湧向東京的難民潮,隨著雍國公“光復”洛陽,戛然而止。 而滯留東京的難民,竟攜兒帶女又出東京,向西而去。 不是民心向背,而是直覺,來源於對危險的直觀感受。 東京的兵,多是蠻子兵,保不定哪一天,他們會獸性大發! 雍國公的聲望,肯定比不過林大帥,卻是漢民族的國公。 況且,雍國公大智大勇,於亂世收復兩州地盤,解救漢奴於水火! 雍國公的兵有一半是胡人?誰都會自動忽略。 你眼瞎啊? 直到現在,隻有雍國公敢硬撼異族! 沒人阻止,世家不會,完顏丹也不會,龐大的難民是沉重的包袱! 東京本是消費型的大都會,又淪陷異族手中,江南、雍城的物資不會湧進東京,隻會采取更嚴厲的封控措施,一粒米也不會流入。 蔡相也走了,帶著尊嚴走了,沒有誰會阻止死相出城。 不是裝死,憑完顏丹、童貓的感知,蔡相死得不能再死。 礙事的蔡相走了,世家皆大歡喜、舉杯慶祝,除了大元帥完顏丹。 雖同盟,雖盟友,位置、角度的差異,對事件的理解迵異。 世家政治延續了千百年,除了主政的世家,其餘的世家是閑家! 哪怕是主政世家的盟友、同道,也處於超然的異常狀態。 新朝的皇族是煜氏嫡直,其餘的世家,包括煜氏的主支、分支都是閑家,可與皇族分肥權力、資源,也可冷眼旁觀,甚至暗助敵國。 異族犬狨入侵中原,不一定影響世家的利益,或可參與其中獲得利益,抵抗外侮?世家並不熱衷,隻關心與異族合作帶來的利弊。 犬狨大燕據占東京,成為逐鹿中原的主角,需要麵對所有的對手,或者,包括擁兵百萬,頻與犬狨暗送秋波的林召彥,割據的衛城。 而世家,雖與犬狨結盟、合作,並不影響其“超然”屬性。 攻占新朝的都城,代表中央政權名存實亡,出現權力真空。 建立中央政權,哪怕是偽政權,也是當務之急,急中之急。 犬狨大燕、高麗帝國、完顏丹的目標,是征服整個中原,組建中央政權要考慮廣泛性、包容性,像地方府尹、郡守,及將軍的利益; 中原的府尹、郡守,都是實務派的讀書人,科班出身,而將軍,則用其麾下的兵馬數量、及戰力來衡量,世家,擁官、有地盤麼? 世家視蔡相為奸佞、亂臣,而完顏丹屈身以往?是為了最大利益。 蔡相走了,塵埃落定,唯一的選擇,復辟世家政治。 犬狨大燕是太上般的存在,不會在意兒王朝的煩心事。 盤踞東京的三百餘世家,正唇槍舌劍激烈交鋒,陳祖遙如是說: “徹底覆滅煜氏的新朝,才能開啟新的紀元!” 京畿十鎮禁軍,有六鎮總兵姓陳,亂世擁重兵,不王則稱帝。 更何況,煜氏嫡直衰落,陳氏超越煜氏,成為中原最大世家,仕紳世家集團的新領袖,有資格組建新的王朝,名字叫大陳王朝。 直戳心窩! 煜蘇才改回煜姓,豈容陳祖遙汙蔑?也是針鋒相對: “大陳,聽說過世事無常?才幾天的時間,中原的大陳還剩幾戶?連洛陽的老巢也被小混蛋踹了,有啥好炫耀的?認清現實吧!” 滿室俱寂,三百餘掌家老祖麵麵相覷,同是天涯淪落人,誰的老巢沒被踹過?遍布諸府的世家勢力,統統被地方勢力連根拔起! 地方勢力的狠辣絲毫不遜世家,除了榜上有名的漢奸世家,其餘的,也遭受池魚之災,強摁一頂“漢奸”帽子,即可抄家宰人。 歷此劫,除了林氏支係,所有的世家都遭了災,大傷元氣。 千百年的世家歷經風雨而不倒,從未遭受過滅頂之災,而新朝像是變了樣,相關於世家的禁忌、鐵律,統統失效,是蒼天厭惡世家? 中原的官府,不再由世家把控,而是蔡相的實務派掌權。 而領兵的將佐,還是林氏的餘孽,與世家的利益相沖。 有資格盤踞東京、洛陽的,都是世家的嫡直、精英,與族內的支係、旁支本是競爭關係,留守地方的支係覆滅?並不損其分毫。 把握眼下,再借犬狨大燕的勢騰飛,才是最最重要的事。 每一世家,都希望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相較實力雄厚的陳氏,他們更希望組建一個弱勢的王朝,防止陳氏一家獨大,又出現中央集權。 而且,世家的掌家老祖不僅僅貪婪,也是老奸巨猾之輩。 犬狨,完顏丹,並不希望自己扶持的王朝強大,能維持局麵即可。 意見不一致,且同為世家的老祖也不支持陳氏,局麵僵持。 完顏丹風輕雲淡,中原的世家是漢人的毒瘤,卻是異族的好朋友、盟友,歷代異族入侵成功,都缺不了世家的神助攻,眼下也不例外。 還是套路,使用了千百回一直沒變的套路! 異族是主角,不是異族真正強大,而是世家的利益係於異族。 見完顏丹瞟來,煜蘇腰桿一挺,一副赴湯蹈火的樣子; 略過了,完顏丹未再看眾老祖,而是遙望皇城、皇宮! 蘇氏雖沒落,卻仍是世家,有自己的圈子、相好、盟友,可出賣新朝,同樣會因利益把犬狨大燕再賣一個好價錢,完顏丹諳熟權謀。 不但諳熟權謀,完顏丹同樣熟讀人心,戀舊是心癮。 宏遠帝煜蟎自甘“墮落”,去水塢作一名大頭兵,與煜氏割席; 皇宮變起時,幽禁冷宮的嫡子、嫡孫死於大火,無一逃出; 嫡子煜竹依附林召彥,梟雄林召彥不會將籌碼,拱手相讓; 完顏丹的運氣不錯,懦弱的嫡子煜蘆,成為手中最沉的籌碼。 煜蘇苦澀,早知道如此,拚死,也要先做掉煜蘆。 世家,包括陳氏,都不會有異議,煜蘆懦弱無依,正好拿捏。 國號鴻運,國都東京,帝王鴻運皇,一切,都沒變。 皇宮,重新修繕的皇宮,密室的煜蘆被迎去澡堂,幾個婆子為其涮洗,再套上白色內衣、緊身夾衣,套上嶄新的社稷袍,還有平天冕。 又有參軍何永好教其禮儀,新王朝,應有新氣象。 隻要陳氏不做皇帝,誰也不會在意,剩下的職位,才是關鍵。 相國,俗稱閣揆,均衡天下,掌歲支、資源,是第一要職。 陳祖遙擠出笑臉,是暗示三百餘同僚,甭要再搗亂。 沒有誰會禮讓,任何人,又覺得沒有把握拿下,又陷僵局。 煜蘇更加苦澀,憑沒落的蘇氏,沒有資格“榮任”相國。 完顏丹失笑,溫言道: “我提議,煜蘇先生為了鴻運朝嘔心瀝血,適任相國!” 陳祖遙不服,卻不敢直麵頂撞完顏丹,時也,勢也。 煜蘇喜出望外,而完顏丹眼神悠悠,莫高興太早了。 沒有本帥的支持,你的花花算計是狗屁。 大將軍,掌天下軍權興殺伐,位高權重,碾壓群僚。 陳祖遙賭氣,竟閉上眼睛,不再患得患失。 完顏丹嘆氣,中原世家沒落,與其本質習習相關,仍勘不透局勢。 陳氏雖強,仍不足領袖群倫,故而,世家不會支持,做不成相國。 但是,京畿九鎮的九十萬大軍,仍是源陸最強武裝集團之一,而陳氏掌控了六鎮,三百餘世家?即使聯合起來,也不是陳氏的對手。 完顏丹不是變態,不會為難陳氏,順水人情而已: “陳代帆將軍乃軍中柱石、勇冠三軍,就任大將軍綽綽有餘!天下軍馬盡歸陳大將軍調遣,仍兼京畿第一鎮總兵、東京提督!” 陳祖遙屢遭排擠,終於迎來輝煌,眼睛模糊了。 左都禦史,位列三公,掌督察院,古有故例,不算新奇。 督察院聞風辦事,具極大的權力,稍不留神?抄家滅門! 左,取“相左”意,取頂牛、為難意。 誰都躍躍欲試,完顏丹瞟向煜蘇,意味深長。 一喜,煜蘇狂喜,難道,蘇氏要出“二公”? 一凜,煜蘇瞥見完顏丹的眼底寒芒,才清醒過來。 蘇氏據了相位,不該得壟望蜀,那是取死之道! 權衡半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煜蘇長吐一口濁氣,緩緩道: “我舉薦大陳任左都禦史!” 沒有誰會傻傻的反對,陳祖遙非常感激。 呃,事情出了意外,不是三公,而是四公。 多了一公,是真公公! 不算違例,新朝置內相,署樞密院。 又坐臘,雖事不關已,卻又影響自己的利益。 內相,乃宮中第一人,能接近帝王、及真正的權貴。 能淘一絲內幕,或能翻天覆地。 皇宮不是廢物煜蘆的皇宮,而是,大元帥的寢宮! 想通此節,誰誰都鉗口,都不願童鞭重新掌權。 完顏丹撇嘴,莫說童鞭願不願意,即使同意,我也不放心! “諸君覺得秦柏怎麼樣?” 石破天驚,個個被雷得目瞪口呆。 直到現在,老祖們才驚覺一件事實,都古怪地瞟過煜蘇。 蘇氏政變,擁立煜蟎做傀儡,又對一乾高官下狠手,先是刨根問底,又是一刀兩蛋,萬餘官員成了閹人,包括權勢滔天的秦柏! 世人認定秦柏是智狽,作為師兄癲狗?完顏丹應盡量“照顧”! 去勢的秦柏就任內相,雖極具侮辱性,任誰,也挑不出毛病。 完顏丹眼裡滿是興奮,感慨道: “萬餘官員流落街頭,真是天理不公,正好送去皇宮享福!” 言出法隨,一隊隊胡騎出動,將一個個流落的官人揪住送去皇宮。 完顏丹乏了,自回軍營歇了。 三公、及世家老祖仍忙不休,定奪部堂的尚書、侍郎、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