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蠅蛆病(1 / 1)

蟲與仙 呆驍 3569 字 2024-03-17

徐來一手拎著鐵鍬,一手拎著一桶生漆,沒事人一般步入房中。   視線所至,劉先生和徐清風身前一片狼藉,但徐來並不在意地上的蟲兒,碩大的靴子踩在其上,發出劈裡啪啦的爆漿聲。   “二哥,紫草油和榧子粉,五比一的比例,都已經攪拌均勻了。”徐來說道。   祛蟲的手段需內外兼顧,消化係統中的寄生物已被大部分排除,徐清風進一步需要著重處理此人體表的蛆蟲與蟲卵。   徐清風接過徐來遞來的木桶,取一把木刷,蘸上生漆,小心翼翼地塗抹在傷者的皮膚上。徐清風的動作溫柔而細致,確保每一寸皮膚都得到妥善地覆蓋。   這生漆原為漆匠在製作漆器時的上好天然塗料,不僅具有防蟲防腐之效,塗抹後更能形成獨特的漆膜,使漆器呈現出獨特而質樸的美感。此外,生漆入藥,更別有一番作用,續筋骨,填髓胞,驅蟲祛風。   但是,生漆亦如一把雙刃劍。   漆瘡——每位漆匠學徒的可怕夢魘。初次接觸生漆,皮膚便會開裂生瘡,癢苦難忍,可謂是成為漆匠的首要考驗。   然而,萬事皆有兩麵性,對於祛蟲之術而言,今日所需正是生漆所帶來的那變態反應。   生漆在引起皮膚損傷時,同時發揮著其自身的殺蟲功效,與避蟲丸的藥效相得益彰,聯袂毒殺皮膚下的蟲卵和隱藏頗深的蛆蟲。   在等待生漆晾乾的過程中,徐清風安排徐來取來一個沸水煮過的大桶,將裡麵注滿了初榨的麻油,再取一把解毒透疹的山紫草,揉碎了浸泡其中。   此山紫草為劉先生去年親自於山中采集而來,雖隻是尋常百姓家用的草藥,然其年代悠遠。據師父所說,若是此草再長個三五十年,或許能進階為靈藥。   如此優質草藥用於此,再合適不過。隨著徐清風不斷攪拌,麻油逐漸染成深紫之色,宛若暮色山穀中的柔和光輝,給人以神秘而寧靜之感。   徐清風摸了摸那人塗了生漆的皮膚,因生漆乾燥,表麵已經堅硬如同牛革一般。   由於寄生蟲的侵蝕,此人早已是惡病質體態,體重幾近蕩然無存。徐清風輕鬆將其抱至藥桶,全身沐浴在紫色麻油中,僅留下一個腦袋露出油麵。   這本已硬化乾燥的生漆,在麻油內,很快變得軟化剝離,隨之而來的是患者表皮的一片片脫離,以及皮下黃色、白色等蟲卵的顯現。由於表皮脫落,失去了角質屏障,充血的紅色真皮顯露出來,使其宛如被剝去皮的山羊一般。   而數不盡充滿渾濁液體的皰疹,也紛紛自行破裂。那些黏液夾雜著皮下深處隱藏的小蛆蟲,源源不斷地從肌肉間隙中流出。   在麻油表麵,漂浮著密密麻麻的死蟲、失去活力的蟲卵以及黏稠的油漬。徐清風取過一把木勺,猶如在燉肉湯時撇去浮沫,不斷將這些寄生物撇除。   經過足足一個時辰的浸泡,徐清風方將此人從藥桶移出,放置在事先準備的浸過麻油的柔軟綢緞上。   但此刻,徐清風又遇到了新的困境。   他麵露思慮之色,心中猶豫,懷疑自己的治療是否過度了。若再不對此人加以保護,繼續治療下去,恐怕人都要搞沒了。   由於此人皮膚傷口嚴重,幾乎完全失去了表皮的天然防護。對於這種特殊的淺度創麵,急需一種有活力的敷料來隔絕皮膚。   然而,選擇哪種敷料最為適宜,卻成了眼下最棘手的問題。   “師父,這人蟲噬之癥已經是極為嚴重,且加上生漆的治療反應,全身創傷麵積已超過九成,三大難題不得不考慮。”他緩緩說道。   “哪三大難題?”   徐清風回答:“第一,此人幾乎徹底失去了角質的保護,如果我們對傷口進行充分的暴露,不使用任何敷料,全身很快將會乾燥結痂,雖不容易感染,但後期失水嚴重,愈合必將極為困難;   第二,如果我們使用傳統的浸油布料來覆蓋傷口,雖然能夠使皮膚維持一定的濕性環境,但是皮膚很快會與布料黏附在一起,到時候想揭下來可就困難了;   第三,如采用皮質敷料,不管是獸皮也好,魚皮也罷,由於傷勢過於嚴重,且過去傷口多為汙染傷,後期感染的風險極高。”   劉先生似乎是早已考慮到了這個問題,並未徑直回答徐清風的疑問,而是巧妙地引導:“你且談談什麼是寄生?”   “寄生的本質目的是寄生物基因的延續,而寄生的表現形式是掠奪營養及逃避敵害。”   “言之有理。”劉先生對徐清風的答復頗為滿意,“宿主對於寄生物來說,最大的價值是為其提供生存和繁殖所需的條件,然而有時這個條件卻不是那麼輕易達成的。”   “這是自然,機體都是具有免疫力的,體內的嗜酸性粒細胞可是有著寄生蟲殺手之稱。”徐清風心中默想。   “對於寄生物來說,它們為了去創造這個條件,甚至會在一定程度上幫助宿主。”   “幫助宿主?”徐清風對劉先生的言論心存疑惑。   劉先生繼續說道:“拿寄生在皮膚的蠅蛆為例,如果人的肌膚內不慎紮入了一個很小的木刺,傷口很快便會化膿感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進而液化的膿液會如同流水沖刷一般將木刺排出。但是蠅蛆作為一種活體蟲,體積遠遠比木刺要大得多,其在身體內寄生,按理說更容易引發感染,但事實卻是傷口反而不易化膿,這難道不很反常嗎。”   劉先生之言引得徐清風陷入沉思:“您的意思是說,這中間是蠅蛆在主動幫助宿主避免感染。”   劉先生答曰:“然也,正是蠅蛆自身分泌某些特殊物質,促進宿主的抗感染能力,從而使傷口免於化膿。因為一旦傷口液化,蠅蛆自己也會隨之被清除掉,這違背了寄生的原則。”   聽到這些,徐清風蹲下身來,拿著銅鑷去鑒別地上那些蛆蟲的類別。   狂蠅、牛皮蠅、馬蠅……   光是他於圖譜中見到過的蠅蛆種類,就不下六七種,更別說還有那些未記載的罕見品種。   他輕拍額角,這不就是天然的蛆蟲療法嗎。   這種醍醐灌頂的感覺,讓其做出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驚喜地對劉先生說:“師父,我明白了。此人體表創傷雖重,但是傷口內存在蠅蛆等寄生物分泌的活性物質,會進一步提高未來的愈合能力。”   “正是如此。”   “此外,這些蛆蟲還帶來其他益處。”   “說下去”   “蛆蟲對壞死組織有偏好性,它們可以幫助啃食壞死組織、分解腐肉和清潔創麵,從而促進肉芽生長。所以說,隻要將這些寄生蟲徹底清理,後期傷口自然愈合良好,感染亦無須過於憂慮。”   “孺子可教也。”劉先生對徐清風的回答表示贊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