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很喜歡坐車，或者說是坐在千風伊夏開的車中，無論是在執行任務的路上，還是在小隊的四人偶爾一起外出的途中。 　　陳星坐在副座或後排，看著風景從窗外跑過，耳邊時不時傳來小隊中其他人的傻話，他在一旁毒舌或補刀，這對他而言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然而現在，陳星無論如何也享受不起來了，因為千風伊夏也坐在後排，另一個小隊的人在開車，後麵還有追兵。 　　陳星醒來後，白羽和千風伊夏也逐漸醒來。 　　“老陳？你怎麼在這裡，我和伊夏姐都找了你好幾年了。” 　　“你睡懵啦？給我清醒點，我們現在是在非洲。” 　　“啊這......想起來了。” 　　白羽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我們現在是要去乾嘛？” 　　“目標物品全都損壞了，後麵有殺不完的追兵，該跑路了。” 　　“跑路......啊，對了。” 　　白羽好像想起什麼。他看向後方，視野中還未出現追兵的蹤影。 　　下一刻，神農草突然出現在白羽手中，這支鐵荊棘長槍的槍尖差點刺中陳星的頸部。 　　“起！” 　　汽車剛剛駛過的地方突然升起一座由鐵荊棘構成的連綿高墻，沿垂直的方向延伸到看不見的地方。 　　“謔！你悠著點兒，合著你找了我好幾年就是為了追殺我嗎？” 　　然而高墻未能完全阻止敵人，對於開著皮卡的追兵，高墻或許是一座難以逾越的屏障，但空中的襲擊者卻不會受到阻礙。 　　不多時，陳星覺察到周圍有異獸的生物磁場信號，然而透過車窗看去，對應方向看起來什麼都沒有。發出信號的東西仍在靠近。 　　“大家小心......” 　　“該死！” 　　陳星還沒說完，伊蓮娜一個急轉彎再次打斷了他。緊接著，有東西急速墜落在汽車剛才差點駛入的地方。 　　在方星雨將煙塵中的東西炸得粉身碎骨之前，陳星看清楚了墜落的東西。那個巨獸長著鷹的頭和翅，獅子的身和爪，頭和翅像鴿子一樣白，身和爪像烏鴉一樣黑。 　　“他們怎麼會有基路伯？” 　　陳星既震撼又詫異。這種體型的基路伯足以輕易撕碎他們的汽車，對於很多調查員都是極難應付的異獸。而現在，它們卻被一群恐怖分子驅使著。 　　“先想辦法對付它們。” 　　“辦法倒是有，它們進入周圍的時候，我在實時地圖上標注位置，你用鐵荊棘把它們打下來。” 　　“呃......老陳，我剛才那招耗藍太多，現在還沒法用技能。” 　　“你......” 　　“讓我來吧，陳星。”方星雨說，“我也可以在遠距離上消滅它們。” 　　----------------- 　　湛藍的萬裡晴空蕩漾在炎熱的大陸上，連一絲雲的痕跡都看不到，風也在這悶熱天氣中歇息了。 　　此刻從地麵上仰望，會看到七個黑影正高速掠過空無一物的天空，這些鷹首獅身的怪物正在圍獵著他們的獵物。 　　它們逐漸飛入周圍五百米，最先的兩個甚至已經在兩百米的距離開始俯沖。幾乎是瞬間，這些怪物突然變得晶瑩，靜止在猛烈淩厲的上一刻，周身顯著致密厚實的鹽白。 　　再無一縷風從翼下生出，這些鹽雕墜向地麵，碰撞成細碎的鹽末。 　　“做得好，星雨，我們配合得不錯。” 　　看到七個標記點從地圖上消失，陳星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以為終於擺脫了追擊。 　　然而陳星很快再次感應到異獸的生物磁場，距離不到一百米，就在剛剛距離最近的點消失的地方。 　　“該死，有兩個是上下飛的！” 　　陳星幾乎可以看到那頭怪物的爪子，它即將砸過來，把車上所有人都撕成兩截。但它卻突然從天空中墜落，似乎被不可抗拒的蠻力壓入地底。激起的塵埃彌漫在視野中，陳星沒有看清它摔成了什麼樣。 　　“呼......還好你比較謹慎，星雨。” 　　“我？” 　　“剛剛那個不是你擊落的嗎？” 　　“不是的，剛才，我也以為那些怪物都被解決掉了。”方星雨急忙解釋，好像害怕別人誤會一樣。陳星想起她剛才放鬆的神情，也不像有所戒備的樣子。 　　陳星看向剛醒來沒多久的千風伊夏。 　　後方突然傳來加速不暢的噪音，排氣管的聲音像一個哮喘病人咳嗽一樣費勁，陳星感到車在減慢。 　　“汽車沒油了，我們步行前往接應地點。” 　　一行人隨即下車，朝著海邊奔去。雖然陳星沒感應到周圍有敵人，但所有人都不敢怠慢。 　　白羽並不清楚那座高墻能維持多長時間，長度又有多長。假如敵人能夠繞過高墻，或是高墻已經消失，他們很容易被敵人的載具追上，何況還不知道敵人有多少能翻過高墻的異獸。 　　車輛駛過的荒地現在已到了盡頭，前方出現一座密林。這次沒遇到什麼危險，除了同樣炎熱的空氣讓陳星和千風伊夏想起那兩個不愉快的夏天。 　　在枝蔓叢生的密林走過那段曲折難行的路，陳星終於看到那片期許的海。 　　他隻看到白色的冰麵。 　　穿過密林，眾人走上海邊的沙灘，眼前沒有想象中那陽光下波濤粼粼的淺海，隻有白色荒漠般的冰麵。懊惱和沮喪在所有人心中蔓延。 　　“星塵，你聽，有聲音。” 　　華月提醒後，陳星注意到確實有一陣噪音在震撼著空氣，源頭似乎正在逼近。 　　沒多久，陳星看到有東西出現在半空，外形逐漸可以辨認，那是一架直升機。 　　“有殺意，那是敵人。” 　　陳星急忙提醒所有人注意直升機的出現，現在情況已經明了，敵人手中還有未被摧毀的目標物品，並以此冰封海麵，堵住他們的退路。敵人敢直沖這兩支小隊飛來，或許表明其還掛載著其他武器。 　　“嗬，原來是雌鹿啊，難怪能同時掛武器和人。”陳星沒好氣地說，“小羽，給我造一堆標槍，我......” 　　這次陳星看得很清楚，千風伊夏伸出右手，仿佛麵對著一枝因掛滿果子而低垂著的樹枝，她將右手握緊，將果子用力摘下。 　　與此同時，那架雌鹿武裝直升機仿佛瞬間失去一切速度和動力，直線撞向冰麵，大火與濃煙在直升機墜毀後騰起。 　　“各位，我剛才收到西非死夢調查局在無線電裡的通知。”千風伊夏轉向其他人，“他們說海麵結冰，沒辦法接應我們。” 　　“該死，那幫高爐人到底想乾什麼？”伊蓮娜說道。 　　“科倫坡！科倫坡！” 　　陳星突然掏出一支鋼筆，萬分緊急地沖著它大喊。這很難不引起別人的注意。在看到鋼筆沒有任何反應後，他憤怒地將它摔在地上。 　　“你又鴿我！” 　　“呃......老陳？” 　　“沒事，跟著我，我們去把他們給撕成魷魚片。” 　　“星子！”千風伊夏喝止住轉身向後走的陳星，“我們接著走，我有辦法離開這裡。” 　　----------------- 　　一行人在冰麵上繼續著逃跑，直到千風伊夏示意所有人停下。 　　千風伊夏趴伏在冰麵上，用天叢雲劍的刀柄敲擊冰麵，似乎在聽什麼東西。 　　“很好，就是這裡。”說著，千風伊夏從冰麵上站起，“星雨，用你的思維連接天幕網絡，方案我已經發給你了。” 　　“等等，伊夏姐，思維直接連接天幕網絡不是會......” 　　“別管那麼多了！有什麼損傷我都給你治，你先按我說的做。” 　　千風伊夏以一種不容質疑的強硬語氣下令，方星雨隻得照做。 　　“伊蓮娜，給我全力支撐星雨，”千風伊夏讓魂器消失後說，“敢偷懶我就讓你灰飛煙滅。” 　　“你說什麼？” 　　伊蓮娜被千風伊夏這副傲慢與強硬的態度激怒。但沒等沒動起手來，古輝揚諾夫就拉住了她。 　　“先按她說的做，現在不是內訌的時候。” 　　伊蓮娜暫時壓住心中的怒火，為態度相對友好的方星雨提供能量。然而剛一開始傳輸，伊蓮娜就感到全身乏力，差點摔倒在冰麵上。 　　“該死，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 　　深厚堅實的冰麵地震一樣地顫抖，仿佛冰麵下正孕育著怒海狂濤，浪潮湧動的沉悶聲音透過冰層傳來。 　　盡管有大量的能量傳入，千風伊夏和方星雨也隻是勉強支撐，她們身上開始散發幽瑩的微光，仿佛大火將息時飄散的火燼。 　　“老陳，要防滑鞋嗎？三十萬一雙。” 　　陳星低頭一看，白羽將鐵荊棘在他的鞋子纏繞後又紮入冰麵，將他固定在冰麵上。陳星還看到千風伊夏、方星雨、伊蓮娜也被同樣的鐵荊棘固定住。 　　“算了，這錢我留著回老家結婚用。” 　　“那看在咱們是兄弟的份兒上，給你打個折，三百萬，買不買？” 　　“你往哪兒打的啊？！” 　　不久，方星雨和伊蓮娜像終於支撐不住了一樣，搖晃的身體開始傾倒。 　　陳星趕忙扶住方星雨，觸碰的一瞬間感到方星雨的體溫似乎有些冰涼。 　　“星雨，你沒事吧？” 　　“陳星......” 　　方星雨虛弱地勉強睜開眼睛，深藍的眼瞳仿佛陰沉天空一樣黯淡，卻在看到陳星的急切神情時短暫放晴。 　　接著，她便沉沉昏睡在那人的懷中。 　　千風伊夏拚命支撐住這幅還未倒下的身軀，用最後的力量揚起右手。 　　“給我——起來！” 　　冰麵下的轟隆聲開始逼近，繼而是冰層破裂的巨響。前方的冰麵開始隆起，大片的冰塊在破碎中上揚，一個黑色的龐然大物出現在冰麵的洞中。 　　一艘巨大到令人難以置信的潛艇。 　　潛艇在海水中停穩後，千風伊夏終於放鬆自己，任由重力將她拽向冰麵，所幸白羽手疾眼快地將她扶住。 　　“入口在哪？” 　　“在圍殼上，”古輝揚諾夫指著潛艇中後方那段突出的部分說，“不過我們......” 　　還未說完，前方稍遠處的冰麵瞬即出現一簇直沖天空的鐵荊棘，接著，鐵荊棘之間不斷扭曲變形，形成一座通向圍殼的臺階。 　　“咱們快走......”白羽的步子有些略微搖晃，“我也快撐不住了。” 　　他們沿臺階走上圍殼，發現人員出入口的艙門開打著，不過下麵似乎沒有進水的跡象。會製造分身和開潛艇的古輝揚諾夫首先下去，接著是陳星，然後白羽用鐵荊棘將暈倒的三人放下去，由陳星接著。 　　很快，陳星再次感應到其他生物磁場。 　　“小羽，敵人已經接近了。” 　　“別緊張，別把伊夏姐摔著了。” 　　潛艇圍殼上傳來子彈碰撞的聲音。 　　“小羽！” 　　“我沒事，好了，到我了。” 　　白羽用餘光瞥了一眼地麵，發現隻有一個人端著步槍半跪在冰麵上。白對視的那一刻，傭兵放下步槍去取背上的火箭筒。 　　“該死！” 　　白羽趕忙爬了進去，手忙腳亂地關上艙門，震動與炸響從艙門外傳來。 　　嘈雜槍聲中，潛艇開始下沉，潛入隱匿了一切光線的深海。 　　----------------- 　　夜晚，潛艇上浮至海麵，所有人都在靜靜等待調查局的聯絡，無論哪個調查局都好。 　　伊蓮娜在潛艇內部迷宮般的通道中走著，在一扇門前停了下來，沒有敲門就走了進去。 　　房間內的床上，千風伊夏已經醒了，但仍然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她用左手扶著額頭，在疼痛的摧殘下，口中不斷有細微的低吟聲傳出。 　　“能聽到我說話嗎，千風隊長？”伊蓮娜試探著問，“請拿出魂器。” 　　雖然一個字都沒說出，但千風伊夏將右手舉起，一把黑色直刀在手中顯現，直指天花板。隨後，她感到疼痛減緩了一些。 　　千風伊夏醒來後一直在治療自己因信息過量輸入造成的腦損傷，然而她在過度使用能力後還很虛弱，治療速度一直很慢。這在伊蓮娜的幫助下相對容易了一些，至少沒有之前那麼難受。 　　十五分鐘後，千風伊夏從床上坐起，恢復如初。 　　“謝謝你，伊蓮娜。對了，真抱歉，在冰麵上我不該那樣威脅你，請不要在意。” 　　“沒什麼，我們露西亞人才沒那麼斤斤計較。”伊蓮娜的眼神有些遊移，“不過真看不出來，你這麼溫柔的人也有那麼強硬的一麵。” 　　“哈哈，剛回到現實中有點不適應，下意識想表現得強硬些。” 　　“隻是在死夢中形成的性格嗎？” 　　“也不能這樣說啦，現實中和死夢中，我都是曙光小隊的隊長，我和我的隊員經常麵臨嚴酷的環境，很多時候要強硬一些才能解決問題。” 　　“那麼，似乎你現在的溫柔才是反常的。” 　　“這反而很合理，我之所以強硬，之所以溫柔，說到底，都是因為有值得我這樣做的人存在。” 　　千風伊夏看向一旁的床頭櫃，上麵放著那頂帽簷上鑲著一圈白邊的黑色鴨舌帽，經歷了沙塵中奔波一天的逃命後依然整潔如新，看來某人已用靜電除過灰塵。 　　感應著空氣中殘留的熱與信息素，千風伊夏知道，在她昏睡的時間裡，一直有人待在這裡，陪在她身邊。 　　雖然千風伊夏很在意醒來時一個人都沒看到這件事。 　　----------------- 　　從千風伊夏的房間出來後，伊蓮娜在狹窄且復雜的通道中四處走著，碰到了白羽。 　　“白羽？你到哪裡去了，千風隊長剛才醒過來了。” 　　“伊夏姐醒了？早知道我就不走了......” 　　白羽晃了晃手中的罐頭。 　　“剛剛我跟老陳換了班，輪到我守著伊夏姐。我想她可能要過一會兒才醒，睡這麼久肯定餓了，就出來找點吃的。你去找過她了嗎？” 　　“我想她還要用能力治療自己，就去看看她。她已經沒事了，現在治療方星雨去了。” 　　“你也是剛醒來沒多久吧，來，挑一個。” 　　白羽提著一個由鐵荊棘連結成的包，裡麵有幾個罐頭。 　　“為什麼是露西亞文？” 　　伊蓮娜拿出一個罐頭，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認識上麵的文字。 　　“因為這本來就是露西亞的潛艇啊。” 　　古輝揚諾夫的聲音從伊蓮娜背後傳來，不知他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 　　“不然還有哪個國家能造出這麼大的潛艇？對了，我是本體。” 　　“你出來亂逛真的沒問題嗎？”白羽問。 　　“我也不能一整天都待在指揮室裡，那些分身有跟我一樣的智能，交給他們沒問題。” 　　“這些問題不重要，你剛剛說什麼？”伊蓮娜打斷古輝揚諾夫，“這是我們的潛艇？” 　　“紅鯊魚級戰略核潛艇，”白羽突然插嘴說，“連我都認出來了，這麼大的體型，加上中後方的標誌性圍殼，肯定是紅鯊魚級。” 　　“你的意思是說，這是我們露西亞的，世界上最大的，如今連北海艦隊也隻剩一艘的，紅鯊魚級戰略核潛艇？” 　　伊蓮娜一字一句地問白羽，眼神有些詭異。 　　“沒錯啊。” 　　“然後，你們華海人獲取了建造這艘潛艇的全部機密信息？” 　　“呃......伊夏姐她......” 　　“然後，我親手幫獲取了一切信息的人治好了她的腦子？” 　　“我說，伊蓮娜......” 　　“我要殺了你！” 　　伊蓮娜怒吼著，雙手抓住白羽的領子，把他像個不倒翁一樣來回搖。 　　“你們竟敢......” 　　“伊蓮娜你冷靜點！” 　　古輝揚諾夫急忙從後麵把伊蓮娜拉開，雖然但她仍然掙紮著想把白羽的腦袋從脖子上搖下來。 　　“呼，你乾嘛這麼生氣啊。”白羽扶著自己差點被搖斷的頸椎說。 　　“你們都知道怎麼用材料拚起這艘潛艇了，你說我為什麼生氣？” 　　“接入天幕網絡獲取的信息都是瞬時記憶，隻在需要的時候才存在，用過後就會遺忘，現在伊夏姐和星雨早就忘了。” 　　“那這艘潛艇呢？若是開回你們的軍港，不是一樣把技術都曝光給你們了？” 　　“怎麼可能，按規定，涉及各國或其他組織機構的機密信息的能力造物，在任務完成後都要銷毀的，我們是要轉乘其他國家的輪船啊，飛機啊，這類交通工具回去的。虧你能想得出來，要是被人發現這個末日方舟進入華海的軍港，那怕是要國際震驚了。” 　　伊蓮娜逐漸停止掙紮，轉過頭去問古輝揚諾夫。 　　“他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了，如果不是的話我也不會攔著你了。” 　　“哦......白羽，對......”伊蓮娜麵對著白羽有些局促。 　　“行了，我們華海人才沒那麼斤斤計較。”白羽擺了擺手說，“你會這樣著急，反而讓我覺得你這人還不錯。” 　　白羽轉身離開，留下伊蓮娜和古輝揚諾夫站在原地。 　　“萬尼亞，我是不是有些太敏感了？”伊蓮娜問。 　　“哈，你以後盡量矜持點就好了，有些事是再急也沒用的。或許是那些事情我跟你說得太多了......” 　　“才沒有，我喜歡你跟我講那些我從來不知道的事。” 　　“那就好......對了，我帶你看看這艘潛艇的內部，紅鯊魚級還有遊泳池呢。好好珍惜吧，以後可看不到新下水的紅鯊魚了。”古輝揚諾夫轉身走去。 　　“萬尼亞，如果這艘紅鯊魚級能留下來.......” 　　“好了，伊蓮娜，隻靠天真的理想是無法在現實世界存活的，更不要說幻想了。” 　　古輝揚諾夫其實也想留下這艘潛艇。他看到，這內部的通道，沿途的管路，纖塵不染，一點油汙的痕跡都沒有。 　　無奈的是，這艘潛艇等不到它看起來飽經風霜的那天到來，就會被拆解。這次拆解，連一塊鋼板都不會留下，就像它不存在一樣。 　　----------------- 　　南大西洋的鱗波在夜幕下靜靜蕩漾，不斷碰撞著紅鯊魚級的黑色外殼，似乎在責怪著這個孤島般的異物打亂了它們應有的軌跡，然而這種無聲的責怪顯得格外無力。 　　陳星坐在潛艇外殼的邊緣，當然，華月也在他身邊。 　　這段艇身中藏著二十個導彈發射筒，按標準，紅鯊魚級的每個導彈發射筒都應該配備一枚裝有十個核彈頭的洲際彈道導彈，足以毀滅一個國家。然而這艘千風伊夏製造的潛艇中，導彈發射筒都是空的。 　　前方，海麵與天際是同樣漆黑的一片，什麼都無法看清。 　　“這是你第二次看到那樣的畫麵了，星塵。” 　　“是啊......真想不明白，那到底是什麼呢？” 　　記憶中的一段畫麵正在困擾著陳星和華月。 　　陳星看到一片無名之地，那裡霧氣橫生，遍地分布著鐵荊棘。那裡的中央，放著一個由鐵荊棘纏繞形成的繭。隨著視角推進，陳星看到鐵繭之中的白羽。 　　白羽蜷縮著，在陰暗冰冷的鐵繭中緊閉著雙眼，但似乎是醒著的。 　　漸漸地，細小的光開始從鐵繭的縫隙中照入，鐵繭在逐漸變薄。當白羽終於睜開眼睛時，擋在麵前的最後幾根鐵荊棘也已枯萎，凋零，崩落在地上。白羽看到光來自上方很遠的地方，自己所在的地方仿佛深淵。 　　他還看到深淵之上有兩個人影，向他伸出了手。 　　至此，畫麵結束。 　　“要不先想想這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誰知道呢......死夢中和現實中都有可能。在死夢中，我比較清楚的記憶就到我們墜入塔耳塔洛斯時，我恢復意識那裡為止了。那以後，我隻記得我們身心徹底融合了。” 　　“現實中，我們一直忙著逃命，都沒注意到那段畫麵的出現......要不想想可能的含義？我總覺得，這跟你和伊夏姐發現小羽變成亥伯龍那件事有點相似。” 　　“所以這預示著我和伊夏姐會丟下小羽逃跑？還是第二次？” 　　陳星有些懊喪，捂著頭躺倒在潛艇外殼上。 　　“別那麼悲觀啦，或許不是那麼令人遺憾的寓意，小羽最後不是恢復了嗎？” 　　“誰知道呢......” 　　華月感應到陳星心中的倦怠，繼續談論也不會想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不止是你沒救到小羽，我也沒救到你呢。” 　　“等等，”陳星一個仰臥起坐從潛艇外殼上坐起，“你明明救到我了。” 　　“墜入塔耳塔洛斯嗎......” 　　“當然了，我都沒想到你會做出那個決定。” 　　“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麼做呢......我倒是挺期待你能來救我一次的，哪怕有一次都好，但情況好像一直都是你要依靠著我。” 　　“哈哈，我遲早會給你一次真正的英雄救美的。” 　　陳星突然聽到圍殼上有艙門打開的聲音。 　　“老陳，你怎麼在這兒？” 　　白羽爬上圍殼，看到導彈發射筒蓋旁邊的陳星，就用鐵荊棘在圍殼上做了個梯子爬下來。 　　“不是讓你看著伊夏姐嗎，你怎麼上來了？” 　　“伊夏姐醒了，現在去治療星雨了，我想找個僻靜地方吃點東西，就來這裡了。不對，不是讓你守著星雨嗎？” 　　“我一開始守的就是星雨，從伊夏姐房間出來我也想先找地方安靜一會兒，就來這兒了。” 　　“在這地方安靜你也不怕掉海裡。給，”白羽拿出一個罐頭給陳星，“你也一天沒吃了吧。” 　　陳星接過罐頭之後，白羽在陳星身邊坐下。 　　“想不到還要吃這種東西。” 　　“在死夢裡都吃到吐了吧。” 　　“那是你還在的時候，長冬降臨後，這種東西就很少見了，偶爾吃一次都跟過節一樣。” 　　白羽用兩支細小的鐵荊棘做了一雙筷子，夾起一塊秋刀魚送入口中。 　　“說起來，你到底去哪了？我聽伊夏姐說，你是和一個叫華月的人一起消失的。” 　　“我們掉入了塔耳塔洛斯，跟塔耳塔洛斯融為一體。” 　　“這樣啊......難怪到處都找不到你。那我恢復意識之前聽到的聲音是真的了，不是幻覺？”白羽看著陳星，“讓我和伊夏姐多保重，你們通過塔耳塔洛斯對感染體的連接說的，對吧？” 　　“是的，沒錯。” 　　“這件事我沒告訴伊夏姐，一是為了給伊夏姐留個念想，讓我們在末日裡有活著的理由，二呢......我說老陳，你知道為什麼我難以相信你們的聲音是真的嗎？” 　　“為什麼？” 　　“因為我有亥伯龍的記憶，我知道塔耳塔洛斯不能融合兩個以上意識，不然就會衰竭。磺石火山爆發說明確實有一陣極其巨大的能量引起火山活動，隻能是塔耳塔洛斯。但你能跟我通話，說明塔耳塔洛斯沒有衰竭，聲音是一男一女說明有兩個人類意識......我有點搞不懂了，老陳，你和華月到底是什麼情況？” 　　“誰知道呢，”陳星強裝鎮定，裝出不知情的疑惑神情，“或許塔耳塔洛斯的存量夠大，足以融合兩個意識？” 　　“可能性不大，沒聽過這種設定，說起來......倒是有別的可能。” 　　白羽的神情有點認真，但認真中似乎還帶著點戲謔。 　　“老陳，華月不會是你的雙重人格吧？” 　　“你在胡說什麼？” 　　陳星和華月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白羽下一秒就點破了秘密。 　　“你別急嘛，雙重人格這種東西，很多時候原先存在的人格都不知道，隻有在發現自己沒有某個時段的記憶，或另一重人格留下痕跡的時候才知道。” 　　“這樣說的話，你怎麼不猜你自己有沒有雙重人格？” 　　“猜我乾嘛，掉進塔耳塔洛斯的又不是我。”白羽的神情已經完全是戲謔了，“你就放心好了，老陳，就算你的另一重人格是個會趁你睡著了就戴上假發穿上女裝半夜到大街上亂逛的小女孩，我也不會對你有偏見......誒呀！” 　　白羽的腦袋上結結實實地挨了兩顆鋼珠。 　　“你這家夥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有什麼不對嗎？在調查員的閑聊群裡，你這家夥整天跟別人起哄，催群主穿女裝，發那個什麼奇怪的圖，完全可以斷定你有這喜好吧，我一眼就看出你是個老蒜皮了。” 　　注：老蒜皮是華海人對好色的人的戲稱。 　　“看來兩顆鋼珠已經不能滿足你了。” 　　陳星剛準備把鋼珠全倒出來，突然瞥見又有人爬出了圍殼。 　　“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千風伊夏從圍殼上跳下，向陳星走來，方星雨則緊隨其後。陳星雖然知道她們兩個身體素質遠超常人，這點高度不算什麼，但輕易不會這麼張揚。 　　陳星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她們在陳星的右邊坐下，而白羽坐在陳星的左邊。 　　“伊夏姐，剛剛我正......” 　　“星子，我問你，”千風伊夏打斷陳星，“華月到底是誰？” 　　----------------- 　　十五分鐘前。 　　方星雨從昏迷中醒來，看著眼前陌生的房間，知道自己的小隊已經安全了。頭還有點疼，但也沒到不能忍受的程度，且正在慢慢消減。 　　如她所知，自己的能力會自動修復損傷，不過最好還是在房間裡等損傷完全修復。 　　幾分鐘後，方星雨感覺自己可以下床了。這時，千風伊夏推門走了進來。 　　“原來你已經醒了，星雨。真不好意思，我以為你沒醒，沒敲門就進來了。” 　　“沒事啦，我不在意這些，伊夏姐。你已經沒事了嗎？” 　　“我已經沒事了，現在我來看看你的情況。” 　　方星雨所在的是一間軍官休息用的單人室，跟所有艙室一樣狹小擁擠，不過還是有一張床頭櫃和一把椅子。千風伊夏拉過椅子坐下。 　　“你恢復得怎麼樣？我來給你檢查一下。”說著，千風伊夏將手伸向方星雨的頭。 　　“我沒事！”方星雨急忙說，下意識用手擋了一下，“伊夏姐，我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你知道我的能力可以自愈的。” 　　“可是......真的不檢查一下？萬一有什麼你沒注意到的......” 　　“我是可以自動檢查損傷的，現在我已經沒事了，真的不用再檢查了。” 　　千風伊夏看到方星雨這樣局促和抗拒，心裡有些疑惑，她覺得方星雨可能有些不想讓她知道的事，不過千風伊夏不打算深究下去，誰的心裡還沒個秘密呢？ 　　“那好吧，你沒事我就放心了。說起來，你的房間真難找，那兩個小子不知道在想什麼，把我們放到能放下兩人的船員寢室不就好了，這樣我一醒來就能找到你了。” 　　“或許陳星和小羽是希望我們能休息好吧，連軍官睡的單人室都這樣小，船員睡的地方還不知道是什麼樣呢。” 　　“哈哈，也是呢。” 　　“說起來，伊夏姐，你見到陳星了嗎？” 　　“沒有，不過他好像在我房間裡待了很久，你有事找他嗎？” 　　“沒......我隻是感覺到好像空氣中也有些他來過這裡的痕跡，隨便問問。” 　　“這樣呀，看起來他也挺在乎你的呢。” 　　千風伊夏看向方星雨的目光變得溫柔與寬容，讓方星雨有些不敢直視。 　　“你讓我想起，在死夢中的時候，我跟小羽最後幾年也是在找他，雖然沒有找到。” 　　“陳星怎麼了？” 　　“呃......怎麼說呢？他去執行一個很危險任務，為了保證任務順利完成，有一個人也去與他合作，但他們最後都失蹤了，發生了什麼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想，既然他也平安回來了，那他應該就是安全的吧。” 　　“伊夏姐......”方星雨的聲音有些戰栗，“那個人是不是叫華月？” 　　----------------- 　　“如果隻是隱私，我不會過問太多，但如果是有一個我不知道的人，跟我們一起進了三次死夢，那麼情況就不一樣了。星子，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沒告訴我？” 　　除了千風伊夏此刻令人窒息的威壓，方星雨的目光也在盯著他，如同極夜寒星一般冰冷鋒利，陳星有些不寒而栗。 　　“星塵，你別擔心，我沒在伊夏姐和星雨心中發現任何敵意。她們隻是希望你能說清情況，這種事誰都會擔心的。” 　　被千風伊夏和方星雨搶走位置後，華月轉而依偎在陳星身後，摟著陳星的脖子。 　　盡管華月不會受到現實的影響，但她不喜歡影像出現在不合適的位置。 　　“我怎麼說......” 　　“說實話吧，星塵。”華月略顯無奈地說，“這件事已經瞞不住了，我們也相信在這裡的所有人，不是嗎？” 　　“呃......伊夏姐，我沒說出來隻是擔心你們不會相信。” 　　然後，陳星向曙光小隊的所有人交代清楚了他與華月的事。 　　當陳星講完這一切時，所有人都已驚訝到不知該說什麼。 　　“好的......華月沒有感應到嘲笑或開玩笑的心態，看來大家都很信任我們，謝謝。” 　　“星子，你別生氣。”千風伊夏說，“我們隻是......一時不知該如何接受這個情況。” 　　“伊夏姐，我沒有生氣。相反，我現在輕鬆多了，終於不用再向你們隱瞞華月的存在了。” 　　陳星輕鬆地微笑著，輕盈，柔和，仿佛來自塵世之外的月光，雪降般輕輕飄落。 　　“隻是，我不知道你們會怎麼看我和華月......” 　　“如果華月願意，她就已經是曙光小隊的一員了。”千風伊夏誠懇地說，“雖然沒辦法向調查局申請增加隊員，但我作為隊長，你和華月我都歡迎。” 　　“雖然聽起來華月不像雙重人格，找書苑 wｗw.zhaｏｓhuyｕan.com ”白羽說。“不過不管你和華月到底是什麼情況，我都歡迎你們。” 　　“我也......” 　　“謝謝大家。”陳星和華月同時說。 　　“所以，華月對我們是怎麼想的？” 　　“華月很喜歡曙光小隊的大家。伊夏姐，華月認為你就像我們真正的姐姐一樣。” 　　“謝謝你，華月。我是在越過星子對你說話喲，我也會把你當成我的妹妹看的。” 　　“所以，華月可以看到我們的內心嗎？” 　　“不會的，星雨，華月隻能讀取知識和心態，還能看到殺意，僅此而已。” 　　“所以，你現在正以思想為囚籠對一個美少女玩囚禁？” 　　“......你這家夥......” 　　“我說老陳，雖然我知道你是個老蒜皮，但也沒想到你......” 　　“你才是老蒜皮！你全家都是老蒜皮！” 　　今晚沒有風，四人的說笑聲短暫地打破漆黑海麵的寂靜，讓這裡不那麼無趣。 　　----------------- 　　“既然老陳告訴大家華月的存在了，那我也不隱瞞我的秘密了，我想現在你們會信我了。” 　　白羽突然說，語氣有些羞澀，或者艱難。 　　“難道你也有另一重人格？” 　　“沒事的，小羽你說吧，我會很高興曙光小隊的人越來越多的。” 　　“不要太高興了。” 　　白羽看向海麵，他的眼神再次如同深淵一般，仿佛比這海麵還要黑。 　　“那可不是什麼讓人開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