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明喆捏著小膽兒,和衣麵朝著床外躺在床沿邊上。 周妹溪把被掀起,讓吳明喆睡到床中間裡來:“你睡到中間來,這被子沒那麼大,你睡到床邊上,怎麼蓋得到?哎呀真是——”看吳明喆連外套都還沒脫,她火又躥起來,從被底下跪起身劈手過來就撕扯他的皮夾克外套,“把外麵的衣服都脫了!”把吳明喆上身的外套扯脫掉,還要來撕扯他的褲子。 吳明喆卻怎麼都不肯了,兩手死死護在褲頭前不讓她動。 周妹溪掄起掌把他的兩隻手左右打掉,扯鬆開他肚子上褲腰帶,抓著他的外褲頭就往下撕捋。等她意識過來咋回事時,全身突然像觸了電一樣,手腳身子全僵住不動了,粉臉兒登時燒了個通紅。她斥罵一聲:“哎呀你個流氓——”急忙雙手捂臉,躺倒床上扯過被子把自己頭身蒙了個嚴嚴實實。 “你才是流氓!”吳明喆回嘴說道,“我說不脫不脫,你硬要下手來撕扯……” 周妹溪呼地掀掉被子,拳腳齊出,對著吳明喆的後背狠猛地一通拳打腳踹,差點沒把吳明喆打落到床底下去:“這外套夾克和外褲衣服硬梆梆的,不脫掉紮著身體怎麼睡?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真是羞死人了——”打完又躺倒回去,仍然拿起被子把頭臉蒙得嚴死死的,被麵一起一伏,被底下的人在呼呼地喘氣,也不知道是用力過猛累的,還是羞的氣的,喜的怒的,很久都沒平復下來。 等她氣息平復又探出頭來看時,卻看見吳明喆還呆在被子外頭,抱著膝頭蜷著身子正瑟瑟發抖呢,躺下也不是坐也不是。周妹溪把半邊被子甩過來蓋到他身上,伸手扯滅了電燈。 吳明喆小心翼翼地試探著把身子伸直躺平,被子底下一股馥鬱溫香冉冉淹漫襲來,灌入口鼻,沁入心脾,令人迷暈。 這時聽見被底下周妹溪聲音忽然變得細輕輕軟酥酥地傳來:“你睡到中間來,快點,聽話!”聲氣綿柔溫婉,吳明喆竟然身子就不能自主地、毫無抗拒地挪往床中間去了。不想一下子觸碰到了周妹溪的身體,雖然隔著衣物,卻仍然能感受到那猶如火炭一般的熾熱,在那裡安安靜靜地,正像一朵熱烈綻放的花蕊,芬芳盈漫。 吳明喆急忙收攝住心神,深吸了一口氣,背轉翻過身去朝外躺著,暗地裡沉心靜念,調勻氣息。 周妹溪閉著眼睛,靜靜地等待,許久卻什麼也沒發生。當她睜開眼,扭過頭去看吳明喆時,不由得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他正背著身兒在那裡喃喃地默念著什麼經咒符文呢! 你細聽他念的些什麼:“內觀其心,心無其心;外觀其形,形無其形;遠觀其物,物無其物。三者既無,唯見於空;觀空亦空,空無所空;所空既無,無無亦無;無無既無,湛然常寂;寂無所寂,欲豈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靜……” 周妹溪張臂肘戳一戳他後脊背,等他停止下來默念,說道:“你又何必這麼自苦拘束著自己?” 他回道:“我今天既是來你們家做客的,怎麼能行那豬狗不如之事。” 她心裡凜然,沉默了一會,說道:“我是自己情願的。” 他說道:“那也不行。你還年輕,你有更好的選擇和未來人生!” 她說道:“我年輕什麼,村裡同齡人帶著小孩都要上小學了,我都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輪到他沉默了,許久說道:“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好了。我是個不祥的人!” 她沉默了一陣子,終究是不甘心不服氣,說:“我才不管你是什麼人。不管你過去怎樣,將來我會怎樣,隻今兒晚上隻這一夜,我無怨無悔!” 可是他最終沒有再說話,靜靜躺著一動不動,似乎已經睡著了。 她仰躺著,張開著雙眼,看漫漫無邊什麼也看不見的長夜黑暗,聽窗外潺潺不休什麼意思都不表達的夜雨聲,許久感覺有兩滴水珠滑落下眼角邊,鬢邊枕頭已經都打濕了。朦朦朧朧她也睡著了。 正是夜長夢多,這一夜她翩然翻轉於許多夢境之中,夢影片段反復浮現,繽紛應接不暇,許久才消停止息下來,總算睡得安穩了。第二天她一早起來,幫著她娘和嫂子收拾房子,昨天請客尚未收拾的飯桌碗筷要收拾,墻壁上的蛛絲網和落塵要打掃除,院子裡要拾掇柴禾垛,櫥櫃、門窗要擦拭,許多的活兒做不完,累了一天。 到了晚上,家裡廳堂上忽然張燈結彩、鼓樂喧天鬧了起來,也不知道是要給誰辦喜事。人擠人簇擁著都在圍看熱鬧,裡頭卻怎麼擠也擠不進去。她才剛吃完飯撂下筷子,卻被她母親和嫂子拉進了房間裡,將她進行一番打扮,然後拿出來一件紅粲粲的紅綢絲繡新娘子嫁衣讓她穿上。她打落撥開她們的手,嚷:“你們走開別來煩我了,我要嫁什麼人我自己作主!”她娘跟她說:“爹娘打小什麼事兒都寵著你,現在你要聽爹娘的話,要不然你就不是爹娘的女兒!”然後硬是把嫁衣給她穿到了身上,頭上蓋上了一方紅蓋頭,任她怎麼抗拒都沒用。然後她就被架到了廳堂上,懵懵懂懂地,跟一個什麼人並肩齊頭站到一塊兒拜堂成親,她什麼都看不見,也聽不清別人鬧哄哄說些什麼,就像腳踩在雲頭上,完全讓人擺布著牽過來搡過去的。拜完堂她就被送入了洞房裡,一對大紅蠟燭高燒,有人過來給她挑去了頭上的紅蓋頭。一看卻是這姓吳的,他人不是已經絕情狠心走了嗎,怎麼又回轉來啦?哼,我才懶得跟你說話…… 正當她一陣驚慌、羞澀、忙亂時,忽聽得“咚篤”一聲鍋底擱觸到地上聲響、接著嘩嘩舀水聲把她驚醒了。 原來剛才隻是自己做了一個夢。聽雞聲啼唱,窗戶上渾茫發白,透進熹微的晨光,原來天已經亮了。 她頭一轉動,卻發覺自己正睡在一個男人的懷裡,她猛然醒轉過來,瞬間想起來昨宵夜裡情景。這時候,吳明喆也睜開眼醒了,枕頭間兩個人臉對著臉,眼瞅著眼,才發現兩個人肢體胸背貼靠得這麼近,他胸膛前一尺之地煦煦溫暖如春,陽剛氣足,正可依偎;她小鳥依人般,軟玉溫香,楚腰纖纖盈握。想來是昨夜的寒冷讓兩人越來越近地擠靠到了一起,互相取暖禦寒。 兩人就這麼眼睜睜地臉對著臉兒靜靜地呆著一動不動,不知道是留戀這一刻的綢繆繾綣溫存,還是突然間麵對這尷尬的狀況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才好,這才剛醒轉過來,睡眼惺忪,腦子迷糊。還是吳明喆迅速反應過來,一骨碌掀開被子翻身坐起,挪到床邊快速地套上夾克外套,穿上外褲和皮鞋。 夜來積攢下的一窩子溫柔鄉溫馨氣息就被掀掉消散了。周妹溪也起身離床,慢條斯理地穿好衣服,梳攏紮束頭發。 吳明喆想打開房間門出去,卻不知道怎麼打開門閂和插銷鎖,回過頭來眼望著周妹溪。周妹溪走過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拿根鐵條鑰匙在插銷孔裡挑了幾下,幫他把門打開了。 吳明喆走出臥室房門外。東廂房外頭隔間的廚房裡周大嫂正在灶間忙著做早餐,回頭看見吳明喆起來了,笑臉兒問道:“吳先生起來了?天還早,怎麼不再多睡會兒?” 吳明喆點點頭回應道:“已經不早了——”走到了外麵廳堂前,抬頭看天井上麵的天空,已經不下雨了,但霧氣蒙蒙的很陰沉。 吳明喆回進廚房,讓周大嫂拿鑰匙把他摩托車上的鎖打開,說他有些事兒現在需要去辦,一副行色匆匆、迫不及待的樣子。 周大嫂說道:“吳先生不要著急,等吃了早餐再去!來,我先給你打洗臉水——”到天井外提了個桶進來,到灶上燒水鍋裡打了半桶熱水,熱汽騰騰提出去,放天井裡手搖汲水泵井臺旁邊;又給他拿出來一個漱口口盅,裡麵放一套新的洗漱用品,一條新毛巾,放到井臺上,招呼吳明喆:“吳先生先洗一下臉,洗好了我們就吃早餐!” 周大嫂轉身進廚房,和這時候正從臥房裡走出來的周妹溪打了個照麵。周大嫂對她說道:“姑娘起來了?正好,你去客人旁邊幫打一下洗臉水,刷好牙洗好臉一起吃早飯了!”終究是難禁好奇心,兩眼偷偷地去瞄她臉上,想搜尋出一些羞喜的蛛絲馬跡。 周姑娘立住腳怒目瞋她:“要你多管!”哪有半點兒羞喜,反而比平時更兇了。 周姑娘走到外麵天井裡,吳明喆已經刷好了牙,正合著兩手從桶裡掬水往臉上撲洗,然後拿毛巾簡單擦拭一下,就算洗好了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