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範爾維斯，階級的屬性並沒有那麼明顯，可能因為這裡地處偏僻，此外，棲居於此的種族眾多，階級也就相應被弱化。這裡的地塊除開中央廣場周圍的街道，集市，教堂以及政府機關，其他大多也是按照種族劃分。比方說我養病時住的酒館就在貓人族領地之中。他們喜歡將自己的聚集區成為領地，這也是值得後續研究的一點。 　　——取自《陳辭回憶錄》（暫定名）第一章 　　而如果隻涉及說工作本身，實際上十分輕鬆。 　　至於那位兼職魔法鑒定師工作的梅娜說我的，“不會勞作，魔法也一竅不通，也就隻能去做一些雜魚的工作。”實則隻是部分原因。 　　據我觀察，異世界的人們大體上都活在類似我們這裡的退休中產的養老生活中。很多人沒有受過專業的教育，隻是懂一點兒與自己有關的專業知識，如一位果農就多少懂得一些水果。這不值得驚異。可以一提的是，甚至還有憑自身天賦搞出那麼一兩件破格兒的事兒的。比方說，學會那麼一兩句魔法殘章啊，還有修出了極類似於現代農業的溫室大棚的。 　　我就聽人說過這樣的故事，酸月裡，一位恰恰果農夫為了在啥也長不出來的時節裡搞一筆外快，就用一本很古老的用大概類似是我們這裡甲骨文書寫的魔法書，照著上麵的圖畫以及零星幾個文字去讀，竟真的在漫天硫磺中創造了一片邊界模糊的溫暖空間。這人還大量捕獲農場周圍的異獸魔物，稍加訓練，用以生產。 　　這件事情就是一天中午，我去找艾斯托爾領取一項任務報酬的時候，聽見梅娜對艾斯托說的。 　　這小姑娘一見我來了就把紅著的臉側了過去，不再說話。 　　“這故事真奇妙。” 　　此話我剛一說出口就後悔了。 　　實際上以我的性格，在討厭自己的人麵前，我通常一言不發。不過大概是艾斯托的原因，當時他對這個故事顯現出了極大的興趣，也就是聽的很入神，幾乎就沒有意識到我的到來。所以我突然這麼來了句廢話，他才笑嗬嗬地看向我。 　　“是啊，什麼時候你到城外送信可以幫我去那裡看看。” 　　我去把話鋒一轉，“有什麼好看的。” 　　其實就是嫌麻煩，因為我早知道那個農場，因為其獨特的經營模式，已成為了這一塊兒的著名景點。卻因為地處偏僻，出了城門，穿過巨大的環城平原，還要跨過還幾座山才能夠到達。所以這一旅遊的收費項目中還包含了必選的護衛費。 　　我倒是不擔心這點兒小錢，主要那地方我其實去過，根本就不像是人們說的那樣。所謂的魔法溫室，不過就是幾位常駐於此的魔法師的一點天氣戲法，並且在這種環境中長出來的恰恰果也是酸恰恰果，表皮粗糙，汁水澀得舌頭忍不住打彎。還有馴化的魔物，其實一開始是一隻從幼崽養到大的的座狼，因為父母被進山的冒險者們當做獵物果脯，小家夥就被農場養大了。也算是會一些推磨啦，戽水啊之類的活計，卻僅此而已。至於遊客們去到那裡，期待著充滿了野性的魔物，所見卻就相當於一個動物園——沒有任何可供觀瞻的猛獸，不過是一些毫無威脅，稍有一點可愛的弱小魔物。 　　我去那裡送信的時候，就看見一家帶著小孩兒在這裡拍與狐兔的魔法照片。也就是那種毛茸茸的沒事兒就喜歡到處打洞破壞耕田的很討厭的生物，小孩兒倒是喜歡得不行，歡呼雀躍的，張牙舞爪的，抓得一手毛。 　　而那一家大人說，“唉，孩子開心也行吧。” 　　我心想這鬼地方就是賺的這號人的錢。 　　所以在艾斯托叫我幫幫忙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否決了，後來他再三請求，就連這一個月來，從未對我說過話的梅娜也勸我，“哎呀，真煩，你就答應他，順路去看看唄。” 　　我才表示自己以後去看看，不過要等到時間充裕的時候。 　　艾斯托爾當即要替我準備午飯，因為他知道，我如果早上起來工作，一定是不吃早飯的。他說這樣對胃很不好，可又總拿我沒辦法。 　　我說不了，還得去街上搞錢呢。 　　我是說下午的工作。 　　我說，“唉，不行啊，艾斯托，克裡奧爾已經跟我抱怨了快一周了，別的冒險者都不樂意領他的活，嫌晦氣。” 　　“他都等了一周了，就讓他再等一會兒吧。” 　　我看他已經把飯菜端上來了，就沒有繼續推辭。艾斯托爾給我端的樹薯泥加上醬汁淋過的希爾牛的裡脊肉，他知道如果非要吃，我就愛吃這個。他自己吃的水米粥，梅娜則是點了一份冒險者工會酒館於此聞名整個城市的奶油菠蘿飯布丁。這玩意兒我在第一次用餐的時候就出於好奇點了，結果發現雖然做工精致，能體現出廚師對於這份工作的熱愛，卻是不折不扣的黑暗料理。不過據梅娜所說，奶油和菠蘿都是很好的刺激人體魔法受體的食物。我想這種食物大概也是專為那些愛好魔法的人們準備的。 　　有關於這裡的食物，其實大有可說，不過鑒於敘述的流暢，以及作家柯瑪的那一對頻繁打架的眼皮，我想選擇日後再談吧。 　　於是我們仨就在冒險和工會的二樓辦公室裡用餐。一邊看著不斷有人帶著小孩子來這裡檢測魔力，梅娜就往嘴裡滿滿塞上一口，起身去對那小孩兒嘰裡咕嚕講一通。我瞧見人們高興或者傷心地走出去，心想，在這個世界，魔法大概是很重要的組成部分吧。 　　多年以後，我坐在一間窗簾拉的死死的房間裡，對作家柯瑪描述一個我本已忘卻的世界。這個世界充滿了魔法和奇跡，人與人的關係有一點類似於我們這裡所說的天堂。這一點，在我之前說到，洛斯菲康納斯這個名字的時候，作家柯瑪便有所了解。 　　她點了點頭，隨即問，“這麼說，生活在那個世界就像是泡在牛奶裡一樣咯？” 　　是啊，生活在洛斯菲康納斯說起來還真像是洗牛奶浴。人們在年歲中活著，心裡卻越洗越年輕。我告訴作家柯瑪，這裡的人，他們不會去尋求那種百裡挑一的階梯跳躍，即奴顏卑膝的事兒他們不乾。我好像有一次大概是做了什麼很偉大的事情，具體是什麼我想不起來了，反正範爾維斯的領主大人接見了我，就在城市最中央的那座城堡建築裡。當時我就詫異於城堡裡的主仆關係。我甚至親耳聽見一位女仆當著外人麵斥責主人毫無廉恥，僅僅是因為過份勸客人的酒，而主人家借著酒勁兒竟哈哈一笑，這事兒就過去了。 　　這裡的人們更不會為了那麼一顆兩顆金幣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例證是，我幫助一位名叫克裡奧爾的性格古怪的守夜人去清理墓地，其實就是幫忙把一些酸月裡受了魔法侵襲的死人們又重新安葬回去。這些死家夥們有一些隻剩下骨頭架子，卻還要顫顫巍巍地到處走動，我隻好像是攙扶碰瓷兒大爺一樣祈禱著在護送時不會突然刮來一陣風。因為這些骨架都是被微弱的魔法鏈接起來的，骨質之中隱約流露出逝者在生前的些許情緒，簡直就弱不禁風，時常被吹得到處都是。即使是像這樣的工作，實際上也並不難辦，畢竟這些骨頭架子生前都是很講道理的人，通常情況下，你走過，跟他聊上這麼兩句，也就自己走回去了。我打趣克裡奧爾說，一個守夜人竟然不敢跟死人說話，真是丟人。他說自己隻是不樂意這樣，還說這是習俗。我就讓他加錢，各種理由都用上了，一直到他接下來的晚飯都沒著落了，後來還是來冒險者工會找艾斯托爾求助才勉強過完這一天。怎麼說呢，這事情是我做的不對，我用我惡俗的金錢觀褻瀆了克裡奧爾的信仰。不過，加錢的時候他倒是挺爽快。 　　這個故事旨在說明，在這個世界，每個人要都列一份單子來說比金錢重要的東西，恐怕城市裡造紙的魔法師要大賺一筆。 　　後來，我對作家柯瑪解釋說，大概是由於這個世界有著魔法的加持，像這樣神奇的事物一旦出現在生活中，就連殘酷的現實恐怕也會被詩化。情況是，很多事情因此失去了壓力。 　　“這麼說，你在那裡過得倒開心？” 　　“說不上開心吧，大部分日子裡，我沒什麼情緒，因為記憶的原因，我總覺得自己像是丟失了一部分情感一樣，隻是偶爾在深夜裡突如其來的蒼涼之意使我覺得自己尚且活著。並且關於魔法，後來我才知道其具有很嚴重的副作用，如果過度使用則會極大程度減少壽命。在這個世界，依舊存在戰爭，許多生來就是天才的魔法師就是死在戰場上為了毀滅對方的大型魔法的釋放過程中。梅娜說，這些天才們原本可以為魔法學的進步作出巨大貢獻，可卻死在了一場場由貴族發動的無意義戰爭之中，實在可憐。這些都是我後來才知道的。” 　　“所以這些事情使你發生了改變？” 　　“也許吧。總之在我剛剛異世界的這座名叫範爾維斯的小城裡落腳時，我不過是對這個世界有了淺的了解。關於魔法我更是一竅不通，我既不知道人們在使用魔法師是如何感受自己生命的流逝，也不知道他們是憑著多大的決心去念動咒語的。” 　　“話題是不是太沉重了？” 　　作家柯瑪去拉開了窗簾，好讓外麵的光照進來。於是一束光就照在我平攤在大腿上的手心裡。 　　於是我補充了一個有趣的故事。 　　也是關於魔法的，我先前提到過的那位住在街角的老魔女，聽說她原先本是一位大美女，因為年歲日長，便開始研究永葆青春的魔法，因為她既不是童話裡的皇後，也不是什麼其他貴族階級，所以隻能在魔法本身下功夫。結果就是，她的魔法愈發強力，自身所受的的反噬就愈發嚴重。有一點像是我們這裡的那些不惜賭上後半身的整容的女人，後來她的那張臉就是如此。而等到她真正失去了美貌，她又變得平和了，開始打開大門做生意，用那張可謂扭曲的臉與周圍鄰裡說說笑笑。很多人背地裡說，此人定是不堪重負，自暴自棄了。可有一天早上我起床，雙腿酸疼，找書苑 www.zhaoｓhuｙuan.com 去找她討一副魔法膏藥時，卻看見了這樣一副景象，因為太早了，雖然她家的門開著，卻不會有任何人來。除了我這個打起工來就生龍活虎的財迷。那天早上霧氣消散了大半，天空中似乎還有陽光。就是這一縷光線讓我看清了在室內黑暗中對鏡貼花的女人。在那一瞬間，我好像在鏡子裡瞧見了一位美艷絕倫的婦女，的確上了一些年紀，不過眉眼之間那微微流出的情愫依然能夠證明她與時間相戀以前的容貌卻非虛假。 　　她注意到我了，把花飾扯下。 　　“哎呀，阿辭，你來也不說一聲。” 　　“我剛到啊......” 　　我告訴柯瑪，自己在這個世界的最初體驗莫過如此，一些零零碎碎的生活如雨點般向我襲來，可我卻總感到這些雨水是酸的，是因為背景的天空是酸的。我不敢去品嘗這些雨水，因為它們一定也是苦的。我看著它們像是小時候被大人拍拍肩膀似地淋在我身上，從我的衣服上滑落，然後嵌進地縫裡。我就這樣看著。 　　有些時候，我會產生一些很無聊的想法。比方說，我會想，如果我自打這時候起開始到處添亂，即做一個惡人，會不會能讓那個自稱是創造了這個世界的人就此把我送回去。畢竟，沒人願意在精心打理的浴缸裡豢養一隻隨時可能敲碎玻璃的皮皮蝦。後來我又覺得這種想法太過於荒誕，我這種連做個色狼都做不好的家夥，其他的事情恐怕隻會更加丟人。 　　這是因為我已經在這裡生活了，所以怕在這裡丟人。 　　於是我乾著最瑣碎的工作，一乾就是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