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 　　謝靈秋把白紙翻到另一麵，在上麵寫了一個“葬”字，下方則畫了個陰陽雙魚圖。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晨醒昏定，命道有常。人主陽間事，鬼走冥府路，調和陰陽而通兩界者，謂之黃泉，黃泉有葬。” 　　“麻煩大師說人話。” 　　“咳咳，有時人死後魂魄變成的鬼，還對陽間有執念，所以他們的力量會影響陽間的人。這種以陰間力涉陽間事的現象，我們叫做'葬'。” 　　見洛藍一副想要追問的模樣，謝靈秋抬掌做了個製止的手勢。 　　“葬大致分兩種，第一種是鬼葬，往往是橫死的人心中之意難平，尚有未竟之事，故而在死後停駐黃泉七日待冥府官引其往生的這段時間裡，會引起葬，鬼葬隻會影響人的認知，而且能通過'鴛鴦法'破解。比如鬼打墻，在陷入鬼打墻的人的認知裡他一直在原地打轉，事實上在路人視角裡他在向前走隻是他自己意識不到，鬼葬之力不強時，隻要有個人拉著他換條路走他就會醒。” 　　“拉人換條路走就是'鴛鴦法'？” 　　“鴛鴦法很多種的，這種是你們普通人也能做的最簡單的一種。” 　　“好吧。” 　　“第二種是人葬，有民曉鬼語，通黃泉，能挾亡者之能成生人之願，我們通常把作人葬之法者，喚為'葬民'。葬民通過追魂、問卜、平殤、定令，借來並放大鬼葬的力量，或讓其為己所用，總而言之，人葬的效果都要比鬼葬的效果要明顯許多。你可以理解為，鬼葬可以讓人把蘋果認成橘子，但蘋果依然是蘋果，隻要你拿過他的蘋果告訴他這不是橘子，而是不用剝皮吃起來脆的蘋果就可能打破葬。而人葬不僅能放大乾擾認知的力量，還能通過人為地給蘋果包一層橘子皮，加深受害者的認知，甚至直接把蘋果換成橘子，這樣就算受害者不再受葬的影響，他睜開眼看到的也隻會是一個真真切切的橘子，哪會想起自己原來拿的是蘋果呢？所以人葬無法通過'鴛鴦法'徹底破解，隻能'行頌'，最關鍵的一步是讓'結'看到'主葬'清晰無遮擋的正臉。” 　　“'主葬'和'結'是……？” 　　“一場較大的人葬參與者往往不止一個，但“追魂、問卜、平殤、定令”的隻有一個，這個人就是這場葬的'主葬'。在人葬開始前，主葬會選擇一個目標作為整場葬的'結'，之後所有人葬的效果主要圍繞‘結’展開，和‘結’時間空間血緣等方麵的聯係越密切，效果越強，當然也不要忘記人葬依托鬼葬，所以和鬼魂本身有關的人也多多少少會受些葬的影響，具體細節就要看主葬怎麼操作了。” 　　巨量的信息沖擊———喬露露，吳心梅，車禍，寶龍，李茉莉，吳家保，吳江海，交警隊，甚至兩年前讓她離開刑警隊的一係列事件糾纏駁雜著在她腦海裡翻湧，洛藍不得不集中注意力思考，耳畔像覆了層塑料薄膜連雨聲都隔離到另一個世界。 　　謝靈秋邊喝水潤喉邊等洛藍消化談話內容，直到這場雷陣雨漸漸變小，洛藍才重新抬頭，直直地看向謝靈秋。 　　“你的意思是我們調查的事件與人葬有關，可這一切起源於喬露露的車禍，我是這場車禍的第一發現人，如果不是因為我的一些個人問題，我甚至大概率是這個案件的主負責人，為什麼我沒有受葬的影響？還是……我已經受了影響。” 　　謝靈秋伸出一根手指在洛藍麵前搖了搖：“nonono，你確實沒有受葬的影響，不然我不會帶著你一起調查。” 　　“為什麼我……” 　　“哎呀世界這麼大，總有命格特殊或者能力特殊的人不受葬的影響啦。” 　　洛藍回想了一下自己26年來並沒有登頂普陀學佛，也沒去過鐘南修道，更沒找到過九又四分之三站臺抵達霍格沃茲報道，她是個根正苗紅的從小接受大眾教育的普通人。 　　“所以我是什麼特殊的命格？” 　　謝靈秋懶懶地掀起眼皮，凝視入洛藍那雙沒有一絲雜色的，若無光之宙、吞人之淵般的黑色眼睛，緩緩道：“你是……不受葬影響的命格。” 　　“…………” 　　“…………” 　　餐館老板拎著拖布無辜地默默路過大眼瞪小眼的兩人。 　　“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洛藍太陽穴直跳。 　　“別生氣嘛，那——麼多種命格我哪裡能一一記住哦。嘿嘿，主要是參考書放家裡了哈，沒隨身帶著。” 　　洛藍真想一拳砸在謝靈秋嬉笑的臉上，卻怕把這人砸傻了沒法繼續查案子，隻好深吸口氣默念“不氣不氣我不氣，氣壞自己沒人替。” 　　“行，行，行。那吳家保就是中了人葬，吳江海就是中了鬼葬？” 　　“nonono。”謝靈秋再次伸出手指搖了搖，“小姑娘沒認真聽講，人葬無法通過’鴛鴦法’徹底’破解，意思是整場葬不能用’鴛鴦法’破，但個別和葬牽扯不深的人，可以用’鴛鴦法’喚醒，比如那個吳江海。” 　　“剛才是《葬學入門導論》，現在我要深入地講解’葬’這門學問了啊。單純的鬼葬在人死七日後必然會消逝，因為七日後鬼就被冥府官拉去投胎，不在黃泉了，人葬則不然。人葬是要把鬼的魂魄用術法困在黃泉，好借鬼的力量，所以一場人葬可以持續幾個月，幾年，甚至幾十年。影響葬的效果的因素有很多，鬼魂本身的執念，主葬的能力，時間，空間，’結’的選擇是否恰當，除主葬外其他葬民的配合等等等等…….不過一般情況下，順應鬼執念的葬要比改變或者違逆其執念的葬效果要好上數倍。” 　　“’結’的選擇……其他葬民的配合……”洛藍不自覺地咀嚼著這幾個詞的含義。 　　“嗯哼。選影響力越大越有權威的人當’結’肯定比選人微言輕的人當’結’好，畢竟這種人的認知往往會引導大眾的認知。這裡麵學問深的很啦，葬民很難的好不好，不僅要學葬術還要學《鬼話的技巧與藝術》、《榮格心理學》、《現代輿論與新聞學》……” 　　“停停停！”洛藍感覺自己的腦子要炸了，“別扯太遠，直接說結論。” 　　“結論就是吳江海與這場葬的聯係並不深，所以我告訴他回去別念叨吳家保這邊的事，他身上沾染的葬慢慢就會散去。” 　　洛藍敏銳地捕捉到了謝靈秋話裡的關竅。 　　“這場葬大概率和李茉莉的鬼魂無關！” 　　“bingo！，首先李茉莉已經去世兩年且根據吳江海的話，她是自然病逝，這種鬼魂除非是強大的主葬在她死後立刻進行人葬，否則很難出效果。其次見證她死亡的吳江海用’鴛鴦法’都足以喚醒，更可印證。但吳家保就不一樣了，他是真瘋。” 　　“啊？” 　　“他身上當然也有受葬影響的跡象，可隻靠眼睛我分不清他是受葬影響得太深才變成那樣，還是葬僅僅影響了他一點，但因他本身精神狀態堪憂導致影響放大。” 　　外麵的積雨雲開始散去，午後的陽光垂射到雨洗後的嫩葉上，蒸騰著幾分焦灼幾分明媚。 　　“車禍的屍體隻有一具？” 　　“隻有一具，收屍的時候我在現場。” 　　“火化了？” 　　“火化了。” 　　“埋在哪？” 　　“不清楚，喬露露父母帶走了骨灰。” 　　“你昨天跟我說過感覺交警隊不對勁是嗎？” 　　“嗯，有點” 　　“感覺他們收了人好處不認真查案子？” 　　“不是，我雖然自己沒直接上手，但盡量旁觀了辦案的全流程，程序沒什麼問題，就是不知道哪裡怪怪的。不過我可以肯定不是交警隊的辦案人員都被臨時收買，從7月30日晚車禍發生開始到8月3日喬露露父母離開N市，這點時間完全不夠。” 　　“那怪怪的感覺在看到喬露露父母的時候有嗎？” 　　洛藍擰起眉心一寸寸地摸索這部分記憶，有什麼在迷霧中浮現，又從她掌心溜走，她試圖靠講述讓自己的回憶更加清晰。 　　“喬露露父母是在8月1日下午到隊裡，大概是因為喬露露休學去夜總會工作，家庭關係一般，他們沒有表現得特別難過....看到屍體才有了二十來歲的女兒真的死去了的實感一樣號啕大哭.....他們....” 　　洛藍閉了閉眼睛，深深地呼吸。 　　“他們確實不對勁。” 　　一種深深的疲憊侵襲著洛藍，她分不清什麼是真實的，什麼是被葬腐蝕過的，即使謝靈秋說她是不會被葬影響命格，但誰能保證通往真相的線索在經過一個個扭曲的認知後是否還保持著原本的模樣，喬露露的屍體真的被帶走火化了嗎？趙嶽山真的看到蝴蝶胎記了嗎？我看到的真的是…… 　　“啪”清脆的響指打斷洛藍無邊憂鬱，找書苑 www.zhaosｈuｙuan．com 她抬眼就看到那枚翠玉扳指和謝靈玉在午後日光下白得透亮的手，幾近能撩到她的睫毛。 　　“回回神，雨停了，我們出發。” 　　“出發？去哪裡？” 　　“我再去吳家保家一趟，好好檢查檢查。你麼……”謝靈秋劃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下午3:24，“你去清泉酒吧看看吧，它離這兒近一點，四點半開門，我約了趙嶽山晚上六點半在昨天那家燒烤攤見麵，到時候我們在那裡聚。“ 　　“我們不用一起行動嗎？” 　　“我去吳家保家行道家秘法，外人不許偷窺天機。” 　　“清泉酒吧?” 　　謝靈秋摸了摸下巴道：“不論怎樣，除了臉以外趙嶽山見到的那個吳心梅都很正常，你一個人問題不大，如果出了意外……咱們互相加個微信留個電話，你隨時聯係我。” 　　洛藍點頭認同了謝靈秋的計劃，她現在思緒很亂，確實需要一個人好好梳理，但臨走前她想起了另一件事。 　　“難不成你要再撬一遍門？” 　　“開玩笑。”謝靈秋變戲法一樣從兜裡掏出枚鑰匙。“哆唻X夢的萬能口袋裡怎麼會沒有吳家保家的鑰匙。” 　　“說人話。” 　　“剛剛把吳家保搬上床時我從他腰間順的。” 　　“你指定有什麼副業。” 　　“饒了我吧姐姐，我是良民。” 　　餐館裡打著瞌睡的老板瞇縫著眼看著那兩個在店裡吃了很多東西、坐了很長時間、說了很多話的客人跟他告別，互相拌著嘴離開，越走越遠，然後———奔往各自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