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還得從年前說起。 　　就像初高中一樣——或者說就像小學一樣，這次兩個人回來，幾乎每天都在一起。但不像小學的時候沈素看吳青玩電腦，也不像初高中的時候吳青去沈素家裡寫作業，兩個人就聚在吳青家裡喝茶，邊喝邊聊天，好像有說不盡的話一樣。 　　兩個人是農歷臘月初八回來的，就這樣邊喝邊聊，轉眼間就到了臘月二十。 　　南城的年是濃烈的、熱情的，更是復雜的。雖然和北方不一樣，南城的年並不用搟麵、蒸饃、包餃子，但是要準備的東西依舊很多。一到年二十，基本家家戶戶都開始忙了。 　　當然兩個人家裡也不例外。 　　吳青家裡從年二十開始，要陸陸續續大掃除、買年貨、買鞭炮、過小年、年前做分歲——吳青管這個叫“年夜飯迷你版”，還要祭祖，一直到大年三十。估計沈素家也差不多。 　　一到了忙起來的時候，兩個人就沒空聚在一起喝茶了。從二十開始，沈素已經好幾天沒來吳青家喝茶了。吳青一個人坐在茶桌前發呆。 　　“泡點茶吧。爸今年從外地帶回來小青柑。之前沒喝過吧？”吳青爸爸坐在吳青對麵，把那一罐小青柑遞給吳青。小青柑的罐子上印著一個青色的小柑，感覺是沒長大的橘子。吳青覺得這茶沒啥意思，但看著老爸這麼期待的表情，他打開罐子，拿了一個出來。 　　小青柑的茶湯和普洱熟茶沒什麼區別，喝起來就是多了一點點橘子皮的味道。吳青覺得這個味道怪怪的，稍微皺了一下眉頭。 　　吳青爸爸喝了幾口，又拿起公道杯往自己的茶杯裡倒茶。吳青喝完這杯，就沒有再倒了。吳青爸爸見狀，問他：“不好喝嗎？” 　　吳青不想給老爸澆冷水。他搖了搖頭，說：“沒有，還可以。剛開始喝不習慣。” 　　“我覺得這個柑皮的澀味就像你們的青春一樣。挺好的。”吳青爸爸麵不改色的說。 　　吳青要是在喝茶，肯定要被嗆到。他沒想到一向嚴肅的老爸竟然會說這種話。他覺得有點尷尬，腳趾在拖鞋裡摳來摳去，索性低頭假裝去茶桌下麵撿東西。 　　“你是不是蠻喜歡阿素的？”吳青爸爸又問。 　　這下給吳青嚇的不輕，他猛地抬起頭，腦袋一下子撞在茶桌上。他嗷地叫了一聲，差點喊出臟話來。他用右手護住頭頂，從茶桌旁邊慢慢地側著抬起頭來。 　　他看到老媽站在樓梯邊上，剛剛還看著這邊，現在突然低下頭假裝玩手機。吳青媽媽看到他發現了自己，也坐到茶桌旁邊。 　　本來她想讓吳青爸爸和兒子好好聊聊，借這個感情話題讓父子兩個也多溝通溝通，自己就躲在旁邊觀察，沒想到被兒子發現了。 　　吳青媽媽拿了一個茶杯，自己往杯子裡倒茶。 　　“我們看你最近幾天一直坐在茶桌這裡發呆，是覺得阿素不在心裡空虛？”吳青媽媽邊倒茶邊問。 　　“啊？你這讓我怎麼回答……” 　　吳青的臉咻的一下紅了起來，和旁邊擺著的紅棗一個顏色。 　　吳青爸爸剛想說話，被吳青媽媽搶了話頭。 　　“兩個人要是相互喜歡，就相處看看。你們從小一起長大，阿素這孩子我們都知道，兩家人也都知根知底。” 　　吳青爸爸沒話說了。就悶著頭喝茶。 　　吳青自然是喜歡沈素的。他也知道自己的表現父母早就看在眼裡，喜歡不喜歡肯定瞞不過父母。但他害羞的臉紅，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他隻能往茶杯裡倒茶，一杯一杯地喝。 　　他這時候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夢中放在茶櫃正中央的那罐小青柑，就是這個牌子，隻是那是幾十年之後的款。父親在後來之所以喜歡喝小青柑，或許是因為小青柑裡有和兒子聊天的回憶；自己之所以沒有扔掉那罐父親不再喝的小青柑，或許也正是因為裡麵有著青春的乾澀和微甜。 　　想到這裡，他的臉更紅了。 　　吳青爸媽看他的臉，也知道了吳青的想法。兩個人喝完茶杯裡的茶，就去各忙各的了。 　　吳青在這幾天確實感覺有點落寞，和他的阿素一起喝茶，和爸媽一起喝茶，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坦白而言，二者無法相互替代，二者缺一不可。 　　這兩天他雖然忙，但是還是很想見見沈素。白天他要麼就在幫家裡大掃除、要麼就和老爸一起去買年貨，吳青爸爸的手一直不太舒服，拿不了重物。晚上，他就坐在茶桌前，開著電視，拿手機等著沈素給他發消息聊天。 　　沈素這幾天也很忙，父母的廠裡還沒有停工，她在家就先一個人慢慢地進行大掃除。過兩天她還得寫春聯和福字，但是家裡沒有紙了。這些她都沒有和吳青說。但她每天晚上都會找吳青聊天，問問他今天做了什麼，每天還有什麼安排。還有時候兩個人會聊到小時候發生的事。這兩人之間的話，多到聊不完。 　　第二天，農歷臘月廿四的早上。一家人剛剛吃完早餐，吳青媽媽就問吳青：“你最近有見到阿素嗎？” 　　“沒有。”吳青回答的很乾脆。“但是每天都在微信上聊。” 　　“阿素家裡的印刷廠廿八才停工，這幾天白天叔叔阿姨都不在家的。我估計那囡兒自己在大掃除，你過去幫幫她吧。我們家年前沒什麼事情了。等下我微信和阿素媽媽說一句就行。”吳青媽媽邊洗碗邊說。 　　吳青看著洗碗池裡的泡沫越來越多，自己心裡的快樂也水漲船高，像泡沫一樣快要溢出水槽了。 　　吳青媽媽啪的一下打開了洗碗池底下的塞子，泡沫一下子矮了下去。 　　“雖然媽媽知道你有分寸，但是還是得和你講清楚。阿素很信你，你要保護好她，就算以後不是和她結婚，也不能讓她、讓你自己後悔。現在你們還小，不要發生關係。” 　　吳青媽媽很嚴肅。吳青上一次見媽媽這麼嚴肅，是在小學的時候。那時候的吳青雖然膽小，但和同桌關係很好，天天上課講話不聽課，考試考了八十多分，全班倒數。回到家，吳青就被老媽嚴肅教育了。 　　但是那時候的媽媽是生氣，現在的媽媽是認真。 　　吳青分得清。他重重地點了三四下頭，說：“我知道的。” 　　說完他就跑去沈素家敲門了。 　　沈素確實一個人在家。她聽到敲門聲之後，從四樓探出頭來，看到樓下是吳青之後，馬上跑下了樓。 　　“你怎麼來了？”沈素又開心，又驚訝。她還沒喘上氣，就把吳青拉進了房裡。她雖然已經把茶桌收拾乾凈了，但茶具裡麵還是有著厚厚的一層灰。沈素的父母不怎麼在家，平時沈素都是去吳青家裡喝茶的。 　　“我聽我媽說叔叔阿姨最近還在廠裡，我過來幫你大掃除。我家已經弄完了，我媽也知道我過來，她和阿姨也說了。”吳青拿起茶具，要去廚房洗。 　　“我整理的都差不多啦，就剩書房了。謝謝你哦阿青！”沈素很高興吳青能來，一方麵是自己確實打掃的有些累，另一方麵是自己確實很久沒見到吳青了，心裡有點想見他。 　　其實沈素在國慶假期之後，就想見見吳青了。但是吳青考研，她不想打擾他，就隻能等著。她經常想起兩個人小時候一起度過的時光，天真無邪，無憂無慮，自己還叫著吳青“阿青哥哥”。 　　等到吳青考完研，沈素忍不住先去找吳青了。那個一直在自己麵前高過自己一個頭的阿青，找書苑 wｗw.zhaoｓhuｙuan.com 變得更加穩重了。她不知道吳青對她是什麼感覺，她隻覺得，自己雖然什麼都會，但是就想依賴在吳青的旁邊。就像小時候看他玩遊戲，長大後看他泡茶一樣。 　　她知道自己喜歡吳青。 　　要是吳青不喜歡她呢？如果隻是把她當作妹妹看呢？吳青現在身邊有沒有女朋友呢？雖然他從來都沒有提起過。 　　沈素有點糾結，有點不甘心。 　　這次吳青來了，她特別開心，她一邊拉著吳青的手一邊甩，像個孩子一樣。 　　有吳青在，兩個人隻花了兩個小時就把沈素家的書法給整理乾凈了，兩個人從天花板到地板，全部擦了一遍。 　　“陪我去買點對聯紙吧！今年的春聯和福字還沒寫。”沈素把抹布洗乾凈，掛在陽臺上。 　　兩個人慢慢地走，雖然沒有牽著手，但是臉都有些紅。兩個人走過吳青家門口，吳青往家裡探了探腦袋，喊了一聲媽。沈素躲在吳青身後，往吳青家看了看。 　　吳青媽媽從樓上探出個頭。 　　“我和阿素去買對聯紙。等下回來。”吳青喊到。 　　吳青喊完，兩個人便繼續往前走。 　　走著走著，吳青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吳青看到老媽給自己轉了兩百，下麵還有條消息： 　　和阿素約會去啦？帶她買點好吃的去。 　　吳青臉上有點紅，收完錢趕緊把手機放進口袋裡。沈素剛剛瞥到了那條消息，臉上紅的發燙，她把帽子戴上，想遮一遮。 　　吳青看在眼裡，隻覺得這囡兒好可愛。 　　這是年前的一個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