧羊是打鬥行家，隻要完顏丹進了《水神宮》，憑借巨艦上的百十重弩，再加上自己的身手，有把握留下、斬殺驕橫狂妄的完顏丹。 　　僅憑牧羊一人，無法留下完顏丹，甚至，不是賊夫妻的對手。 　　完顏丹不敢踏足《水神宮》，再僵持，已是無益。 　　“完顏兄，看樣子，你沒把小弟當作朋友，既來訪，豈可不入？” 　　完顏丹的臉皮脹紅，小混蛋是暗諷自己有膽挑釁，卻沒膽真乾。 　　眼珠轉了轉，完顏丹笑了，嘴裡敷衍道： 　　“哥哥行程匆匆，是來打個招呼，不進去了！” 　　滿頭霧水，是指瞧熱鬧的人，真弄不懂完顏丹、牧羊。 　　牧羊笑容可掬，順口調侃道： 　　“完顏兄是缺衣少糧？沒了鐵棒棒？想去洛陽碰碰運氣？” 　　氣滿胸膛，完顏丹怒發沖寇，明艷婦子柳眉倒豎，是被氣著了。 　　去洛陽尋閑散的世家，談一談合作的事項，是無奈之舉。 　　但是，一旦牧羊將事挑明，混跡洛陽的中原世家，哪一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與異族、後燕的王世子合作？漢奸的帽子太沉！ 　　可惡的牧羊將事挑明，事關民族大義，中原世家不掂量？ 　　笑得更歡，牧羊豪氣大放，振聲道： 　　“完顏兄，《如意水行》開門做生意，廣迎天下客，碼頭上堆滿了雪米、雍麥，還有一堆堆的鐵鏨子、大頭錘，嗯，還有製式兵器，總之，要啥有啥，敞開供應，我們兄弟一場，全部成本價！” 　　群情洶洶，一個個旅人怒目瞪視，找書苑 wｗw.zhaoｓｈｕｙuａn.com 太無恥了！ 　　是的，牧羊太無恥了，完顏丹深有同感。 　　絮絮叨叨大半天，不就是想誑完顏丹進《水神宮》？ 　　暴揍小混蛋？給小混蛋一次終身難忘的教訓？ 　　完顏丹的臉色青紅不定，牧羊老神在在，一幅不在乎的樣子。 　　神龍眨巴著大眼，一幅若有所思的樣子。 　　憑神龍的智慧，是猜到自己幫了倒忙，怕是要吃幾天的素食了。 　　艾思苦笑，一時進退失踞，完顏丹太機警了。 　　明艷女子一嘆，低聲勸道： 　　“夫君，世事無常態，豈能算盡？既不可為，何不退去？” 　　惡狠狠瞪了牧羊幾眼，完顏丹腳夾馬腹，策馬就走，往岔口去了。 　　牧羊大急，大聲喊道： 　　“嫂子，來了那麼久，我還不知你的芳名，可有妹子未嫁？” 　　“噗！”明艷女子猝不及防，竟受了嚴重的刺激，一口逆血噴出。 　　“昂！”神龍大喜，竟欲躍出，被牧羊狠狠地跺了一腳。 　　神龍一滯，委屈地瞟向不遠處的花熊。 　　花熊眨巴著八字眼，揮爪示意，安靜，老大不會錯。 　　果然，明艷女子抬頭，怨恨地盯住神龍、牧羊。 　　再裝不下去，賊夫妻一前一後，很快消失於官道。 　　牧羊不是賊夫妻的對手，隻要敢趁機撿便宜？難逃夫妻聯手！ 　　輕則受傷，重則喪命！ 　　一場鬧劇收場，旅人張著嘴，久久不能合攏，幾個意思？ 　　尷尬人做尷尬事，事不成，還是尷尬人，小混蛋完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