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城(2)(1 / 1)

這世上,總有很多無理之人做一些無理之事,誰說胖子就不會挨餓受凍了?誰說貓一定有九條命?哪個混蛋說男孩就要賤養女孩就要富養?誰說好人有好報?誰說人生來平等?為毛這些我一條都不沾?   ……   上完課,我揣著懷裡的燒雞,披上潮濕的黑色長衫,漫步在雨中,小心翼翼的避開泥濘的地方,覺得渾身上下冷透了,這時一把繪著墨竹的紙傘不知何時輕輕遮在我的頭頂,也遮住了半邊雲天。   我的心裡充滿了雀躍,回頭看那個人的樣子,發現還是褚非魚那貨,眼神非常自信地看著我,我不知道說什麼,捏緊了衣角。   “一起走。”他微笑著握住了我的手,我沒有反應過來,微微張著口,眼神變得空洞起來。   隻見褚非魚溫厚的臉上眉頭一皺,道:“你的手怎麼這麼涼,跟塊冰似的。”我嘆口氣:“我們窮苦人家受的罪,你怎麼可能知道,那真是有房子住沒被子蓋,有水喝沒飯吃,你能想象嗎?”   褚非魚讓我幫忙舉著傘,認真地給我搓著手,想暖和過來,沒想到我的手還沒什麼感覺,他的手已經凍得受不了了,我看見自己的手是紫黑色的,有老繭和變形的骨節,而他的手則是溫白細長,令人羨慕。於是我忍不住道:“好了,其實我都已經習慣了,人活著總是有的人生來舒服,有的注定就要受苦,誰也強求不來,沒準我上輩子欠了人很多錢呢,所以就——”我怎麼越說覺得自己越不容易,好像故意博人同情似的,真是太賤了你個笨蛋劉夕顏!   我低下頭,道:“褚非魚,我們各自回家吧,我想一個人。”“可是你的樣子看上去分明就是慘兮兮哎,像被人欺負了似的,我不介意和你一起走的。”褚非魚依然微笑道。   我受不了他的濫情,很沒良心道:“行行,你愛跟跟著吧,不過我可不想老是跟你扯上關係。”說完把傘扔給他,自顧自地走著,褚非魚莫名其妙,連忙跟了上來。   這段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走得我心力交瘁,後邊還一直跟著一個同情心泛濫成災的公子哥,按照世俗眼光來看待,我應該是很有本事,但是我這人比較注重實利,既然他沒有那個意思,甚至以為我是個男的,乾嘛還要對我這麼好?我越發想不明白,心裡罵了句變態,走得越來越快。隻聽後邊殺雞似的吼了一嗓子:“劉夕顏!”我連忙停下腳步,回頭看時,卻發現自己走得太快,把那家夥遠遠甩了後邊去了。   我看見他在雨中丟下傘,貌似很傷心地喊道:“既然今天的你這麼不喜歡今天的我,那麼今天我們隻好訣別於此,再見!”說完之後轉身就走,轉眼不見了身影,徒留我一個人在雨中發愣。   瞧這話說的,弄得好像再也不見似的,就這麼把傘扔了,多浪費啊,我便做賊似的左顧右盼了一下,然後毫不猶豫地撿起他扔下的紙傘,伸出袖子撣盡上麵的泥水,然後抱在懷裡,繼續向老佛堂走去。   路到石橋的時候,我看見那個青年僧人還在那裡,手裡卻並沒有我早晨送給他的舊傘,我走到他身邊忍不住開口道:“喂,這位大師,你怎麼還在這裡淋雨,一個姑娘都沒有,有什麼好看的?早上不是給過你一把傘麼,怎麼不用?”   那青年僧人似從夢中醒來,寧靜的眼光落到我的臉上,盯了很久,我也不甘示弱和他對視了很久,直到對方忍不住笑了起來,春雨般沙沙的說道:“對不起,我一直在這裡參悟禪機,沒有注意到你送來的雨傘,或許已經被別人拿走了吧。”   我嘆口氣翻個白眼,拍拍他肚子上的肌肉趁機揩了把油然後默不作聲地轉身離開,踩出三四步,手裡的紙傘倏忽撐開,撥散了一圈薄薄的雨絲,慢慢走下石橋。   那青年僧人微笑不語,抬頭望雨,隻見無數條細膩的雨線從天而降,動靜之間自有真意,在他眼裡煞是美麗。他輕稔著手裡的念珠,對自己道:“料今夜,應有明月,照故鄉心間。”然後走下了石橋。   我走到一處冰冷的小巷,心裡驀然感到陰森,收起傘縮緊脖子小跑了起來,路上坑坑窪窪,布鞋早已濕透,青石板上生出的綠苔又是那麼光滑,走起來滑不拉幾,我隻好伸長手臂左右搖擺蹦跳著,看起來像是跳舞。抬起頭看那細成一根線的天空,越發覺得這城鎮有些黑暗。   即將走過這條斜斜的小巷,忽然一根極不起眼的竹杖伸了出來,我走得急差點被絆倒,好不容易站直身子扭頭看時,隻見一個極不起眼的瘦弱乞丐耷拉著兩條細腿,軟泥似的癱坐在墻邊,看見我,枯槁的眼神驟然明亮,嚇得我後退了幾步,抱緊了懷裡的紙傘。   那人伸出手閉上眼睛做掐指一算的樣子,看得我一臉嫌棄,搖搖頭連忙繼續向前走,隻聽見後麵清晰地響起了他囂張的話語,我捂著耳朵,卻還是聽到了什麼:“天生無憂無礙,二八之齡觀雨以入境,以墨悟劍,賞魚知法……亡親之故以絕情,後歷經百厄,終成修羅之道,不死之身……”   媽的,你就算是江湖騙子,好歹說得能叫人聽懂啊,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我再也受不了了,一口氣跑回了家裡,屋外那隻胖乎乎的花貓看見我,立即從屋簷下撲了上來,被我不耐煩地推翻在地,不待它追來立即關上門,鬆了口氣,看見母親正坐在那裡,一個人抱著那柄生銹的劍發呆。   我和往常一樣說道:“我回來了。”   旁邊支著一口黑糊糊的小鍋,下邊的柴火很艱難地燒灼著,鍋裡放著很稀的米,看樣子永遠不會煮熟。   我摸出懷裡早已變涼的半截燒雞在她麵前晃啊晃,但她視若無睹,我隻好把半截燒雞遞到她手裡,然後去燒飯。   一向抑鬱寡言的母親忽然說:“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什麼日子,難道今天是老爹的祭日!”我撓了撓癢癢答應道。   母親看著我的身影,很認真地說了一句:“今天,是三月十二號星期四,是一個光榮而偉大的日子。”   “所以,今天到底是什麼意思啊?”我撐著下巴很努力地和這位中二少婦尬聊起來。   “今天是——植樹節。”母親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連忙跑過去用自己冰冷的小手去摸母親的額頭,被她一巴掌擊落,罵道:“臭丫頭,我還沒燒糊塗呢,燒雞拿回去,不知道在佛祖麵前敬重一些。”   我才記起來,母親雖不信佛,卻從不食肉,所以才一直又瘦又白,一副沒力氣的樣子。   我納悶了,道:“那你好好的說什麼瘋話?”   母親很認真地解釋道:“其實,你媽我來頭可大了,我是一個穿越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來自未來,是一名初中生,我們那個時代很多人靠臉吃飯,包括老娘我也是。隻不過貌似穿早了,什麼事業也沒做出來,白白折了一個男人,看來真的是沒文化真可怕啊,所以我才要你好好讀書啊……”   聽到這裡,我的心徹底涼了。   我深吸一口氣,咽下胸中一口老血,看見母親胸中仍然緊緊摟著的那柄劍,嘆口氣說:“你也想他了。”   “每天都在想。”母親低下頭,深情脈脈地用手摩挲著劍柄,說道:“這柄劍,他握了很多年,上麵殘留著他的氣息。”“那麼,看在你這麼不容易的份上,今天讓給你抱吧。”我說。   母親有些微羞道:“哪有老媽和閨女爭的,拿去,別讓我看到。”“那要不,老規矩。”我提議道。   “好吧。”母親同意了。   於是我們兩個人一齊向對方出手,結果我出了拳頭,她出了剪子,我們都愣了。   “要不,三局兩勝?”我繼續提議說。   “好。”母親再次同意。   結果剩下兩局下來,我全出的拳頭,她全出的剪子,這就有些尷尬了,我心想老媽你要不要這麼衰啊?   母親忽然想起來什麼事,說:“什麼東西糊了?”   我一拍腦袋瓜,大驚失色道:“壞了,鍋,鍋裡還煮著飯!”急忙掀開鍋蓋去看時,已經有些慘不忍睹,好在米一向很稀,損失不算慘重。   窗外的雨線不知何時停止了,一輪圓月升了起來,落到屋簷上很好看。我沒有點蠟燭,和母親說了會話,然後很不容易地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