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吊在一邊,綰姑娘的手不自覺攀上,手指下意識沿著花紋輕輕撫摸。 雖然麵上拒絕,但她心裡知道,祝婉吟說的是對的,若是正道真的一齊南下,即便他們殺不死她,元氣大傷也是免不了的。 綰姑娘蕩開匣子,匣子被黏在蛛網之上,她鼻翼翕動,嗅了嗅撫摸過匣子的手指,臉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但……這還不夠。 她眼角一瞥,見祝婉吟自顧自地喝著茶水,似乎沒有半點談判不和的緊張。 隻是這點東西,可完全不能讓她同意這次合作,她還要更多能讓她滿意的東西,就算是李賢通本人在此,也必須同意她。 想到這,她心中一笑。 “跟你來的那個小郎君,他在哪?”綰姑娘問道。 祝婉吟滯了一瞬,她聞言放下茶杯,抬眼看著綰姑娘,細聲說:“姑娘問這個是做什麼?” “他身上有李賢通的味道,想必是他很中意的人吧,”綰姑娘舔舔嘴唇,“把他當成質子給我,我就答應與你們合作。” 她小指勾動白絲,一纏一繞柔情似水,仿佛有著無盡的耐心。 祝婉吟臉上掛著笑容,眼裡卻冷得可怕:“姑娘這個要求,我可就做不了主了。” “你可以將他先留在這裡,等你回去稟告完之後再回來嘛,”綰姑娘隨意說道,“你放心,他在我手裡會好好的,我也不會虧待了他。” 她吟吟一笑,側眼欣賞祝婉吟的表情。 說她對陳生感興趣是假的,想探探長生門的底才是真的,她隻是猜測李賢通敢讓陳生來就一定不簡單,沒想到隨口一說就得知了不得了的東西。 “那個陳生,莫非真有什麼問題?”綰姑娘想道。 “嗬嗬嗬嗬嗬!”突然一陣笑聲從對麵傳來。 綰姑娘見祝婉吟捂嘴輕笑,心中有些不快,便冷冷問道:“有什麼可笑之處嗎?” “嗬嗬嗬,姑娘真像個孩子,一把年紀了還這麼任性,嗬嗬嗬……”祝婉吟笑個不停。 “哎呀,既然姑娘這麼想要他,給便是了,不過是一個孩子,有什麼舍不得的呢?”祝婉吟止住笑。 她笑意蕩漾,方才的寒意不知去了哪,口氣漫不經心,仿佛陳生隨時可以拋棄。 綰姑娘驚了一瞬,旋即又恢復常色。難道她猜錯了?聽她的話,那陳生也不過是長生門的一個普通人,沒什麼重要的,那剛才的眼神是什麼意思,莫非是在詐她? 她心中一動,剛要開口言說,卻是旁門忽然打開。 “主子,有急事告您。”一個女人麵色焦急,匆匆走了進來。 綰姑娘眼神如刀,目光剜在女人身上,這一瞪便嚇得她兩腿發軟,差點跪了下去。 女人強撐著自己,哆哆嗦嗦湊到綰姑娘耳邊掩手說著,祝婉吟捏起茶杯又飲了一口,抬眼看去,隻瞧見綰姑娘神色變換,似是有什麼意料外的事情。 唰! 一道白絲劃過,女人的嘴裡漸漸沒了聲音,嘴唇無聲蠕動著,眼神慢慢渙散,下一秒,她的頭顱落地,血紅色侵染了半片地板。 綰姑娘的臉色怒得可怕,她緊緊握拳,鋒利的指甲刺得她兩手鮮血淋漓。 她瞪向祝婉吟,殺氣凜冽如寒風,可祝婉吟麵不改色,她眼神淡漠,仿佛在嘲諷著對麵的人。 綰姑娘帶著怒容,對著祝婉吟狠狠一彈,隻見她們身處的屋子瞬間拉長,兩人之間突然隔了幾十丈的距離,仿佛那一指直接將空間撕開來。 她從蛛網上跳下,一言不發走進了身後的黑暗。 祝婉吟將茶水一飲而盡,然後朗聲說道:“姑娘,我們可還沒談完呢!” “合作的事……我答應了。現在,你們兩個人給我滾出我的地盤!有多遠滾多遠!”黑暗之中,尖銳的嘶吼聲傳出,聲音的主人似乎怒不可遏。 祝婉吟帶著笑意起身,一切都仿佛在意料之內,她款款走出了房間,勝利者一般揚長而去。 桌上另一杯茶斟得滿滿,卻未曾有人喝過一口。 大廳。 陳生背靠在梁柱上,他右邊也坐著人,是先前已經昏迷的楊舉,但他現在睡得正酣,呼嚕聲此起彼伏。 他不懂師姐跟那個妖怪談的東西,於是自己便沒有一同跟上,轉而在這裡守著楊舉。 陳生看了看右邊沉迷於睡夢中的人,又低頭挽起袖子,凝視自己的手腕。 猶如蛛網般密布的紫黑血管暴露在空氣中,交錯縱橫之處時不時跳動,仿佛可怕的蟲子爬在皮下。 陳生麵無表情,他這幾年已經見慣了這種場景,一開始這確實嚇了他一跳,但後來也漸漸不足為奇。 左手一翻,一縷黑煙穿過指尖縫隙,長錐憑空出現在他手裡,他長吸一口氣,用錐尖挑破了血管。 濃黑如墨的血液噴濺而出,四射的血花如同墨染,剎那間盛開,又剎那間凋謝,黑血墜落在地板上,居然把地板燒出了指甲大小的洞。 隨著血液流出,陳生的臉色也慢慢變得蒼白,等手腕上幾乎看不出黑色血管時,他才往傷口上撒了一些白粉,止住了流血。 師父說這沒什麼,隻是修煉煞訣的副作用,等陳生漸漸習慣就好了。 但陳生還是很在意,因為這樣的他很可怕,他不想讓某個人看到他這個樣子。 血流失得有些多了,陳生渾身無力,腦袋仿佛被人掏空了一樣,他昏昏沉沉,把頭倚在柱子上,差點睡了過去。 一陣香氣襲來,溫柔的觸感浸潤著他的額頭,他心中困惑,便慢慢睜開眼。 一位下人打扮的小女孩在擦拭著他的臉頰,白色的手帕拂去了臉上的汗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啊!”小女孩見他睜眼,被嚇了一跳。 她低下頭,被發現後便沒再顧陳生,而是去擦拭他右邊的楊舉去了。 乾完這之後,她又跑去舞臺下,將地上暈倒的眾人一一扶回座位,擦凈他們的額頭、嘴角後,她把散落在地板上的瓜果酒杯掃走,桌椅擺齊,慢慢恢復著酒樓的原狀。 陳生默默看著她忙來忙去,汗水淌到她沾滿汙漬的衣服上,但她麵上麻木,沒什麼其他表情,仿佛感受不到辛苦,隻是機械地重復著勞動。 長錐逐漸化為黑水,流淌著消失不見。隻覺眼前光影晃動,陳生已沒有力氣支撐自己,他身子一歪,將要倒在地上。 一隻素手扶住了他的胳膊,陳生的腦袋倒在了紅色紗衣裡,幽香飄過,但他已無力去分辨是誰。 “小師弟,睡在這裡可是會著涼的。”祝婉吟輕輕說。 “唔……”陳生夢囈著。 祝婉吟無奈地笑了笑,她輕鬆抱起陳生,把他攏在懷裡,然後慢慢走出了大門。 “師父,你真的下得去手嗎?”祝婉吟嗅著陳生的味道,也不知問著何人。 陳生微微顫動了一下,嘴中似乎在念著什麼。 祝婉吟按耐不住好奇心,便靠過頭去。 “師姐……”他嘴唇翕動。 祝婉吟一愣,眼眸中溫柔如許,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倒比平常少了幾分嫵媚,多了幾分清麗。 “清媚,你的小師弟,可是想你想得緊呢。” 祝婉吟抱住陳生,她輕點腳尖,化作一道流光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