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土地上,曾經有四個國家:東齊,南晉,西楚,北周。他們實力相差仿佛,相互攻伐了兩百多年卻誰也奈何不了誰。最終,坐擁千裡富庶之地的南晉歷經幾世厲兵秣馬,先後掃滅東齊與西楚,驅北周至匈奴以北,一統中原。南晉當代君王南宮玄為天下之主,仍以“南晉”為國號,亦稱“大晉”。北周投降後,天下一統,南宮玄以那一年為南晉元年,後世稱之“元武帝”。其子南宮樊完善了南晉的政治製度,使南晉經濟迅速恢復,在文治方麵取得了重大成就,四方邊夷無不朝拜,奉南晉為上國。故南宮樊死後,後世稱他“澤文帝”。這之後,南晉對於皇帝的謚號便有了固定的格式,以文武分其功績,再加一字而成帝號。如後世的“泰武帝”“康文帝”“安武帝”等。如今的皇帝陛下南宮子雲便是泰武帝膝下最小的皇子,排行老四。 此外,南宮玄將原來的晉軍“長勝”分為“天絕”和“玄蒼”二軍,目的是分割軍權以相互製衡。在統一的過程中,慕容氏一族文武兼備,為南晉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績,故南宮玄封慕容氏為南晉第一外姓大族,慕容家後來世代為官,是南晉政局的中流砥柱。不過在南晉125年,慕容氏因扈太師之亂被泰武帝南宮禹下令滿門抄斬,榮極一門的南晉大族就此沒落。 中原大地上雖然沒有了東齊、西楚與北周,但原來三國的國人卻並不少,時時仍有小規模的動亂,這些歷史遺留問題被澤文帝南宮樊化解了大半。而即便如此,還是有大量的楚人離開了中原,三國之中,以西楚與南晉國恨最深,故而楚亡後,許多楚人選擇離開,向塞外走去。 南宮玄不知道這些楚人會在多年之後帶來什麼,否則他絕不會輕易放他們離開。從楚人踏出關門的那一刻起,楚晉兩國百年的恩怨就又種下了一顆種子。 再說這南宮子雲,出生後正逢上景太之亂,離皇後和泰武帝相繼去世,他的長兄南宮玉朔繼位,肅清朝野內亂,是為“康文帝”。然而好景不長,南宮玉朔自幼體弱,短短三年便病逝,隨後三殿下南宮無情平定永安之亂,登基稱帝,後世謂之“安武帝”。 安武帝在位十年,文治武功均遠超其父兄,但雁門一戰身死沙場,其後相國褚建野把持朝綱,篡改遺詔立南宮禹之侄南宮遜為帝,權傾朝野。南晉142年春,南宮子雲被護送回長安,五月,東方桓君擁立南宮子雲為帝,聯同朝中正臣、天絕軍以及玄蒼軍中以楚雲天、裴氏兄弟為首的正直之士、玄明禁軍在皇城劍門發動兵變,殺褚建野,拘其黨羽。南宮遜本就不留戀皇位,當即拱手讓位。南宮子雲遂即位,剪除褚建野黨羽,肅清朝堂;拜東方桓君為相,離夙、蘇城雪、裴氏兄弟、陸鉞為上將軍,楚雲天封北楚王,南宮旭封雲康王。同年,西楚兵敗,楚雲天勸降楚天河,於是楚天河封南楚王,嚴鯤與東方桓君同列為左右相,次年改年號為“靈武”。劍門兵變開啟了一個新的盛世。 林秋入溪山十年,一路走來,這十年中江湖和朝堂的往事倒也聽街坊間的說書人們講了不少。他一路南下,遇到不少江湖人,從他們口中大約得知,如今中原武林門派繁多,但算得上大派的也不過雙手之數。北有貞陽觀、天隱寺、重明宮、紫雲派、天刀門和扶搖劍莊,南有唐門、玉衡派、倚天劍派;而自己所在的“浩氣一脈”在江湖上誰也不曾聽說過。而除卻九大派,還有位居中原號稱眾派之首的證道門。 “不過,自從三年前證道門的首位門主死在青明山,證道門就隱於山林不在江湖顯名了。”麵前的青年呷了一口清茶,旋即咧了咧嘴,似是嫌棄這路邊攤販的茶未免太苦了些,“據說,那位門主在三十歲便早早步入了‘玄道’境界,實在難以想象青明山一戰究竟發生了什麼。” 林秋饒有興趣地聽著,這男子名叫雁雪樓,兩人年紀相仿,在瑯琊相遇,林秋不知道他的來歷,他也從未過問林秋的事情。這家夥雲遊江湖已有幾載,似乎什麼都知道;一身紈絝子弟的習氣,尤好賭博,時常拉著林秋打賭,賭注雖往往不多,但林秋初入江湖,哪是他的對手?日子久了,就絕口不應他這類事;其人長相陰柔俊秀,為人倒是輕狂不羈,好打抱不平,但一路上隻能教訓些市井無賴,遇到山賊盜匪之類的難茬往往還是得林秋出手。 “我秋哥真乃江湖第一等翹楚。”事後他總是如此沒臉沒皮地沖著林秋豎起大拇指,林秋從起初的沾沾自喜到後麵發現這家夥完全是為了更好借自己的功夫平事,慢慢地也便習慣了他這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兒。 聽到陌生的字眼,林秋忙問:“什麼叫做‘玄道境’?” 雁雪樓瞪大了他比青樓裡那些個姑娘還勾人的眼睛,不由得咋舌:“你當真如此與世隔絕嗎?” 林秋啞然。溪山十年,他確實對外界之事一概不知,自家師父更從來沒有同他講過所謂“境界”的東西。 “天下習武之人被分作九品,此外又有五大境界,唯有上三品的高手才能觸碰到;從下往上分別是知微、凈塵、禦心、觀照、玄道五大境界,二三品高手可入前三境,禦心之上是唯有一品高手才能踏入的兩大境界,觀照之境尋遍江湖難逢敵手,為一門宗師,如建安玉衡掌門葉青城,貞陽觀主葉雲河;而入玄道之境者,方今天下也寥寥無幾,我所知道的也隻有劍聖問道極和倚天派的劍仙問玄清兩位老前輩了。傳說問玄清老先生一劍可排五百丈雲浪,隨手一揮便是唯有上三品高手才能承受的強大劍壓,玄道境界的強大約莫就是這樣了。” 林秋看了看手中的劍,心下驚然,心想天地間難道當真有如此人物,但目光觸及雪樓那一臉崇拜相,心下的懷疑又不由得消散了幾分。 雪樓說到興頭上,也有些情致高漲,神色愈發熾烈起來:“遙想當年武道會上,玄清劍仙與劍聖前輩驚世一戰,逼散證道嶺十裡雲氣,傳說謝一凡便是從中悟得無喜無悲之劍意,才走上了劍道的新境界。”他的玉手拍打在茶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口中的謝一凡是重明宮成名已久的江湖前輩,人稱“劍癡”。重明宮以身形和內功心法聞名於江湖,不擅兵刃之學,但謝一凡自幼癡迷劍道,如今亦是躋身江湖劍俠第一流。不過林秋自然不知謝一凡是何許人物,他生於臨安長於溪山,對這個江湖幾乎沒有任何概念。而雪樓涉足江湖已有多年,對各派名俠可說是如數家珍,林秋曾聽他談起,最景仰的人物便是這倚天劍派的開派祖師。 不多時,茶已飲畢,忽聞長街那頭傳來一陣躁動,兩人將目光投去,隻見人群層層散開,隨後有兩個身影顯露出來。前麵那人麵露惶急,而後者縱身躍起,隨後長劍如電,直追前方。前麵那人避讓不及,左肩為劍氣所傷,栽倒在地。 “你……你是何人!” 人群四散避開,旋即出劍之人緩緩走出,雪樓這才看清來人樣貌:外罩一襲靛藍長衫,腰間碧色紋雲帶,長發以玄色冠高高束起,劍眉鷹目,怒意盈然,好一個江南冷麵俏兒郎。 “你這等為禍江湖的采花賊,還不配知曉本公子的名字。”青衣男子將劍一橫,遙遙指向那人,劍意外露。 林秋看得真切,方才青衣男子那一劍極快,他久居溪山多年,來到江湖這兩月從未遇到劍術如此高超的才俊,心下不免暗暗贊嘆。 雪樓似是注意到什麼,看了看林秋,又看了看那青衣男子,想起林秋從前說要來臨安尋親的事情,眼神微變。 “秋哥,賭十兩銀子,敢否?” 林秋料想是這廝賭癮又犯了,心下暗道絕不中計,卻還是問道:“賭什麼?” “賭這青衣劍客的身份。” 饒是知曉雪樓見識廣博,林秋聞言仍麵露訝然,同時想到被雪樓坑騙的情形,立時謹慎起來:“你識得他?” “不認識。” “……” “不過,臨安翹楚我也略有耳聞……”雪樓說話間,青衣劍客又與那采花賊動起手來,兩人刀光劍影,片刻間已對拆數招。 “江南武林不比北方大派,年輕一輩裡叫得上名字的不過寥寥幾人,建安葉無垢,臨安蘇雪橋、林雁回,倚天顏慕染,徐無歸,沈平;傳聞蘇雪橋為人寡淡,深居簡出,所以我猜……這青衣劍客大概便是林——” 雪樓正講得意猶未盡,卻忽聞身邊錚然一聲輕鳴,等他回過神來林秋早已提劍沖到那青衣劍客和采花賊中間。隻見他手中長劍輕靈一轉,便將數枚暗器毒針盡數擋下,隨後順手將劍推出,那采花賊在一臉驚駭當中被貫穿心口,當場斃命。 “好快的一劍。” 聽著人群中不知是哪個江湖弟兄發出的一聲贊嘆,看慣了林秋教訓江湖宵小的雪樓隻是撇了撇嘴,猶自抱怨著林秋毫不在意自己所說的話。 林秋望著癱倒在地的惡人,想起自己初入江湖第一次殺人,那是與雪樓在路上遭遇了山匪,在這個江湖,劍客似乎隨時要麵臨殺人與被殺的命運,這和溪山十年的修行完全不同。師父曾同自己講過,要成天下最強之劍便避免不了江湖爭鬥,有爭鬥就會有人死。 有爭鬥,就會有人死。 很多年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當林秋站到了當代的劍道之巔,他還是會想起這句話,想起曾經死在自己劍下的人,還有想殺死自己的人。也許那時候,他想起的人裡還有這個與自己無冤無仇卻被一劍刺死的采花賊也猶未可知。 青衣劍客走上前來,抱拳作揖:“在下林雁回,多謝閣下出手相助。” 林秋笑笑,可驟聞這人姓名,心弦卻不由得微微發緊。他雖離家早,卻也聽父母提到過自己的三叔育有一雙兒女,長子名曰“雁回”,女兒喚作“雲書”。再看這雁回長相,確實與自己有幾分相似。轉念一忖,心想還是暫時隱瞞身份更好,當即回應道: “在下聶勝,久仰臨安林家公子大名。” 雪樓聞言險些沒忍住將方才喝下的茶噴出。 林雁回沒來由地對這白衣劍客心生好感,當即便記住了這個名字。 “此人是為禍江湖多年的采花大盜,無數女子被他玷汙了清白,如今幸得聶兄相助,終於將其誅殺;我這便去官府,將這賊人歸案。” 雁回這樣說完後,兩人遂作揖道別。 雪樓唇角微勾,撣了撣紫色流銀華服上的灰塵,猶有些興味盎然,隨手擱了幾粒碎銀在桌上便起身走向林秋,嘴裡還不忘抱怨:“本少爺再不喝這等粗劣的茶了。” 見林雁回已經走遠,雪樓笑意更甚,故意抬高了聲音:“我秋哥真是江湖第一等翹楚!”旋即便嬉笑著迎上對方頗有些無奈的目光。 “你和那林雁回,該不是兄弟吧?”雪樓雖是詢問的話,語氣卻頗為篤定。 林秋轉過眸子,一時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