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魚心澄從公司出來時,天色已經很晚了,街上早就看不到什麼人了,暴雨傾瀉下,整個城市仿佛睡著了一般。 打著傘,魚心澄嘟嘟囔囔地向外趕:“真是個事兒多的老東西,人越老事兒越多,這麼晚了還加班,他是沒有家人嗎?” 走到停車場,在稀疏的車輛中,魚心澄一眼就注意到了自己那輛白色轎車,打開車門,甩了甩傘上的水,將其放到副駕駛的地上,坐到駕駛位,長出一口氣,整個人像是爛泥一樣靠在座位上。 她忽然覺得連開車的動力都沒有了,整個人就這樣靠在座椅上望著窗外發呆。 她是五年前來到雲落市的,當初她考上了雲落市的大學,畢業後也就順勢留在這裡工作。 雲落市不是一個對外地人很友好的城市,夏季連綿不絕的大雨,冬季陰冷潮濕的寒風,這樣的氣候遠遠算不上適宜。不僅如此,晦澀的方言也是本地人和外地人交流的天然壁壘。在這座現代化的都市內,魚心澄並沒有什麼朋友。 她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裡做著些既不重要也沒什麼意義的文書工作,顯然,這樣的薪酬並不足以讓她工作這麼點時間就全款買車。 這是她的父母資助的,考慮到雲落市常年多雨,為了她的安全著想,在半年前給她買了輛車。從外表看,款式非常老氣,內飾上魚心澄也並未做什麼更改,看起來簡直不像是她這個年齡的女性會開的車。不過這倒也正常,她平常主要是騎電動車上下班,這輛車自買來就沒碰過幾次,畢竟天天開顯然她的工資也承擔不起油費。 她的家境顯然不錯,父母對她也沒什麼過高的期望,隻是希望她能找個養活自己的工作,找個自己愛的人相伴一生。 按理來說她生活是沒什麼壓力的,優渥的家境讓她不必為很多一般家庭會遇到的困難發愁。然而在內卷的大環境下,即便她並沒有什麼存錢的需求,隻是想要找份供得起房租的工作,也常常被工作上的事壓得喘不過氣。 掏出手機,她開始窺探起朋友圈,結婚的結婚,升職的升職,再不濟也能拍照分享美食或是自己的愛好。然而打開自己的相冊,基本上照片全是自己養的橘貓芋圓的照片,除此之外連自拍都沒有。 既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特長,甚至沒什麼能長久堅持的愛好,如果非要給她下個定義的話,那就是純粹的花瓶、草包。甚至由於內向的性格,就連花瓶的優勢都發揮不了,就算想養舔狗,當海後都容易弄假成真把自己陷進去那種窩囊性格。 不過生活顯然並不會給她傷春悲秋的時間,手機的震動很快將她從自怨自艾中喚醒,並非什麼朋友發來的消息,隻是上司問她表格做好沒,催她趕緊交上去。 看到這裡,她怒從心頭起,剛剛不是還說下周才交嗎?現在就開始催,她到底是下班了還是換個地點上班去了? 打了一大段堪稱惡毒的人身攻擊,刪刪改改,到最後也隻是回了一句“好的。”作為回復,在句尾加上一個句號,已經是她最大程度的不滿的表現了。 深深地嘆了口氣,為自己窩囊的性格感到不滿,發動車輛,開始往家趕。沒辦法,生活總是要過的,工作嘛,也是要做的。 安全起見,魚心澄隻是慢慢的沿著主路行駛,然而在經過老城區的時候,路邊的人影仍是吸引了她的注意。 雲落市是一座發展很快的城市,作為代價,市內存在大片尚未拆除的老城區,老城區內的照明和治安往往都很成問題。在昏黃的路燈下,那個看不清臉,身披長袍的身影簡直可疑到極點。按理來說,以魚心澄膽小怕事的性子應該遠離這道身影。 然而,魚心澄維持了二十多年的世界觀這一刻卻徹底破碎了。那道人影仿佛磁鐵一般吸引著她的目光。不,不是這麼輕描淡寫的方式,而是如同真的存在一雙無形的手強硬地掰著她的脖子,即便她動用全身的力量想要對抗,仍然無法產生什麼效果。 整個世界世界開始拉伸變形,她耳邊能聽到許多混雜在一起的呢喃,但無論怎麼分辨都無法理解這些呢喃的含義。 她的身體開始瑟瑟發抖,如同暴露在冰天雪地一般,然而她的皮膚卻開始感受到如同烈火灼燒的一般的疼痛,她甚至無法區分這到底是不是幻覺,因為她確實能聞到奇特的燒焦味,仿佛有把火真的在車廂內燃燒起來一般。 胃部開始收縮,一種難以忍受的反胃感湧了上來,和大腦產生的暈眩感混在一起,讓人幾乎無法正常的思考,肌肉以不正常的方式開始收縮蠕動,隨之而來的是強烈的抽搐感。 她想要放聲尖叫,然而她根本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更進一步的說,她甚至無法操控自己的身體,她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嘴部開合。 眼前的一切開始流動,各種事物在她眼裡被還原成了單純的色塊,隨後開始交織,混雜,如同把好幾桶顏料潑到畫布上一般,餘光能看到的一切都開始發光,隻有視線中心那道人影始終正常,坐在那裡,似乎是在微笑。 現實中,魚心澄早已雙腳離開了踏板,直接從座位上站起了身,安全帶亦無法束縛住她。她死死地將臉貼在玻璃上觀察著了一。 原本姣好精致的五官在玻璃上在外力的作用下擠在一起,糊成一團。溫潤水靈的桃花眼圓睜,以恨不得擠爆玻璃的架勢向前使勁,血絲已經布滿了眼珠。 由於已經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淚水,口水就這樣糊在玻璃上,滴的到處都是,此時的她並不是之前精致的白領形象,更像是精神疾病發作的樣子。一種不受控製的癡態、癲狂從她的雙眼中透露出來。 汽車與人影交錯而過,“咚”的一聲,魚心澄仿佛被無形的套索狠狠地拉回座位,這一下也將她從幻覺中徹底拉了出來。 然而這並非結束,虛假的套索開始緩緩在她的脖頸上收緊,她拚命的抓撓,卻什麼也摸不到,隻能無助地在自己光滑潔白的脖頸上留下道道刺目的血痕。 由於窒息,她原本晶瑩小巧的臉龐開始腫脹,轉向危險的紅紫色。雙眼凸出,像枝上成熟的葡萄一般要從眼眶中爆裂開來。嘴像死魚一樣張開,妄圖從外界獲得哪怕一絲的氧氣,然而這注定是徒勞無功。 不過或許是命不該絕,在掙紮過程中她的手撞向了方向盤,原本就是在路上滑行的汽車一頭栽進了綠化帶徹底沒了動靜。 隨著不再遠離人影,套索也鬆開了力度,魚心澄摸索著打開了車門,整個身體栽倒了下去。艱難的支起身,一張嘴,嘩啦吐出來大灘嘔吐物,黃的,青的,從嘴裡、鼻子裡噴出來,就這樣糊在柏油路上,很快又在暴雨的沖刷下向一邊流去。 似乎是不耐煩於魚心澄遲遲沒有動靜,套索再次收緊,就這樣拽著她向人影方向發力。魚心澄的脖頸在這樣巨大的力道下甚至彎成了接近直角,手腳被迫發力,艱難地向站臺方向爬行。 然而本就因為剛剛一連串遭遇渾身無力的她怎麼可能跟得上套索的速度,平時保養得當的指甲斷開了兩片,露出了下麵血肉模糊的指頭,鞋也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幸好牛仔褲比較結實,並未破損,但膝蓋上磕的青紫色淤痕也讓她幾乎無法使勁。 整個人更像是一具屍體而非活人,就這樣被一路拖行了接近二十米,最後被生生的拖回了一麵前。 然而肉體上的痛苦遠遠比不上精神上的折磨,越是靠近了一,魚心澄產生的幻覺就越強,各種感官仿佛失衡了一般向大腦傳遞著各種混亂無序的信息。耳邊的呢喃此時竟變得可以辨識了,各種聲音向她訴說著,她現在唯一該做的就是向眼前的人獻上信仰,獻上一切。 各種幻覺幾乎要將她逼到崩潰了,她混亂的大腦中甚至無法對眼前的一切做出行之有效的總結。 但是有一點她是清楚的,那就是她已經完蛋了,徹底玩完了,她會死在這裡,她會變得不再是她,一頭可怕的怪物正迫不及待的要主導她的軀殼,奪走她的一切。 她就這樣跪伏在了一麵前,用顫顫巍巍的語氣向了一請求到:“神啊,求求您,在這神聖的時刻,我想要向親人最後道一聲別可以嗎?此後我定將皈依您的麾下,日夜歌頌您的恩德……”邊說著,她用力地磕著頭祈求了一的允許,力道是如此之大以至於鮮血都留在了地麵上。 說完,不待了一回答,艱難地從褲子口袋中掏出了手機,所幸沒有遺失,用顫抖的手撥通了通訊錄裡那熟悉的號碼。 然而了一並不能理解這一切,他不清楚為什麼對方變成這樣,更不理解對方為何如此痛苦。他目睹了全過程,最開始汽車沖進綠化帶,他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隨後車門打開,滾出來一個人同樣使他感到很驚奇。 而這個人詭異的爬行姿勢更是令了一感到害怕,現在對方又如此痛苦的祈求自己更是令了一不知所措。了一來到這個世界短短不到兩個小時,他先是自行學會了什麼是快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然而很快世界很快向他展示了何為悲傷。 即便了一仍不能理解這份情緒,對方如此痛苦,也使得他也難受了起來,剛剛玩水的快樂並未在他的內心逗留太久,很快就隱去。 電話沒要幾個呼吸就接通了,雖然剛剛魚心澄心裡有太多話想說,然而最終也隻是顫抖著,叫了聲“媽……”,隨即就泣不成聲。 了一的手握住魚心澄的手腕,試圖拉她起來,然而力氣不夠大,顯然沒能成功。但這個動作終於是徹底摧毀了魚心澄的意誌,一種新的思想徹底沖進了她的腦海,一種新的,與以往截然不同的快樂充斥著她的內心。她呆呆地抹去自己臉上的眼淚,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麼哭泣,簡直是莫名其妙。 在有幸見證了真正的世界,接觸了超脫一切的神,感受到神對自己的救贖與改造之後,她應當快樂才對,怎麼能哭呢? 電話那頭的母親,聽見她含著哭腔的聲音後焦急萬分,急忙追問她怎麼了。魚心澄回過神來,微笑著安慰母親:“沒事兒的,媽,就是工作壓力太大了,情緒有點撐不住了而已。” 簡直荒謬,為什麼要說謊呢?這正是向別人宣揚神的好時機啊,魚心澄不明白自己的嘴在乾什麼。隻是“嗯,嗯”的回應著,最後掛斷了電話。 魚心澄對自己奇怪的表現非常不滿,決定之後要好好反思一下。不過此時,這些都不重要了,她仰望著了一,再次附身在地,她放開了思想,全心全意地聽從著自己內心的指示,為心中的神獻上自己的一切也在所不惜。
第2章 車禍(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