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口罩、囚鳥、A四_八(1 / 1)

的家 段洛. 5768 字 2024-03-17

咚、咚、咚,我敲響了鄰居家的門。   作家很快就打開了門,門連接處的縫隙發出咯咯咯的震動聲,他戴著口罩,披著一件白色麻布襯衫,下半身卻僅僅套著一條內褲,踩著雙拖鞋。不僅是這番打扮,他襯衫領口處的扣子也非常獨特。那顆紐扣比起其它紐扣似乎更重,將整個襯衫一邊的上半部分幾乎都扯了下來,非常吸人眼球,仔細察看一番後不難發現,上邊還雕刻著精美的紋飾。   “你好,要是你再來晚一點可能就要撲空了。”他向我遞過來一雙厚厚的鞋套,聲音經口罩的過濾後顯得有些粘稠。   “怎麼戴起口罩了?”我將鞋套穩穩當當套住鞋子,踏在門口的腳墊上,背過身子拉上了房門。   還是那麼沉。   “什麼意思?”他有些不解的看著我,眼裡滿是疑惑。   “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你帶著口罩穿成這樣才奇怪好吧。”我的疑惑更甚。   “可是我不是一直都戴著口罩的麼?”他反問道。   我頓在原地,拚命搜尋我的記憶。是的,我想起來了,印象當中他確實一直都戴著口罩,而且從未露出過他的正臉,那麼昨天所發生的一切到底該如何解釋?昨天他明明就是一副輕鬆正常的樣子......我甚至還看見過他的笑容!可是那張笑臉卻怎麼都回憶不起來。   “昨天你戴口罩了麼?”我還在努力回想著,可隻有他戴著口罩的樣子。   “什麼東西出錯了了...”我嘀咕著,可腦中已經想到了證明的方法。   我越過疑惑不解的他徑直走到沙發旁,是他昨天坐的那個位置,將手伸進沙發縫隙處摸索一番後,我果然碰到了一個筆記本和一支筆。   “你在乾什麼?”作家聲音有些不耐煩,我知道他最討厭別人翻看他未完成的作品,而我此刻的行為無疑引起了他的高度戒備,接著他快步向我襲來,而我則趁著他反應的這段時間迅速捏住那隻筆,將它抽了出來。   “如果你昨天戴了口罩,那這是什麼?!”我大吵大叫著,用手緊緊握住筆將它高舉,筆身弄得我有些硌手。   昨天他明明學著我記憶中那名黑衣人,咬開了筆的蓋子,這就是他昨天沒戴口罩的證據。   “什麼意思?你到底是怎麼了?”見我沒有動筆記本,他放下戒心又恢復成疑惑的樣子,雙眼緊盯著我,完全沒有注意我手上的東西,能看出他的眼神中有些恐懼,就好像是在看一個發瘋的傻子。   “昨天你明明沒有戴口罩,你曾試圖模仿我記憶裡的人,叼著這隻筆的筆蓋。”我的語氣非常平穩,直到看見手上那支筆,那是一支按動式水性筆。   我的證據表示,出錯的並不是作家,而是我的腦子。   作家深吸了一口氣,搖了搖腦袋,他在最近的沙發位上坐下,塌陷的軟墊包裹了他大半個身子,我想那帶來的是牢牢的安全感。   “我覺得像是昨天那樣的催眠,最近是不能再嘗試了。你看,你都變得讓我有些不認識了。”他有些失落,又好像有點愧疚。   “抱歉。”我倒在沙發上,那支筆也隨手滑落。   “但是我還是沒想到你的後遺癥會這麼嚴重。一般來說,深度催眠確實是有可能改變你的些許認知的,但是伴隨著催眠喚醒,你的邏輯係統會自動修正那些錯誤認知,就好比抹除了某個簡單數學算式的答案卻沒有抹除數學算式,你的大腦會很快重新計算出正確結果並將答案填補上,這個過程是極其迅速的,你今天這樣的情況我還是頭回見。”我第一次見作家這麼深沉。   我點點頭,隻能同意他的說法。記得第一次見麵時他就曾向我解釋過,常年需要佩戴口罩是疾病所致。   “那你的...”我又想到了什麼,扭頭朝地板看去,印象中本來應該是煙灰缸的地方全部擺著各式各樣的花瓶,它們風格各異,都稱得上是藝術品,花瓶中也種著各式鮮花,隻是大多都未在花期。   “什麼?”見我戛然而止,他有點不知所措。   “沒什麼。很好看的花瓶。對了,錄音筆你找到了麼?”還是聊聊正事吧。   “剛剛我換衣服就是想要去弄明白這件事呢,正好你來了。”他從沙發上站起身,邁步,將鋼琴凳上的褲子捋了捋,然後敏捷地套了進去。   “今天早上我給他們打了電話,那個同事說收到錄音筆沒幾個月,就有人來領走了。”   “這他都還記得?”   “哎,人家有記錄的嘛,他又不是我。”作家在自誇這方麵,是不會錯過任何一個機會的。   “那你和認領的人聯係上了?”   “聯係上了,我們一塊去吧。”   “對了,鞋套留在這裡吧,下次還能用。”他向我露出一雙狡黠的彎眼。   “真有這心思,不如讓我在你家存一雙拖鞋。”我翻了翻白眼。   作家帶我上了他的車,老款的桑塔納,打理得一絲不茍,就連褪色的換擋桿都被擦得鋥亮。也許是怕我不懂他的品味,剛落座他就開始滔滔不絕地向我講起了這輛車的歷史含金量,講述起他們一起經歷過種種,不離不棄。   “現在很少見手動擋的車了。”這是我唯一的評價。   “到了。看,以後你要是開車了,剎車停車也要像我一樣舒緩。”桑塔納穩穩當當地停在了泊車位上,聽到這番話我則是滿頭的黑線。   “走吧。”他一聲令下,話音未落就聽見了關門的聲音,此時我才將將拉開門把手,剛準備探出一隻腳。   再次腳踏實地,我揣測著他關門時的重量,輕輕蓋上了車門,畢竟剛才他的關門聲輕柔過頭了。   “ju~ju~”桑塔納發出了可愛的告別聲。   “你壓到線了。”   我指了指車前輪胎的位置,示意作家他停在了兩個停車位的中間,語言確實是一種藝術,壓到線這種說法對他的技術來說確實還是太保守了。   “沒事,這裡沒人停的。”他擺擺手,又指著前方的樓房群,好像在告訴我別多管閑事。   我們所尋的地點是一幢自建樓,在地圖上沒有明確標注,隻有聯係人提供的一串樓房編號——“A4_08”。而這方圓一公裡內幾乎全是琴朵市當年管轄不嚴所導致的自建房,聽說這些自建房都是上世紀九幾年的時候建造的,也不知道從哪裡來了這麼多人。   “說得好聽叫自建房,說得難聽點就叫做霸地為王。你小心點,這裡算是個灰色地帶,一年到頭多得是沒被報導的案件。”作家提醒著我。   很順利,沒問幾個人我們就找到了“A4_08”樓,看來在當地人這還挺出名的。這棟樓比起周圍的樓房來說要乾凈得多,每一扇窗戶都裝有鳥籠式防盜窗,隱私保護也做得很好,此刻陽光大作,也很難看清楚窗內有什麼東西。   “死貴兒的窗子,打理得還這麼好,這家人還挺有錢的啊。”作家和我的注意點一模一樣,但是我有點摸不著頭腦。   “死貴兒?窗子?”我看向他。   “哦,外國牌子,艾斯-kiu-玉-誒嗷-誒-啊兒-藝,死貴兒。”他的表情超級認真。   “Square吧,你拚錯了。”   “但是這防盜窗也太老了吧,住在這裡...好像住在鳥籠裡邊一樣。”他搖了搖頭,選擇無視掉我說的話。   “你當過鳥?”我隨口一問。   沒想到作家突然很認真地盯住了我,眼神意味深長。   “我們都是囚鳥,一個籠子裡的囚鳥。”他說。   “A4_08”號樓的內在完全和它的外表不搭邊,一走進大門我們就意識到了這一點。設置在樓道左手邊的分格鐵箱本應該是用做訂牛奶或者收書信用的,此刻已經全部被彎折或者擊打至凹扁,僅僅餘下的幾片鐵蓋也被破壞得無法再旋轉,上麵還沾滿了黑色褐色的油狀物體,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樓道上的墻壁也已幾乎脫落完全,地上全是墻皮和白灰。   “太奇怪了吧,這棟樓的窗戶都是新裝的,裡邊卻那麼破舊。”作家說出了他的推理。   “你怎麼知道那是新裝的窗戶?”   “最近我...我的新家在裝修,我下了很多功夫,也買的死貴兒的窗戶,這是他們的新款,才出幾個月。新款的顏色很顯眼,我不會認錯,而且這款玻璃和我的車窗玻璃一樣,從外看不見裡邊,裡邊卻能很清楚的看見外麵。”   “怪不得這麼清楚呢。”我心中默默吐槽。   剛走上一樓拐角,我倆便被一道鐵門攔住了去路。門用很粗的鏈子栓了起來,我使勁晃了晃,沒有虛鎖,叮叮當當的清脆鋼鐵碰撞聲回蕩在整個樓道。   “來了來了!怎麼這麼早?”樓上傳來人聲,以及急促的腳步聲。   “你們是?”穿著白大褂的大爺調整了下他的呼吸,脖子上掛著的一大串鑰匙串隨著他凸起的胸部和腹部上下起伏,他手裡握著的鑰匙在見到我們後被藏進了手心,語氣也帶有一絲審問的意味。顯然,我們這對不速之客不是他所期待的客人。   他在戒備著什麼東西,我的直覺告訴我。   “我們是報社來取資料的,今天早上聯係過。”作家絲毫不慌,表明了自己的來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噢噢,聽說了聽說了!但是你們怎麼從這邊進來呀。”大爺拍了拍手,看似放下了戒心,卻絲毫沒有秀出掌心中鑰匙的打算,看著我們兩麵麵相覷,他才恍然大悟:   “這裡是後門,你們要走前門。出門右轉,順著路繞個彎就是。”   “我們不能從這裡上去嗎?”我的態度非常強硬。   “不行,對不起,我沒有鑰匙。”老大爺油嘴滑舌,盡是在扯謊。   “好的,麻煩您了!”作家扯扯我的後衣角,示意我別再多言。   “就算你不扯我我也會圓過去的,我不傻。”出了門,我對作家說。   “一人唱紅臉,一人唱白臉,我沒覺得你傻,你已經試出他的態度了。”這麼說來倒是我沒有氣量了。   果然,繞了一圈後,我們來到了這棟樓的正門。   正門上一大個閃著彩色迷魂燈的牌匾狠狠吸引住了我的目光,木質的牌匾上,幾條誇張的燈帶修飾著這麼幾個字——   “黑絲零吧(閃爍閃爍)(buling~buling~)”   “不是...你是怎麼聽成A4_08還能中間帶個符號的?”服了這個人了,空耳大師。   “這玩意你能想得到?”他嘴還犟得很。   “我真的不是很想和你一起進去這種地方,說實話。”我指著那個霓虹燈牌,滿嘴都在吐著勉強。   “這裡怎麼了麼?”他的目光相當清澈,很顯然他並不知道這四個字作為招牌擺在那裡是一件多麼炸裂的事情。   “算了,進去吧。”換成我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