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名門貞陽(1 / 1)

次日一早李三清便被知會前往貞陽後山鏡花池,連早課也沒來得及參加便匆匆趕去。   貞陽背靠西北群山,但緊密相連的山峰隻有三座,主峰名為清虛峰,是貞陽群殿所在的地方,居於最上端中央的是三清宮,為太清殿、上清殿、玉清殿三大殿組成,據說他的名字便是取自這裡,可見師父對自己的期望之高;三清宮左側依次排開是三德殿、三才殿、三玄殿,右側是南華殿,養生殿,齊物殿;六殿成合圍之勢由下至上將三清宮供於中央,而三清宮後還有一座玄真殿,這是存放貞陽本門武學秘籍的地方;各座大殿周遭都有弟子們居住的房舍。   另有一座清正峰,是貞陽三峰最高的一座,貞陽弟子向來喜歡去那裡閉關清修,長此以往也變成了貞陽的傳統;峰頂有貞陽奇觀“奈何天”,足有三座大殿之廣,卻是一塊極為平整的石地,入冬的時候上麵結滿冰霜,許多弟子便上去赤膊靜坐,以求靜心悟道;奈何天上觀雪觀雲觀日觀月都是極佳,登臨絕頂,群峰俯首,後人為其贊嘆曰:“縱是山川多絕色,惟願淋雪奈何天。”   而所謂的“後山”便是逍遙峰,雖比清正峰低矮了小半截,但內有貞陽禁地,從奈何天遙遙望去便見一條長川掛於正中央,長川蜿蜒而下,水流湍急,縱是在奈何天都聽得分明;那便是與三清宮、奈何天一同號稱“貞陽三絕”的無忘川。凡是從貞陽下山還俗或是出觀自立山門的貞陽弟子,臨行前都要去無忘川取一瓢川水飲下,意為不忘本心、謹遵大道,這不是貞陽的規矩,是貞陽弟子自發形成的傳統。觀裡有個道姑沒事總喜歡去無忘川邊的小亭子裡坐坐,師父說她是還沒放下塵俗裡的牽掛,來貞陽全然為圖個清靜。   逍遙峰裡有兩個怪人,一個住在東側小山坡上的掃紅林,幾間東倒西歪屋,秋來最好在楓林裡飲酒長嘯,名叫餘長楓,據說年輕時候是貞陽的驕子,但早在二十多年前就不再修道練武了,修為早早止步於一品禦心境。另一個便住在自己如今要去的鏡花池邊上。若說整個貞陽誰最讓他感到敬畏乃至恐懼,不是從小把自己帶大的師父,也不是那位玄道境界的向師叔或是掌門葉雲河,而是這位長年抱劍觀花於池畔的師兄。貞陽九代弟子以下,沒有人敢去打擾這位祖宗清修。先前他因為下山喝酒此類的事被葉雲河罰到逍遙峰思過,遇到這位師兄的時候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後來禁閉的次數多了,發現這人其實沒那麼冰冷,不過他舉止間放出的凜冽劍意李三清還是感受得真切。   李三清不敢確定,但他隱約覺得自己在那人身上感受到的劍意隱隱還要強過向則,隻是從未見他出手過。   逍遙峰和清虛峰離得最近,三清方才越過兩峰間的山澗便聽到無忘川水傾瀉而下的聲響,不一會兒便穿過水月竹林,來到了鏡花池邊。   鏡花池是逍遙峰最大的水池,說是水池,其實也不盡然,它上方的水流來自無忘川,川水湍急,在山坡上分出無數支流,其中一支穿過山野叢林來到此處匯入池中,池麵廣至兩百多丈,卻並不深,約有一丈餘,池水清冽,肉眼可望見池底光景;盡頭是直落百丈的萬化大瀑布,若是晴空的日子,放眼望去雲水相接,人雲“大道歸一,水天同色”,亦是貞陽的絕景。   據說,“鏡花”池與“水月”竹林之名是離雲逝隱居在此地後才取下的,意為凡世間事皆如鏡花水月,轉瞬即逝,稍縱既往。   三清到了地方,看到自家師父便要熱絡地上去打招呼,然而餘光掃到老道士身邊站著的兩人,臉色立馬變得比吃了土還難看。莫沉冬左側那人外罩銀白雲紋道袍,內裡明黃衫,頭戴紫色鎏金道冠,腰上青玉流雲佩,細眉秀目,嘴裡正說些什麼,不是他掌門師兄葉雲河是誰?而另一人身姿高挺,環臂抱劍,披玄色亮銀紋長袍,大袖堪堪及臂,露出玄色內衫,長發並不加以約束,任由它披落在背後,獨留一縷在左邊額角,顯出一派張狂模樣,眼神卻冷淡如無瀾死水。   三人見他來了,便停下話頭。   李三清走近,就開始給三人依次作揖行禮:“師父,掌門師兄……”目光轉向那黑袍男子,卻是換了稱呼。   “前輩……”   雖說二人同是貞陽第十代弟子,但這聲師兄他實在不好意思叫出口。全貞陽,能夠麵不改色叫這個人一句師兄的十代弟子,恐怕也隻有麵前的葉雲河了。   這人名叫離雲逝,乃是貞陽第十代弟子首席,其實若按貞陽最初的輩分來算,李三清應當是他的師兄,可就算如此,李三清也沒那個膽子。離雲逝師從貞陽九代最小的女弟子,其人名叫落漪,僅年長離雲逝四歲;而李三清的師父莫沉冬是落漪的師兄,以前在貞陽是不以年齡計輩分的,隻要自家師父輩分大,那自己自然就是師兄了,可好巧不巧,後來貞陽為了激勵後生,決定每年一比,以武功分高下,定下前三為當代弟子的首席、次席、三席,如同民間科舉那般;時間定在每年的初春,江湖人稱之為“春雪論道”,正從第十代弟子開始。因此假使年紀小輩分小的躋身前三,別的弟子也要敬喚一聲“師兄”。   原以為如此一來,每一年登上前三席的應當會是不同的麵孔,貞陽弟子會以前三席為目標,不斷研習武學。可誰曾想,這項變革正撞見了那個如紅日初升般崛起的怪物。首屆“春雪論道”之戰舉辦於南晉122年,前三席分別是落漪座下離雲逝、味離座下謝晴山、青陽座下殷素雨。可離雲逝與他們的交手卻隻有寥寥幾合,原因無他,離雲逝的武功遠勝十代弟子,就是彼時九代弟子中已入二品的青陽與味離,在不用內功、單比劍法的情況下也勝不得他,貞陽上下無不震動。因此有人說離雲逝這家夥根本不能按輩分看,他年紀介於九代弟子和十代弟子之間,年紀輕輕在九代弟子中便難尋敵手。   於是離雲逝獨占貞陽十代首席五年,直至發生那件事情,他歸入逍遙峰後便不再參與春雪論道。此外,從第三屆開始,葉雲河的名字便出現在了三席的位置,第四屆時,葉雲河躋身於次席,那首席的位置卻始終遙不可及。後來離雲逝隱入後山,葉雲河便又獨占貞陽首席數年,齊雲皓也常年居於前三席之中。江湖人由是將他們二人與先前的離雲逝並稱為“貞陽三英”。   不過時間證明那三個怪才的出現隻是意外,“春雪論道”沿用至今,齊雲皓出山遊歷、葉雲河不再參與之後,每年的榜上前三席都有變更,到了十一代更是如此。隻是不論是後來的哪位弟子,遇見了葉雲河與齊雲皓等人,也會恭敬地喚一聲“師兄”,這在貞陽二十多年來也算是為數不多的特例。不過葉雲河接任觀主之後,嫌棄舊製太過繁瑣,弟子之間分不出孰長孰幼,於是除卻保留了春雪論道的前三席外,從十一代弟子開始,以拜入貞陽門下的順序排輩分。   話接上文。   “我讓你帶給雲皓的東西帶到了嗎。”離雲逝語氣淡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三清強行擠出笑意:“那是當然!”   “說起來,雲皓的那個小徒弟內功欠缺,全貞陽論內功,當無人能及雲逝。”莫沉冬如是說道。   離雲逝怎不曉得他打的是什麼主意?當即隻說了句“師伯說笑了”便沒了後話,莫沉冬又豈會不明白離雲逝的性子。全貞陽都知道離雲逝有個如今已入觀照之境的得意弟子,並且離雲逝曾放話,終生隻此一個親傳弟子。不過此人如今尚在天山隱居,貞陽人人皆言他若不還俗隱居,回到貞陽極有可能便是下一代貞陽觀主。   隨後老道士與葉雲河把方才的話題繼續下去,離雲逝不發一言,李三清也隻有乖乖旁聽的份兒。   “一個月後各派齊聚證道門,以紫雲和證道門的過節,難免會生出一些分歧,屆時不知證道門的少門主會如何應對。”葉雲河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貞陽和天隱雖是中原名門,但兩派不問世事、不生事端在中原是出了名的,   但偏生他這師兄和那證道門的先門主是莫逆之交,當初紫雲派和唐門插手證道門內務時,離雲逝就幾乎與他們翻了臉,險些動起手來。如今證道門內憂尚存,若是在大會上紫雲、唐門再度發難……想到那時要麵對的場麵,饒是如今他已身居掌門之位還是會感到頭疼。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老道士捋了捋胡子,眼睛卻瞟向離雲逝:“昨晚我們幾個老家夥商量了一下,他們幾個說這事情全交由雲河決定,不過你向師叔說,他可以跟著一起去。”   若說整個貞陽還有哪個人比離雲逝還要沒有道家風骨,恐怕也就隻有那個成日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家夥了。   葉雲河微微動容,離雲逝卻冷哼一聲:“若是真動起手來,我一人也足矣。”   這話倒是沒有半分托大。貞陽雖被尊為“天下第一觀”,在劍道和禦氣之道都居武林之巔,卻多年視虛名如過眼雲煙,極少在外顯露山水,以至於許多本門弟子都不知道本門的實力與其餘江湖各派相差幾許,外界的人就更加不知道這三座大山裡都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世外高手。不過李三清還是約莫了解一些。   觀主葉雲河早已是觀照之境,江湖上人人皆知。舍此之外,貞陽八劍之中,除卻英年早逝的浮光劍主鐘修遠、風破劍主瀾秋,莫沉冬、味離、沈辰萱三人均為觀照境,向則更是踏入了玄道之境,即便是疏於修行的餘長楓、青陽,也是一品禦心境的修為;一劍峰有位齊雲皓,天山上還有個淩靖陽。這便是名門貞陽的底蘊。   隨後李三清才得知,老道士叫自己過來竟是準備讓自己隨葉雲河等人一同前往證道門。他瞅了瞅笑得一臉和善的葉雲河,還有那位抱著劍惜字如金的師兄,臉上露出懇求的神情,小老頭卻還要添把火。   “一路上你師兄會照顧好你的。”語氣不乏幸災樂禍的意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