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城(3)(1 / 1)

清晨,我在廟前的積雨的石頭上磨劍,隻聽哧啦哧啦的聲音不斷響起,頗有一番囂張的旋律。確認這把劍上的銹跡被磨去之後,小心地用抹布擦了又擦,在陽光下舞弄了一番,然後神清氣爽地插入鞘中。   不知怎的,忽然覺得肚子有些難受,蹲在茅廁裡好久,差點被自己熏死,最後擦屁股的時候,居然都出血了,不由地在心裡罵了一句,在小院洗了洗手和臉,然後回到老佛堂的小圓桌子上,和母親一起喝稀飯。   我一邊嚼鹹菜,一邊說了一句:“媽,我今早晨上茅房拉出血來了,你說我是不是太乾了?”   母親聽到這句話,一口飯差點噴了出來,穩定下心神,對我說:“你這丫頭,說什麼呢?這種事,是隨便說的嗎?”   我納悶了,繼續昂然道:“我說我拉出血來了,這怎麼不能說了?”“你閉嘴!”母親扔掉手裡的半截饅頭就要來堵我的嘴,我嚇得連忙後退了一丈,戲謔道:“媽,你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欠了人一百兩銀子似的。”   母親嘆口氣一跺腳,想了想說:“你先把門窗關好。”“乾什麼?”我有種不好的預感,但還是照做了。   母親看著我,直到看得我心發慌才說出一句最變態的要求:“把褲子脫了,我看看。”“什麼?你想乾嘛,不會是要賣了我吧?我可是你親閨女。”我嚇得蹲下抱住了腿。   “傻孩子,不是。別害怕,我就是看看。”母親繼續很有耐心道。   “我不。”我說。   “你聽不聽話?”   “這次不能聽。”   ……   過了一會兒,我把褲子提上,看著母親一臉無奈的樣子,關切地問道:“怎麼了,媽?”   “果然如此,沒想到這麼快。”母親放下撐著下頷的手,想了想,決定解釋說:“你來月事了,閨女,換句話說,你長大了。”“啊?”我聽的似懂非懂,不解道:“拉出血來就叫長大了,這是什麼狗屁說法?”“你這蠢丫頭懂個屁,這是科學。”母親接著說:“總之,這是每個女人一生都要經歷的階段,你什麼都不懂,我以後慢慢講給你聽。你隻要記住,你這種情況,以後差不多每隔一個月就會出現一次,到時候防著點就是了。對了,你有沒有什麼和平時不一樣的感覺?”   我想了想,道:“渾身舒坦了,沒了。”   我繼續問:“媽,你說你是穿越者,那,你那裡有什麼應對措施?”   母親悵然若失,忽然很自豪道:“我們那時代有個東西叫衛生巾,特別方便的,可惜這裡沒有。”“那,衛生巾這東西是你發明的嗎?”我問。   “當然不是。”“那你自豪個鬼,說得很牛叉的樣子。”我頂道。“你個大逆不道的死丫頭,非要把你老娘給氣死啊,起開起開,我要去洗衣服。”母親一邊說著一邊推開我。   我想起了什麼,忽然大聲問道:“那我怎麼辦啊?你倒是說啊。”   “沒辦法了,多喝熱水吧,我洗衣服去了。”   “媽,你活這麼大歲數到底有什麼用啊?”我頹喪道。“胡說八道,沒有我哪來的你?”母親辯解道。“可是別人家的媽都會繡花,最起碼還會燒飯,你呢,什麼都不會,就知道成天抱著把劍傷感。”我說。   母親愣在原地,如同受到一萬點暴擊,忍不住噴著眼淚哭道:“老莊啊,你女兒她欺負我,你也不管管,我好難過嘞……”說著把懷裡的花貓抱的更用力,那可憐的花貓被勒的直叫喚。   “好了被你打敗了,是我錯了,對不起咯,媽媽。”我走上前,和母親拉鉤鉤,那花貓如逢大赦,急匆匆地爬上了屋簷再不出來。   母親終於被哄得開心了,笑瞇瞇地拍拍我的頭,很不負責任地就扭著出去了。   我不知怎的心情忽然暴躁起來,在心裡“哼”了一聲,一拳轟得土墻上的灰塵一陣抖落,然後狠狠地喝了幾口涼水,一甩頭發朝學堂走去。   今天母親的心情很古怪,這是很難得的,但我知道,她說是去洗衣服隻是借口罷了。雖然平時她的確喜歡乾凈,但今天不是,她一定是去一個長滿野花的溪畔,在那裡祭奠老爹,所以她今天在本來就好看的基礎上打扮得更好看。   真是可憐又可愛的女人啊。   我走到石橋上,看到昨天的僧人還站在那裡,不由產生每天過的日子都是昨天的重復的錯覺,好吧我承認這家夥確實很清秀,但是看久了也是會留下心理陰影的,比如最初還是會想這家夥是不是有病啊整天杵在一個地方之類的。於是我走上前,很認真地請教他說:“我說這位師父,我記得你昨天說過要在這裡參悟禪機,是不是不參悟明白你就會一直在這裡?”   那僧人看到我,想了一會道:“你不說我還沒想到,貌似確實是這樣的。我下山苦行以來,已經在這裡冥想了四十九天,卻還是沒能想明白,這世間的種種因果輪回,果然過於虛妄。”   我似懂非懂,問道:“那你是從哪來的?”   僧人答道:“我從一座古寺中來。”   “古寺,有名字嗎?”   “古寺的名字,就叫古寺。”   “哦,那最後一個問題,和尚會不會騙人?”我說。   “這個問題有意思,因為我不能確切。”青年僧人想了想,還是說:“我覺得有可能會,但一般不會。”“好吧,我問完了,再見。”我揮揮手道。   青年僧人道:“何為再見?”   我說:“再見就是,我和你還能相見但現在必須得分開了,因為你一直在橋上,我每天都經過這裡。”“此言有理。”青年僧人微笑道。   我嗬嗬笑著點點頭,回到學堂繼續上課。   今天天氣不錯,所以教書先生沒辦法老是病遁,今天還是來了,隻見他一手拈須,一手把經書攤開,開始抑揚頓挫地自顧自地演講,講到興致處,渾然不管臺下以書掩麵的昏睡。我看到褚非魚連著打了好幾個哈欠,用冰涼的小黑手往他脖子裡一塞,那家夥一個激靈,頓時清醒了許多。   今天春風很好,陽光正暖,好不容易下了課,我走在學堂的小徑中,碾著一地殘花絮香,靜靜地觀察柳枝上的嫩芽,不由得出了神。   身後有極輕微的腳步聲響起,那個人走得很快,瞬息之間來到我身後,莫名奇妙說了句道:“你看上去也是愛美的。”我轉身不去看他,說:“愛美是人的天性,這有什麼奇怪的?”   “你方才欣賞的是自然之美,說明你身上有脫俗的影子,而世俗之人愛的是名與利。”那個慵懶的黑衣少年抬頭看天道。   “葉蘇瀧,你的想法能不能不要老是這麼幼稚?我是世俗之人,我也喜歡錢,我向往舒適,要是誰都和你一樣憤世嫉俗,那大家還怎麼活?生命才是人的根本。”我說。   “其實,我們所有人的最終追求的隻有一個,那就是自由,而這自由卻不是隨心所欲,所以這世間需要約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我在想到底什麼樣的約束才能恰到好處,才能維係平衡?”葉蘇瀧已經把目光望向天空,仿佛那裡才是他的向往。   “行行行,你慢慢想,下次出現別再從我後邊了。”我說。   我和這家夥說話一向很累,他本來話就不多,喜歡一個人思考人生,偏偏隨時隨地都能出現在我身邊和我說話,真的是一種折磨。趁著他還在下神,我伸個懶腰走出了小徑。   ……   母親滿臉倦容回到家中,我還在做飯,看見她我便問道:“去看老爹了?”“嗯。”母親應道。“你都做了些什麼?我很好奇。”   “我跳了支舞。”母親說。   “我的天,你居然會跳舞,跳的什麼?”   “說了你也不懂。”   “說嘛說嘛。”   “街舞。”   “好吧確實沒聽過,更沒見過,老爹喜歡就行。那你還做了什麼?”   “陪他喝酒聊天啊。”   “還有呢?”   “還唱了首歌。”   “唱給我聽。”   母親詭異地沖我笑了一下,然後唱道:“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撈起,暈開了結局……”   “詞挺好的,唱的也好。”我忍不住鼓起掌來。   “這叫流行歌曲,好了我餓了,飯做好了沒有。”說完母親坐了下來,等到我揭開鍋去叫她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迷糊中喊著:“靜靜,不要丟下我……”   靜靜是她給我起的小名,說是一個梗,代表思念,我看著她在夢中流口水的樣子,心想這可憐的媽想必是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