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證道大庭,眾派雲集(1 / 1)

證道門,浩然庭。   淩子參身披月色坐於庭中,陪同天隱寺的高僧飲茶對弈。對麵之人是天隱寺當代住持,法號藺南。   棋局已經拖入了收官階段,黑子占劣勢。在寺裡吃齋念佛多年的僧人將一枚白棋落下,忍不住打趣麵前的年輕人:“少門主如此心事重重,怎能下得好棋呢?”   子參拈起一子,語態頗為恭敬,毫無一門之主的威儀:“晚輩棋力尚淺,讓大師見笑了。”   “貧僧想起,多年前在長安曾有幸與六絕閣莫秋元對過一局,莫秋元讓了三子,卻還是在中盤便將貧僧壓製得喘不過氣來,可惜長安一別後,就再沒能和他對弈了。”   那莫秋元乃是六絕閣名士,當朝天子禦前敕封的一品棋手,南晉國手記錄在冊的統共有十七位,俱是萬萬人中出類拔萃的一品棋手,其中,長安莫秋元又與那洛陽謝清檀、瑯琊吳久白、蜀郡宋梅庭、揚州元默守及臨康皇甫秀文被稱作“六大國手”,莫秋元為首席,在兩年前的上屆棋聖戰中,除卻其他五大國手,舉國上下再無人能將與他的對局拖入官子勝負。   據說靈武三年他受天子邀請進宮弈棋,不過七十餘手便將身為一國之君的南宮子雲殺得潰不成軍,震動長安。南宮子雲在眾大臣麵前折了顏麵,非但沒有怪罪他,反倒對他贊賞有加,下旨封賞。此前謝清檀等其餘五國手也曾入京與天子對弈,但其中三人均輸了不到五目,另外兩人下成了和局,唯有他莫秋元恃才傲物,全然不把帝王世家放在眼裡,人說這才真正顯出國手性情來,於是從此天下棋手莫不拜服。   “若我所料不錯,少門主可是在為五日後的集會頭疼?”   “大師慧眼。”   “紫雲派向來和貴派不睦,但貧僧以為,昔日令尊在時也曾帶領各派力壓紅蓮教與自在穀,在中原武林名望無人能出其右,況且證道門不論是在青明山還是在明濁峰都損失慘重,天隱與貞陽從未低看過半分,紫雲應當也不至於出麵刁難。”藺南和尚呷了口清茶,滿目溫和。   子參低頭數目,卻是無奈地搖搖頭,麵露難色:“父親死後,便沒有各派齊心的場麵了,但最讓子參惶恐的,是如何安定本門。”話中之意,分明並不擔心與屆時可能出現的沖突。   和尚不語。證道門第一任門主身死青明山後,門主之選一直是江湖各派關心的重點。然而就在短短幾個月後,證道門高層眾人力排眾議,堅持要立先門主之養子淩子參為新任門主,那時候的淩子參方才滿十五歲。將中原第一大派交給一個乳臭未乾的稚子,此事一時成為江湖笑談。   新門主繼任大典上,許多人都等著看他的笑話,更有甚者,紫雲派掌門紫千機直言淩子參不配這門主之位,主張另擇一位德高望重之人,甚至出言諷刺,稱他不過是葉雲影和公孫暮雲等人為掌控證道門而立的傀儡。淩子參記得,當時有幾位父親的故人強硬出麵,生生壓住了場麵,才使他得以接下證道門。   貞陽離雲逝,風煙島高徵雲、紫陌,寂滅琴邪段子淵,天刀門武熠輝。   這幾年,淩子參一直將這幾個名字牢記心中。這幾個人當中,除卻武熠輝是父親的摯交,也是證道門的長老之一,其餘幾人他幾乎沒什麼印象。可那日,高徵雲撫琴盡碎數十劍,離雲逝劍意微動百花殘,在場之人莫敢高聲語。從此外界雖少了許多閑言,可門內卻依然難以完全服眾,淩子參亦深知自己還任重道遠。   和尚垂眸細細數目,勝了七目半。   ……   翌日,貞陽、扶搖、倚天三派齊至,證道門上下一時間好不熱鬧。淩子參身為門主,自然要好生招待,在人群當中他一眼便看見了那位身披玄色銀紋長袍的道長。不論身居何處,離雲逝本身就像一把異乎尋常鋒利的寶劍,光寒逼人。   雲逝注意到少年投過來的目光,便徑直朝他走過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便又自顧自朝著庭院深處走去了。證道門他來了不下十回,也算是熟門熟路,因而不需要旁人多說什麼,他自能找到好去處。三清和初塵等人遵照自家前輩的吩咐到住處安置好行李,便到四處參觀起來。而向則從進山門之後不久便神不知鬼不覺地沒了蹤影。   黃昏時分,天刀門到來,第三日,建安玉衡派、江東無塵山莊、東海風煙島,第四日,重明宮、唐門與長安六絕閣到,第五日,紫雲派與丐幫、青連派到。至此,貞陽、天隱、扶搖、倚天、天刀、玉衡、重明、唐門、紫雲等中原九大門派均已抵達證道門。   而第六日,便是集會議事之期。   說到這長安六絕閣,其實不算是中原武林大派,它本是皇家設立的風雅場所,亦是皇室用於搜查情報的組織,是朝廷與江湖聯絡的重要渠道,雖無大派的底蘊,在中原武林卻也有相當地位,因而往屆的證道大會也均有參加。六絕閣設有劍、雅兩閣,舉國第一的棋手莫秋元便是雅閣棋手首席,“琴魔”韓千秋亦是出自雅閣。   八月初七晌午,在證道門的證道大庭,各派賓客依次落座,大會即將開幕。   證道大庭是證道門宴請賓客的至高場地,位於證道三大殿後兩殿之間,入此地須穿過如歸殿,過浩然庭,再過北辰殿。北辰殿周遭大殿林立,左側有軒轅殿、昆侖殿、大同殿,右側有揚清殿、陟明殿、任賢殿,加上證道殿及其後方的守真殿,便組成了證道門十大主殿。   殿宇雖算不得輝煌,但那飛簷翹角,朱顏雕欄卻也十足氣派了,看得那從建安來的玉衡弟子一陣嘖嘖稱奇。證道大庭廣達一百二十丈,各派悉數落座後東側依次為貞陽觀,天隱寺,扶搖劍莊,倚天劍派,玉衡派,天刀門,無塵山莊;西側為重明宮,風煙島,六絕閣,唐門,丐幫,青連派,紫雲派。   離雲逝抱劍斜躺在椅子上,瞇眼瞧了瞧這座次排列,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淡淡笑意,在場的眾人很快也從其中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   葉雲河扶額,頗為頭疼:“這局麵似乎有點超出預料啊……”   他原以為,按證道門和紫雲派的恩怨,今日紫雲派當會率先發難,可沒想到證道門似乎還記著當年的舊怨。   向則探過頭來附聲笑道:“這個座次不知道是誰排的,當真是好魄力。”   李三清順著自家師叔的目光看過去,西席末尾的紫雲派掌門已是臉色鐵青,再看看西席第四位的唐門,他這才堪堪回過味來。從前各類武林大會,按照中原的規矩,總是貞陽、天隱為首,青連為末,無論從實力還是名望都令人心服,久而久之也便為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如今唐門和紫雲首次掉出前八之列,紫雲派更是排到了最末。聯想到三年前發生的那件事情,誰還能不明白其中意味。   唐門眾人入席後,身為家主的唐玉麵色有些不佳,卻也沒說什麼,安撫弟子們紛紛落座。三年前的事情,他無可辯駁。   眾派坐定之後,紛紛將目光投向高居上方中央的主席,不多時,一個猶顯青澀的翩翩少年移步而至,在主位上坐下,旋即又有幾人在他身邊落座。   右側離他最近的是一玄衣名女子,身姿高挑,年過三旬卻猶存少時風韻,宛如碧波濯洗的青蓮,眉眼間無脈脈含情卻另有萬種風情;左側第一位的男子身披深色玄碧長袍,目若寒潭,麵上不見喜怒;這人三清先前便已見過,是觀主葉雲河的胞弟,名為葉雲影,是證道門如今的首席長老。   葉雲影邊上那人便是江湖人稱輕功第一的洛千羽,一襲白衫,三分狂狷七分風流;自從青明山之戰後,他便漸漸隱退,縱遊江湖,鮮少露麵。那青衣女子邊上坐著位黃衫男子,長發披落,目高於頂,一派桀驁模樣。另有兩位老者分坐在兩側低頭不語。   見眾人目光望向自己,淩子參端正了身子,深吸一口氣,睜眼時目光已經趨於沉靜,全然不似個十八歲的孩子。   “眾派齊至,中原武林已經許久沒有如此盛況了,子參謹代表證道門歡迎各派同袍蒞臨。”   人群之中不少人望著這個少年,有的麵露贊賞,也有的目光滿含戲謔,更有甚者,幾乎按捺不住怒意。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西席末端紫雲派掌門便遙遙發問,語聲陰寒:“老身有一事不明,還請少門主解答。”   子參笑意不減,躬身道:“晚輩敬聽。”   “不知今日各派席位的安置,可有什麼講究?”紫雲弟子聞聲一顫,他們從自家掌門的語氣中察覺到了徹骨寒意,甚至有些許外放的劍意。   到了這時候,哪怕是旁人再遲鈍也該發現端倪了。中原九大派,論實力劃分大抵如此,他紫雲派自知不能與東席那幾個名震江湖的大門派相比,可再不濟也不至排在末席,九大門派,隻有紫雲與其他幾門遠遠隔開,按照中原的習俗,便幾乎明示了這地位是最低下的,往年武林各類大會,被安排在末席的向來是主攻醫術、武學積弱多年的青連派,因此也無人有異議,她嚴酈秋接管紫雲派兩年以來何曾受過如此奇恥大辱?   “自然是按照中原的規矩。”子參回得雲淡風輕,此言一出,眾皆嘩然。   年過五旬的嚴酈秋怒極反笑,起身冷聲道:“這麼說在少門主眼裡,紫雲派堪居末流?”   “嚴掌門說笑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過是一個座次而已,有先自然有後,恰如日月輪轉,何必在意。”淩子參站起,旋即有一股似有似無的氣勢散開。   “當然,若是嚴掌門執意如此計較,子參也無他話。”   李三清雖然也時常下山遊歷,可這等場麵卻是頭一回見,連忙湊到向則身邊:“師叔,這紫雲派和證道門是有什麼過節?”   向則拍拍他的頭,將他趕開:“這事兒你該問你雲逝師哥,他比我熟。”   三清頗為嫌棄地縮回脖子,瞅了瞅坐在葉雲河身旁的離雲逝,卻到底沒敢問出口。   “豎子,爾敢辱我紫雲!”嚴酈秋厲聲喝道,劍未出鞘,劍意卻轉瞬鋪開,西席年輕弟子皆打了個冷顫,不過這劍意傳至東席,尤其是三大劍宗那邊,卻沒引起任何反應。   “子參斷無此意。”語聲淡淡,無歉無愧。   正當此時,東席那邊遙遙遞過來一個慵懶散漫隨性至極的聲音:“三年前紫千機在這裡的時候好歹還有個一品禦心境的修為,怎麼如今的紫雲掌門實力至一品,境界卻堪堪隻到知微……旁人尊稱一聲名門大派,你倒真是也不臉熱啊。”   紫雲弟子聞聲愕然,隨即個個麵色僵冷,怒視東席,在場眾人也無不將目光投向聲音的源頭,隻見那人環臂抱劍,一身亮銀紋黑袍,斜倚在葉雲河身側的席位上,儀態傲慢至極;似乎擔心旁人不知方才是他開的口,便又補充道:“不過想來也是,紫雲當年那一代看得過眼的年輕弟子都被紫千機折騰沒了,否則也不至於輪到你來執掌紫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