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東西,不是你覺得你有理就可以做。”陸止觀靜靜看他:“你長大了自然就會明白。” 陸霖眼中含淚:“你也和他們一樣……” 陸止觀閉上眼,隻是輕道: “打起精神,別睡過去。” 他揚起黑杖,重重打在陸霖背部。 “唔!” 陸霖咬緊牙關,死死盯住陸止觀的臉。 蝕骨的疼痛讓他目眥欲裂。 後者並不看他,一板一眼地執行杖刑。 一下,兩下,三下…… 一直到三十。 陸止觀停下黑杖。 陸霖依然保持著跪地的姿勢,垂首散發,神魂麻木。 直到找回一點肉身的知覺,才緩緩抬頭。 “霖弟。”陸止觀伸手欲要扶他。 “別碰我!”陸霖艱難撇開陸止觀的手,雙目微紅: “我不是你弟弟,我的哥哥才不會像你這樣!” 陸止觀語氣有些消沉:“我一樣是你哥。” 少年眼眶含淚:“別開玩笑了,我們之間一絲血緣關係都沒有,你從來都不是我哥。如果今日是我哥在這裡,他一定會站在我這邊的!” 陸止觀沉默。 少年搖搖晃晃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向殿外走去。 殿外著急到轉圈的陸秉源見其出來,趕忙上前攙扶住他: “你還好嗎,止觀哥沒有下重手吧?” “你別提他!”陸霖澀聲開口:“我們走。” 陸秉源有些不知所措,他看了看殿中靜默如雕像的陸止觀,又看了看陸霖,思想掙紮許久,還是打算先攙扶著後者離去。 正源殿內,陸止觀久久未曾動彈,像是被下了定身咒一般。 高燭搖曳,燈影憧憧。 陸止觀臉上燭光明滅不定,看不清他的神情。 “唉。” 陸景雲嘆息一聲。 燭火應聲熄滅,一切皆寂,大殿,人影,青煙都落入黑暗。 他又看到一扇微微泛光的木門。 陸景雲輕輕推開木門。 門後是冗長的石階道,他踏在第一處石階,畫麵與聲音從遙遠處映射過來。 他看見一顆蔥鬱的古樹,樹下是沉默的青衣男子。 古樹的不遠處是一群陸氏家服的少年郎,他們擁躉著中心的陸霖,談笑著昨日裡族老氣到失態的麵容。 這似乎是數年之後的事,陸霖的眉宇較之前更為成熟。 他帶著一群紈絝子弟逃了族中學塾,有同行看見樹下默然靜立的陸止觀,臉色嚇得一白。 “喂,喂。”少年推了推陸霖:“是止觀族兄欸。” 陸止觀身為正源殿執事,管教族中一切逾矩之事,他們這群逃學少年自然害怕他。 “你管他做什麼,我們玩我們的。” 陸霖不屑一顧。 他並沒有搭理不遠處的陸止觀,大步流星地從他麵前經過。 畫麵逐漸黑暗。 陸景雲再踏一道石階。 景色變換,轉眼間來到一座洞府。 洞府中陸止觀收功睜目,眼底流過精湛玄光,幾乎要把洞府照亮。 “凝元築意……” 他輕聲喃喃。 陸止觀觀閱自己的手掌紋路,微微動了動嘴角。 “這就是我的意嗎。” 沒人回應他,隻有陸景雲站在他麵前。 “這是突破仙臺了?”陸景雲有些驚訝:“這麼低調的麼。” 仙臺上人舉族也屈指可數,凡功至此境必擺宴廣邀八方同道,幾乎要成為玄門十六家那一整年的熱議對象。 而在閉關突破前,也該有同道修士為其護道,再不濟也有玄仆在外靜候。 等到破關而出,擊玄磬而賀。同族共喜。 像陸止觀這樣突破了也沒聲沒息的,實乃罕見。 他出了洞府,漫步回正源殿中。 一路上陸氏修士如避蛇蠍,就連天邊遁光遠遠望見他的身影都要緊急折返。 陸止觀習以為常,回轉正源大殿,按例理了理冊子,玉筆作批注。 小山高的卷錄盡是族中逾矩的案冊,他逐一定下責罰。 正源殿就是這麼一個得罪人的活計,肅正族風執掌刑罰聽上去威風,實則也就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 沒人願意和正源殿修士打交道,所以於此當值的修士大多都是形單影隻。 直至日暮,正源殿外邁步而入一位玄袍老者。恰是正源殿之主,一位仙臺上人。 正源殿主見大殿靜靜辦公的陸止觀,眉毛微挑: “陸止觀?” 他記得陸止觀半年前就閉關求取上境,怎麼在今日一聲不響地重回正源殿。 正源殿主眸光微爍。 陸止觀的氣息…… “你成就仙臺之位了?” 陸止觀抬頭,看見殿主驚詫的麵龐,離座躬行一禮: “見過殿主。” 正源殿主仔細感應了一番陸止觀氣機,撫須大笑:“我族又添一仙臺,這是莫大的喜事,合該舉族慶賀。” “你已成仙臺修士,族中當為此大擺仙臺之宴,還在這寫寫畫畫做甚麼,走走走。” 正源殿主很是高興。 陸止觀沉默片刻,還是輕搖頭:“我成仙臺之事,族裡知曉即可,還是不必再擺宴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這是為何?”正源殿主不解。 陸止觀輕聲道:“我在族中沒什麼親近的戚友,族人也不喜我,還是莫要強求大家赴我的宴了,就從簡吧。” 正源殿主似是想到了什麼,一時無言。 良久,他才拍了拍陸止觀的肩膀:“那好吧,如此便隨你的意思,就不擺仙臺宴了,你和我們幾個老家夥一起喝一頓總可以吧。” 陸止觀露出一絲極淺的笑:“莫敢不從。” 畫麵再度陷入黑暗。 陸景雲繼續向前。 往後是破碎的畫麵,有陸止觀苦苦勸誡疏於修道的陸霖,後者堵住耳朵閉目不聞。 “我不聽我不聽,囉囉嗦嗦王八念經。” 又或是教導頑劣的陸氏子弟規正自己的言行,卻被童言無忌的孩子厭棄: “我知道你,你根本不是我漴淵陸家的人,怎麼總是來管教我們家的事。” …… 景色飛逝。 陸景雲行至最後一道石階。 石階的盡頭依舊是一道木門,這是陸景雲熟悉的木質。 陸氏飛舟一般就用這種百年的玄沉木來作底料。 木門上是細微的顫動,仿佛門後有什麼洶洶巨浪,幾乎要把它震碎。 陸景雲擰轉木門機拓。 門後果真是飛舟的甲板,無數玄光交錯在空中,甲板上亦有青墨家服的修士在和妖魔廝殺拚鬥。 滿耳皆是靈劍與魔兵對撞的鏘鏘聲,血絲飛濺。 陸景雲瞳孔微動。 他看見了他的父親陸秉源,還有陸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