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北伐軍(1 / 1)

沱沱河邊,雨依然在不停的下著。   一座座飄揚著楚字大旗的北伐軍駐軍帳篷靜靜矗立在雨中,就如同此時的北伐軍的狀態一樣,前進不了也後退不得,隻能無奈的待在原地。   凍得瑟瑟發抖的前鋒營士兵聚在一起賭博。   “咱們出征也兩個多月了,走了也有幾千裡了,路上連根毛都沒看到。”輸了錢的劉三氣憤的將籌碼扔在桌子上,不滿的嘟囔起來。   贏了錢的孫治一邊笑嘻嘻的把錢收入懷裡,一邊打趣道:“三哥想看什麼毛呀,”   “什麼毛,你還不知道。”   在一旁觀戰的幾個士兵哈哈大笑的說起來。   “咱們來當兵,過著刀頭舔血的日子,不就是為了能搶錢、搶糧、搶女人。”劉三卻是不以為意,絲毫不掩蓋自己內心的欲望。   “劉三,都什麼時候了,你滿腦子想的還是搶錢、搶糧、搶女人,能保住你的小命就算不錯了。”   先鋒營衛隊率長鄭屠此話一出,眾人神色一凜,這鄭屠可是跟在先鋒校尉陳元禮身邊的親信,消息歷來靈通,因此紛紛看向鄭屠。   鄭屠來到眾人中間,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說到:“你們難道沒聽說嗎,咱們這麼多次渡河都不成功是因為北狄人用了妖術,就連這天氣這這麼冷說不定也是妖術所為。”   “這怎麼可能,太尉出征的時候說了,這次北伐陛下親自祈禱神佛庇佑,定能馬到成功。”孫治弱弱的說到。   “這說明如今坐在金鑾殿上的那位根本不是天命所歸。”鄭屠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沒有外人,這才開口說道。   眾人一陣沉默。   鄭屠繼續說到:“即使沒有妖術,咱們還在漠南天氣就這麼冷了,到了漠北得冷成什麼樣子,難道你認為你身上的這些單衣能夠抵禦漠北的寒風,還是說你指望著上京城的貴族老爺們大發慈悲給咱們送來禦寒的冬衣。”   其實軍中缺少禦寒的冬衣,也怪不上負責後勤的士族官員,一是這次出征的十分倉促,很多物資根本來不及準備,二是誰也沒想到,草原上的天氣竟如此的寒冷。不過在階級對立的意識形態下,在平民出身的禁軍士兵眼中,當然是士族們的主觀意識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眾人更加沉默了,巫術之事他們確實是沒聽過,但營中流傳的其他謠言他們卻是聽了不少,此時聽了鄭屠的話,每個人心中都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   ······   劉知進的帥帳在北伐軍這些幾乎一模一樣的營帳之中尤為顯眼,帳篷上飄揚的楚字和劉字大旗明顯要比其他的帳篷更高,麵積也足足有普通營帳的三倍大,甚至寬闊到可以在裡麵騎馬。   不過如今這寬闊的帳篷中也被擠得水泄不通,北伐軍大大小小的將領都被召集而來,諸將團團而坐,個個表情嚴肅。   籲-籲-籲-   帥帳外一聲戰馬嘶鳴,顯然是又有將領到了。   “好好照顧我的馬,精飼料要加粗鹽和蔬菜,若是讓我發現你們從中克扣偷吃,可別怪我不客氣。”   一位麵如冠玉,唇若塗脂,胡須修剪整齊,一看便是養尊處優慣了的將領,跳下馬來,將韁繩交給一旁的侍衛,大步流星的走進帳內。   來人內穿絲綢,外穿盔甲,盔甲上裝飾著華麗的寶石,甲葉之間用金線相連,憑這身盔甲,一看就是士族出身的將領。   即使麵對北伐軍主帥劉知進,此人也隻是匆匆拱了拱手,對帳中的其他同僚更是不屑一顧,便直接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儲監軍,大帥召集諸將議事,你為如此之晚才到,讓諸將乾坐著等你一人?”身為劉知進心腹的陳元禮早就對儲獾目空一切的態度不滿了,僅僅是仗著自己出身士族,又被皇帝委派過來監軍就看不起其他出身庶族的將領。   “近來軍中有不少人聚在一起傳播謠言,我正抓了幾個傳播謠言的軍士,想從他們嘴裡問出謠言的來源。”儲獾頭也不抬的說到。   “儲獾,整個北伐軍都讓你搞得人心惶惶。”庶族派另一代表將領柳至雄也是忍受不了儲獾的處處針對,開口怒斥道。   “柳至雄,你的營中也有不少人在傳播謠言,我還要參你個治軍不嚴之罪,這裡哪輪得到你說話。”儲獾出身士族,又是監軍,碰上庶族出身僅依靠軍功進位的柳至雄自然底氣十足。   “儲獾,你……”柳至雄被儲獾無視,頓時火冒三丈,   “好了,這是軍議,在這成口舌之爭成何體統。”   作為此地最高統帥的劉知進實在看不下去了,出言製止了欲要爭吵的二人。   “既然儲監軍已經來了,那軍議就正式開始。”   在劉知進眼神示意下,軍中掌書記劉湧站起身來。   劉湧向大家介紹了北伐軍目前的情況:   北伐軍迄今為止在沱沱河上搭建浮橋的嘗試都失敗了,近日來雨水不斷,河水上漲,短期內再次搭建浮橋也不可能,而且軍中的存糧也不多了,軍中士兵有不少染病,總之北伐軍被困在了沱沱河邊。   聽完了劉湧的介紹,北伐軍的將領們雖都早已了解北伐軍的困境但仍免不了激烈的爭論起來,爭論也是老調重彈,一派主張繼續進軍,另一派則主張退兵。   “好了,大家都不要吵了,諸位都是統兵大將,掌管著成千上萬的士兵,我召集大家來這裡也不是聽大家吵架的。我打了幾十年的仗了,比現在的困境兇險百倍千倍的不知經歷過多少,這在我眼裡根本不算什麼問題。進退與否我自有主張,你們隻需安撫好各自營內的將士便可。”   北伐軍元帥劉知進則微瞇著眼,看著帳中爭論不止的眾位將領。見時機已到便適時製止了諸將的爭吵。   目光所至,諸將均都閉口不言,營內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陳元禮何在。”   “屬下在。”   隨著劉知進的將令,陳元禮躬身出列,雙手抱拳應諾。   “你是否也在軍中說過想要退兵之意?”   “末將認為前有大河阻路,軍糧難以為繼,十萬大軍孤懸塞外,實是不智之舉。”   “你可知朝廷有令北伐,若未見敵軍而先行撤退,是為不戰而退,領軍將領當斬。你是先鋒將軍,可知作為全軍先鋒,主將未下令後撤,便應勇往直前,你現在未見朝廷詔令和我的將令就在軍中議論,我身為北伐軍元帥現在就有權斬了你。”   陳元禮聞言趕忙伏地請罪:“屬下隻是憂慮大軍才做出此等僭越之舉,還望太尉恕罪。”   “念你本心是為大軍著想,且未有煽動串聯之舉,來人,推出去,五十軍棍,以儆效尤。”   劉知進輕描淡寫幾句話就輕輕鬆鬆拿捏了軍中的重要將領,滅族大罪還是無心小過在劉知進口中也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這殺雞儆猴的威懾讓軍中其他將領全都心中鎮服。   其實軍隊是進是退都無所謂,問題的關鍵在於,是退是進是否是出自自己的軍令。   在這支北伐軍中,有且隻能有一個人說了算。那就是他,當朝太尉、北伐軍元帥劉知進。   如今,軍隊中竟然出現了是否要進軍退軍的爭論而不是一切謹遵自己將令,這才是劉知進所不能容許的。   統一思想,一切命令聽指揮,將北伐軍諸將牢牢統一在自己的旗幟下,這就是這次軍議的主要目的。   劉知進就是要借著心腹陳元禮來立威,重申自己在軍中至高無上的權力。   聽著帳外陳元禮傳來的陣陣慘叫聲,營中諸將個個噤若寒蟬,就連儲獾也是變了臉色。   “近來營內有流言傳出,諸將回去好好約束士卒,若再有妄議進兵退兵者,傳播流言蠱惑軍心者,定斬不饒。”劉知進見諸將全都默不作聲,靜待自己的命令,於是趁熱打鐵,發布了自己的軍令。   “太尉,軍中傳播流言者需嚴加排查,應軍法從事,絕不姑息。”監軍將軍儲獾向前一步,對劉知進躬身行禮說到。   顯然他不同意劉知進對謠言傳播者要好好約束這不痛不癢的處置。   “我已讓各營約束士卒,監軍就不必多言了。”   劉知進不想排查流言出處,也不想處罰謠言的傳播者,作為統兵多年的將領劉知進知道,帶兵既要堵也要疏,對將領要立威,對士兵則要施恩。   北伐軍被困在河邊半月有餘,士兵們心裡不滿也是可以理解的,這裡遠離國土萬裡之遙,又是一群手裡有刀,心中不滿的士兵,不能激化矛盾,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團結,隻有團結才能保持北伐軍的戰鬥力。   “近來營中有人傳說,說有巡夜的士兵巡夜時聽見野地裡有狐貍聚在一起說話,說什麼文武當興。”   “又有士兵在魚肚子裡發現字條,寫的什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還有在河中發現的石像,頭戴皇冠,一手拿書,一手拿刀。”   “這不是傳播流言而已,而是在密謀叛亂。若太尉不打算徹查,我就要具表上奏朝廷,請朝廷定奪,就是不知道到時候朝廷認不認為太尉也牽涉之中了。”   儲獾依然不依不饒,言語之中隱隱含有威脅之意。   “你說這是謠言,可在我看來這卻是贊揚陛下不拘一格使用人才,文治武功顯於天下,楚國國富民強的表現。”劉知進先是對謠言做出了自己的一番解釋然後厲聲喝問道。   “儲獾,我說了讓諸將回去好好約束士卒,若再有妄議進兵退兵者,傳播流言蠱惑軍心者,定斬不饒。難道你想挑戰我的軍令。”   看劉知進拿出了主帥的威嚴,眼露殺機,身邊心腹也都手握劍柄,怒目而視,再聽聽帳外陳元禮的慘叫聲,儲獾雖然內心不服,也隻得和諸將抱拳唱諾,緩緩退出營帳。   右手的書本代表文再加上左手拿的刀子,合起來正好是個劉字,文武當興合起來也是個劉字,而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則是說皇帝出身庶族,怎麼看這謠言的指向也是自己。   劉知進當然知道這些流言,但這謠言是誰炮製出來的,是自己的支持者的暗暗表示,還是自己的反對者專門弄出來來誣陷自己,畢竟上京城裡的有一些人是不願看到自己北伐成功的,但若實在阻止不了,那些人也不會不趁機誣陷自己擁兵自重,有謀反之心的。到底是誰炮製了這些謠言,他真的拿不準。   但他唯一確定的就是,應對謠言最好的手段就是不要去管他,否則,一旦沾上,不是真的也是真的了。   劉知進隱隱感到此次北伐多方勢力較力角逐,就連北伐軍中也是暗流湧動,自己似乎慢慢失去了對北伐軍的絕對控製權。   楚國禁軍製度發源於太宗時期,那時太祖時期創立的府兵製已經難以為繼,由於世家大族不斷侵占土地,越來越多的平民失去土地,讓以土地為征召基礎的府兵製征集不到足夠的兵員。為此太宗皇帝改府兵為禁軍,征召兵役為雇傭兵製,所幸世家大族的土地兼並催生了無數的失地平民,禁軍的來源不成問題,可經過幾十年的發展,這些士兵不習生產,專習戰鬥漸漸沾染了兵痞習氣,雖然作為職業武夫的禁軍戰鬥力十分強大,但隻是為了當兵吃糧的思想同樣也使禁軍的忠誠度成為了歷來軍隊中的最低,每戰必有厚賞才行,甚至還出現了士兵陣前討價還價的情況。   太宗托孤之時也是知道這幫驕兵悍將隻有在軍中積累了赫赫威名的宿將才能鎮得住。因此才將禁軍交給了自己而不是直接交給小皇帝。   可世家大族根本就不信任庶族,又設計了以文製武之策,武將見了文官自動低三級,又在每軍之中必派士族出身的將領作為監軍,讓監軍與士兵,士族和庶族之間的矛盾更加激化,   要是查下去,難保這群驕兵悍將不會逼宮造反。   陳元禮一瘸一拐的被士兵扶進帳中,劉知進自然是好言安慰。   作為心腹,陳元禮自然知道這是劉知進在拿自己立威,他也並不矯情,而是直接向太尉表明自己的忠心。   “太尉,元禮這條命是太尉救的,不管是進是退,元禮定當以太尉馬首是瞻。但有一事不得不與太尉說明,北伐軍明麵上是被沱沱河阻擋,但如果軍糧不能足量及時運到,即使渡過了沱沱河,北伐軍還是無法深入北狄腹地。而且軍中缺糧也並非道路不通,轉運困難,而是朝中有人從中作梗,故意克扣軍糧。不僅轉運軍糧的數量遠遠不夠,就連運來的糧食中也有一半摻了沙土,將士們對此都怨聲載道,朝中有人想對北伐軍,想對太尉不利,願太尉深思,以北伐軍將士為念,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陳元禮說完,見劉知進撚須沉思,便微微一抱拳,告辭離開,退出帳外。   看著空空如也的營帳,劉知進也卸下了偽裝,焦急地在營內來來回回的踱步,他不是不明白陳元禮話中的意思,隻是他比陳元禮想的更多,按照自己的設計,北伐值得拚一拚。   雖然剛剛在軍議上表現得成竹在胸,其實劉知進自己也對對禁軍是進是退也拿不定主意,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這次北伐對他來說是樹立政治威望的絕好時機,但軍中缺糧也確實給北伐軍帶來了極大地危險。在長久的思考後,他決定去巡營,巡營是他幾十年來戎馬生涯中得出的解決難題的經驗之一,通過巡營,才能與士兵進行深入的交流,才能真正的知道戰士們的所思所想,才能得出最正確的判斷。   一掃連日來的不快,劉知進緊縮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了,上京城的糧食終於運到了,與糧食一起送到的還有郎中令許資的一封信,在信中許資詳細介紹了倒賣軍糧一事的來龍去脈。   “老陳,看來軍糧無憂了。”劉知進高興的將郎中令的信遞給陳元禮看。   “太尉大人,郎中令雖然解決了軍糧的問題,但倒賣軍糧之人卻沒有抓,隱患仍在。而且按照郎中令所說,北狄集中了所有兵力在前麵以逸待勞,我軍孤懸在外,士氣極低,這些都對我軍極為不利,下官以為,太尉當以沉穩為上。”陳元禮快速掃了一眼郎中令的信件,抱拳說道。   劉知進聽完,雖然沉默不語但忍不住點頭,看得出來他也十分贊同陳元禮的分析。   軍糧的問題是不必再擔心了,對於北狄的聯盟,他也不擔心,他不相信剛剛組建起來的聯盟能有多團結,又有多少戰鬥力。   但北伐軍的士氣問題卻不得不重視,十幾萬的大軍,一步踏錯那便是萬劫不復,猶豫不決之下,劉知進不斷地在營帳裡踱步。   首先要解決軍隊的士氣問題。劉知進下定了決心,他要對全軍進行一次訓話,他要再一次激起整個北伐軍的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