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村,顧名思義,的的確確坐落於山腳周邊。 靠山吃山,攜水吃水,完全是普普通通的小村莊。 非要給這個小村莊找些不太尋常的一點吧。 隻能說,這個山腳村靠著的十萬大山區域,是鮮有人際的蠻荒地帶; 攜著的水呢,是四季常流且溫度稍稍高於體溫的山泉水。 雖然山腳村的所在,僅僅是近鄰著十萬大山的犄角旮旯。 可奇怪的一點,即使是曾經到訪過此地的外界遊人,就沒有能變成回頭客,再來一次。 有十個人離去,就會消失十個; 有百個人離去,就會消失百人。 仿佛山腳村的外圍,存在著什麼天然的迷宮大陣,偶爾可能有誤入的外界遊人,可再來一次時,就會遲遲無法找到來臨的途徑。 這種猜測,是好是壞,無人評判。 反正,帶給了山腳村的村民們安穩的生活。 過去是這樣,現在是這樣,未來,也會是這樣的祥和寧靜。 山腳村居住著的家家戶戶,七百多年間,早已習以為常的默認著,來自十萬大山的種種奇妙異事。 日頭緩緩隱去,大多部分的光明,徐徐受遠方的群山阻隔。 或許對於生活在十萬大山外的外界人們而言,是晚飯前時辰尚早的嘮嗑時段。 但對於已習慣了一年四季,皆是晝短夜長的山腳村村民,正是到了準備晚飯的時分。 手腳麻利的家庭,茅草屋處的裊裊炊煙早已飄得老遠; 家裡小娃兒子多些、亂騰些的家庭,或是一邊抱著、背著最小的娃兒子,一隻手拎著較大著的娃兒子,視線中還要照顧著,周邊四處嬉戲的幾個更大些的娃兒子們,能夠專心燒火做飯的片刻時間啊,實在是一點一點費力湊出來的。 嬉笑怒罵,是山腳村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慣常小事。 山腳村長大的娃兒子們,耳聞目染的接受著祖輩代代流傳下來的放養式教育: 有的娃兒在剛剛沒過腳脖子的溫熱小溪邊互相潑水; 有的娃兒在小溪邊和著泥水捏泥人; 有的娃兒撿著小石子瞄著村口的遠方打著水漂…… 雖是淘氣的年紀,各個小娃兒子沒有亂了,被耳提麵命教誨的規矩——絕對不可因興奮的進行嬉鬧,導致遠離長輩們的視線所及。 闔家幸福,莫不如是這般模樣。 …… 直到,哇的一聲,誰家的娃兒子被嚇的嚎哭不止,心疼自家娃兒子的長輩,趕忙放下手中的物事兒,如同往常那般哄著。 老話說的好,常在河邊逛,哪有不遇水鬼。 於是,在慣常的嬉戲鬧鬧中,在平靜了七百年後的小山村中,小娃兒子們幾個不經意間躍起的小石子,蕩出打破寧靜生活的水漂。 小娃兒子在哭,由好奇心驅使的其他大娃兒子們紛紛走近,先是引發驚呼一片。 隨後,一道哭聲變成了數道,數道哭聲接連起伏,吸引了更多其他方向的大小娃兒子們跑來爭瞧。 頓時,互相潑水的不再潑水; 和著泥水捏泥人的放下手中看不出具體形狀的半成品; 準備再次打出水漂的孩兒童,滿滿一手好不容易收集一起的合適石子,嘩啦啦的散落一地。 家家戶戶的長輩大人們聞訊趕來,從村頭到村尾、從村南到村北。 不管有沒有自家娃兒子在這邊,隻要是聽到溫熱小溪這邊哭聲一片的家庭,少則三五人,多則全家出動,停下燒火作飯的活計,一邊往這邊緊趕慢趕,一邊七嘴八舌的問著周邊聚集的街坊鄰裡。 僅僅沏一盞熱茶的時間,山腳村三四十戶將近三百人的陣仗,除卻腿腳不靈便的,幾乎齊聚在事發當場。 血跡,出現在小溪流水的另一側。 濺射的斑點顯現在附近的土地、石塊和各類植株的葉莖上,大概濺落已有幾日光景,沒有了剛剛離開身體時的新鮮光潤,顯得格外的烏黑黯淡。 第一個發現情況的孩兒童,在一幫子哇哩哇啦的小家夥裡,也分辨不出是哪個。 有幾個被嚇哭的孩兒童,手中還沒忘記攥著石塊,用以打水漂。 這種種情形,都盡收在了某位頗具氣場的老者眼中。 “怎麼,怎麼,鬧個啥子事兒咧”? 無規矩不成方圓,是以家有家主,村有村老。 能在數百人的全村老少、姑娘媳婦們前鎮住場子,當家做主的自然是山腳村的村老。 持續一盞茶有餘的“菜市場”,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竟是鴉雀無聲,連咿呀學語的小小娃兒子們的嚎哭,也隻剩下陣陣短促的抽泣嗚咽。 近三百口子人,便是近六百隻大大小小的眼珠子,互相看看彼此,大眼瞪小眼。 對於這一個疑問,無論男女老少,各個皆是茫然無措。 村老見在場近三百人之中,無有一人能夠講個事情分明。 隨手點出幾個,往日裡以目光銳利成名的資深獵手,吩咐著幾人各自領頭組成小隊,齊身搜尋周邊隱藏的狀況。 獵戶幾人用隨手撿拾的竹竿撥弄著,有挑開、有掀起、有清理。 果不其然,茂密草叢層層掩蓋下麵,一副尚且完整的成年男性遺體,顏麵向下的伏在泥濘的土地上。 之所以說是尚且完整,是因為男性遺體,除了前伸的左手,經身前的枝條拉扯後懸停在半空,保持著探出向前的姿勢,遺體其它與地麵直接接觸的部分,或多或少的都有殘缺破損的缺失。 目光灼灼的幾個領頭獵戶沒有多說些什麼,各自帶領著幾個年輕壯小夥組成的小隊伍,沉默且更加謹慎的擴大探索的範圍。 指不定無意間遺漏的哪個角落,還有一個,甚至多個不知來歷姓名的遺體,隱藏在及腰的灌木叢下。 沒錯,雖然沒有直視過男性遺體的正麵麵目,單單通過四肢百骸的體貌特征,包括村老在內的幾位資深獵手,就可以直接給出定論: 此人絕不是出身於山腳村的村民。 村老使喚著手中經歷常年累月的運用,變得揮灑自如的短杖,通過相比粗大的抓手端明顯要尖細的短杖下端,一一挑過男性遺體背後破損的衣衫。 切口平整清晰的衣衫破損痕跡,與男性背後受利器切割後的傷痕一一對應。 “果然,不是簡單的兇獸捕食。”村老以低沉口吻,定下了現場事件的基調。 短杖的尖端再次掠過各處,將麵目向下伏倒的男性遺體從各處側麵輕輕挑起小小的一角,村老單手揉了揉自己血管突突的眉角位置,準備繼續探查著遺體身前的狀況。 蟲豸,山野鄉間絕不陌生的存在。 正值秋夏交替、暖陽涼爽混合的特殊天氣,自是少不得蟲豸繁盛的參與。 單單一瞥,村老目光不由的一凝。 男性遺體的身前,早早成了蟲豸繁育的溫床,盡管受各色蟲卵阻擋著進一步的分析,村老還是能夠還原出遺體身前的傷痕,要比身後所受的傷勢,是更加的危險嚴重。 不好! 村老腦海中靈光乍現,拖著如此嚴重傷痕的殘敗軀體,縱深意誌再是堅韌,又能奔逃多遠腳程? 兇手不遠—— 危險臨近—— 保衛山腳村。 幾個念頭,接連從村老腦海閃過。 有了決斷,必然就會產生與之相匹配的行動。 除了之前安排的由幾個資深獵戶引領的幾支搜索小隊,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村老當機立斷的點出更多的人手。 不分婦孺老幼,下至活蹦亂跳的十三四歲少年,上至還能揮動棒槌的四五十歲、五六十歲的青壯和老翁,約莫個十人一組,圍觀的村中眾人,霎時少了一大半。 餘下的拄拐、駝背、跛腳之類的各家長輩,抱著、背著、拎著各自家庭的娃娃們,趕回自家所居住的茅草屋內,關門、閉窗。 亂糟糟的步伐聲中,是井井有條的,去往各自本應到達的目標所在。 是村老的德高望重,也是山腳村內的眾人們,麵臨未知危險時集體自發的同心協力。 狹細的溪流一側逐漸變回本來的空曠,以村老為中心的大片區域清場。 人影各自遠去,渾濁騷臭的異味經由終年流淌、從無結冰的溫熱溪流上帶起的風勢,一同翻騰,一同沉沒、一同消逝在目光所及。 短杖深深地插入小溪一側鬆軟的泥地。 村老右手拄著短杖,左手與右手重疊,孤立一人站立在事發現場的原地,略有駝背的後脊骨,此刻是多年來,從未有過的挺拔筆直。 微微昂起呈大半灰黯的山羊胡下巴,視線平視著與山腳村隔溪相對的茂林深處,是一簇簇忽閃忽閃眨眼似的,被各個搜索隊伍舉起的火把。 “希望一切不要向最壞的方向發展,這副老骨頭可經不起折騰咯……” 暖洋洋的餘輝,終有落幕之時。 從十萬大山的各個山巒邊角一一隱沒,直至最終完全消失。 暖意不再,寒意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