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再說那證道門眾派集會。 　　當日離雲逝以劍壓鎮住全場，紫雲掌門即便用盡解數也無從脫身，一劍【臨水觀花】即將刺出之際，終是被攔了下來。 　　“雲逝前輩，”淩子參終究還是開了口，“請收起劍壓吧。” 　　雲逝將餘光投向少年，片刻後釋去劍意，籠罩在嚴酈秋身上的劍壓也隨之崩散，眾弟子心上的壓抑之感頓時退去。嚴酈秋畢竟不過是知微之境，經此劍壓一時身形趔趄，險些沒有站穩，後方的紫雲弟子連忙跑上前來扶住她。 　　“一門雙玄道，不愧為名門貞陽。”黃衫男子由衷贊嘆道。 　　葉雲影笑笑：“貞陽的底蘊可還不止如此。” 　　“紫雲掌門，今日眾派來此實乃為了一年後的盛舉，貴派不如先放下往日的成見，共商大事。”天隱寺的藺南和尚撥動著手中的念珠，終於站出來打了圓場。唐門門主亦附聲稱是。 　　紫雲弟子將自家掌門扶回坐席，嚴酈秋黑著臉並不吭聲，似是默許。離雲逝亦緩緩收劍回鞘，不再多言，坐回到向則身邊。 　　向則瞅著這位境界甚至可能高過自己半分的師侄，努力做出失望遺憾的模樣：“原以為來這裡可以試試劍，沒想到你小子如今竟然這般了得。”離雲逝閉上雙目，並不搭理他。 　　另一邊，子參又作了一番場麵話，才總算使得這場大會照常進行下去。或者不若說，到了這時候，眾人所期待的大會才剛剛開始。 　　此次各派來到證道門的人數並不多，如貞陽就隻有四人，扶搖劍莊則是雲清帶著雲初塵等六位年輕弟子，還有隨唐門一同來的雲熙；天隱寺向來喜歡簡樸，加上住持藺南也僅有三人，其中一人三清曾聽莫沉冬提到過，法號嘉善，似乎與觀裡那個喜愛去無忘川上小亭子的道姑相識，但小老頭沒肯跟他細講。 　　倚天劍派來了五人，掌門柳雲絕，首席長老白逸，還有年輕一代的新秀顏慕染、沈平、徐無歸，三人俱是江南叫得出名號的少俠；建安玉衡派來了三人，掌門葉青城，年輕一代的葉展顏、葉臨雪。天刀門六人，紫雲派十人，六絕閣七人，丐幫十餘人，風煙島兩人，江東無塵山莊僅有莊主蘇雨墨一人，青連派五人，重明宮與唐門俱是八人，其中那唐門弟子唐雲與倚天的沈平乃是親兄弟，其父是蜀地名俠唐不言，沈平此行便是同唐門一道前來。 　　唐不言的生父乃是倚天劍派曾經的首席長老，名為沈劍揚，年輕時為仇家所害；為了不讓仇恨延續到下一代身上，沈劍揚夫婦將尚在繈褓中的孩子送到了唐門，當時的唐門老門主與沈劍揚是結拜兄弟，便收下了這個孩子，為他取名唐不言。多年後唐不言得知了自己的出身，再回倚天劍派才知曉仇家已盡數被玄清劍仙所殺，後育有兩子，長子名曰沈平，送往倚天劍派學劍，次子名曰唐雲，留在了唐門。 　　天刀門主武熠輝與無塵莊主蘇雨墨俱是淩殤瑛的故友，亦是證道門掛名的長老級別人物；風煙島位居東海，島主鬱玄是證道門威望頗高的老前輩，此刻正在證道門席上黃衫男子身邊，從始至終並未發一言，黃衫男子名叫蕭虔，原是拂曉殺手團中天字一等的頂尖殺手，證道門中隻有少數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至於洛千羽身邊那位老者，三清聽自家師叔講過，名叫玉雲峰，此次向則便是收到他的書信才來到了證道門。而要細說起這各派的淵源，則有有許多話可講了。 　　人說這會上坐了不過幾十人，卻是大半座江湖，因為這些人裡有從前縱橫天下的一代名俠，也有將來驚艷江湖的後起之秀。 　　當然，很多年後江湖上傳出“天下四劍”的名號，但他們當中卻沒有一位在此。 　　眾派聚首，但要說的事情其實並不繁冗，最終決定次年十月的證道大會設在江東無塵山莊。其後便擺開宴席，先前因為紫雲派而變得生硬的氛圍也終於緩和下來。 　　“江東物產豐饒，景色秀麗，待到明年便由蘇某好生招待各位了。”年近四旬的蘇雨墨托起酒杯，笑著一飲而盡。 　　無塵山莊世代經商，與江南慕容氏、洛陽柳家、瑯琊王氏並為南晉四大富貴之家，到了蘇雨墨的祖父蘇遒雲那一代才開始涉足江湖之事。蘇遒雲年輕時便幫助玄清劍仙創立了倚天派，其子蘇天南亦鼎力相助葉北辰建立玉衡派，如今的莊主蘇雨墨更是證道門的創立人之一，證道門上下莫敢不敬。 　　大事都商議完後，紫雲派當即便下山離開，而其餘各派難卻盛情，在此多留宿一夜。 　　晚間在宴席上，各派年輕弟子都忍不住遙遙望向那位玄色銀紋長袍的道長。晚宴與白日裡在證道大庭時不同，自然是小輩們各坐幾桌，老一輩們各坐幾桌，叫出名來無不是震動江湖的人物。淩子參與葉雲河、葉青城、柳雲絕等各派掌門齊聚，青城與雲絕年輕時便同為“建安七子”，老友重逢，自然是好一陣寒暄；有趣的是，葉雲河的胞弟葉雲影並未在此桌。武熠輝雖為天刀門主，但與葉雲影、洛千羽等人另坐一桌，此外還有蘇雨墨及證道門席上的蕭虔、公孫暮雲、鬱玄、玉雲峰。今日之後，各派將無人再不知他“止水傲俠”離雲逝的名號。初塵纏著三清刨根問底地追問離雲逝究竟是何等境界，便是那心性寡淡、爭勝好強的倚天弟子也忍不住側耳。但三清委實不知。 　　離雲逝與武熠輝等人一桌，他雖然和淩殤瑛是至交，但與其他幾人私交不厚，尤其是武熠輝，說起來二人年輕時還曾有過一次交手。 　　十年前武熠輝拜訪貞陽，心氣正盛，與當時貞陽三英之一的齊雲皓各自傲於本門絕學而出手，被後者打得節節敗退，直到使出鎮門寶刀，兩人戰了百餘回合才終成平手，隨後他記著與齊雲皓一戰之辱，在貞陽後山偶然撞見了抱劍靜觀山色於湖畔的離雲逝，他怒於離雲逝的倨傲漠然率先出手，卻被離雲逝一劍擊潰。 　　“你這家夥，兩年未見似乎又與先前不同了。”如今的天刀門主自然再不向從前那般桀驁，看向這位年長自己幾歲的道長，也有對半個前輩的敬意。 　　蕭虔為身邊的公孫暮雲斟上酒，猶自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四年前便知曉離道長出山，但今日見到的劍威，真是世間少有，我所見過的人裡，隻有四個人能做到。” 　　離雲逝淡淡地笑了笑，全然沒有白日裡的冷漠：“不知是哪四人？” 　　“第一人自不必多說，天下第一之劍毋庸置疑，其後便是玄清劍仙和劍聖老前輩，而最後一人，各位或許也曾聽過，他叫上官休。” 　　上官休。 　　這個名字並不為中原武林熟知，在各派之中也少有人了解這個人。但證道門不同，證道門擁有完全不遜色於六絕閣的情報獲取能力，他們當然知道上官休的另一個並且是江湖上幾乎可算是駭人聽聞的身份——拂曉天字一等殺手，代號“天殺”。 　　殺手是江湖上常見的灰色職業，介於正邪道之間，專管殺人的買賣。位於建安的風絕山莊便是聞名江湖的殺手組織，除了充當聯係殺手的中間人，還培養了大批的殺手，分布於整個中原；前身名為“月柳山莊”，早在四國時代便為東齊效命，暗殺的政客數不勝數，在南晉一統後“月柳山莊”銷聲匿跡，成了如今的風絕山莊，更多地隻管江湖上的買賣；也有人傳說，月柳山莊在四國合一之後像六絕閣一樣成了效忠皇室的江湖勢力，專殺朝廷明麵上不好處理的蛀蟲。可以說，在那個組織興起前，風絕山莊便毫無疑問是天下第一的殺手組織。 　　但就在十幾年前，江湖上開始冒出一個新的殺手組織，名為“拂曉”，隨後短短幾年便發展壯大成了能夠與風絕山莊相抗衡的殺手團。風絕山莊畢竟有百年的底蘊，在規模上自然是拂曉比不了的，但這麼些年來，江湖上的各方勢力卻更加傾向於請拂曉出手。原因很簡單，拂曉的規模雖不大，但勝在快速、有效且隱蔽性強。拂曉殺手團盡是一群在刀尖上舔血的家夥，而且極其神秘，盡管以扶搖劍莊、六絕閣的情報手段，得到的消息也極為有限。在蕭虔加入證道門之前，他們掌握到的消息僅僅是拂曉的殺手遍布全國，其中以江東、江南、中原居多；北疆之地偏少，人數大約在兩百以上。 　　蕭虔加入證道門後，中原各派才對這個組織有了完整的概念，因為蕭虔本人便是原拂曉天字一等的殺手。 　　據蕭虔的消息，拂曉殺手團在他離開時有大約三千餘人，分布在全國各地，他們雖同屬一個組織，卻有極大的自由度，甚至也會搶走對方的生意，因此拂曉殺手之間互相戕害的例子也屢見不鮮。拂曉以實力為尊，按照實力、戰績和在組織中的價位分為四個等級：天字一等，地字二等，玄字三等，黃字四等。當時的天字一等殺手有十餘位，包括了兩大護法，兩大護法外，蕭虔熟識的天字一等殺手共有六位，其中一人與也加入了證道門，不過如今早已經淡出江湖了。拂曉殺手團共同擁護的“主上”便是當年“四大公子”之一的皇甫須，拂曉最初那批創始人全是皇甫須遊歷江湖收養的孤兒，隻不過皇甫須自己也沒料到那群他帶大的孩子們會搞出這麼一個殺手組織來，找書苑 wwｗ.zhａｏshuyuan.coｍ 他對此一直很不認同。皇甫須有三個徒弟，均在南晉政局之中發揮著中流砥柱的作用。 　　天殺，便是蕭虔口中實力幾乎與“天狼”比肩的拂曉殺手。 　　不過提起這位老朋友，原來代號“天澤”的蕭虔卻是攤了攤手：“不過那是當年了，我和天恒很多年沒見了，兩年前見到上官休，他已經步入了玄道之境，天恒那家夥自從青明山那件事之後便好像消失在江湖上了一樣……” 　　“玄道境界啊……”眾人皆是一陣感嘆。 　　蕭虔所說的這四人，無一不是步入玄道境界的高手，在如今的中原武林，入玄道之境者本就隻有那麼寥寥幾人。 　　而離雲逝是何等的實力，大概也隻有他自己清楚。 　　“十載抱劍觀花，三年入上善若水，又三年，入道法自然，等到踏足玄道之境，已過了八個寒暑；那小子不在後，顧視中原武林，在劍道上能勝我的大概隻有兩位老前輩，忝居前五，還是有相當把握。”離雲逝淡淡道，仿佛這一切不過虛無縹緲。同桌的向則輕輕啐了一聲，並未說什麼。 　　“不過，”他話鋒一轉，似是想起了什麼，“我這些年來與江東君一辰相交不錯，通過他倒是結識了一位劍道造詣極為了得的前輩……”他的目光瞟向不遠處的葉青城： 　　“建安葉北辰，我並未與他交過手，不知究竟，大概也是早些年前便成就了玄道的人物。” 　　葉雲影露出贊同的神色：“建安葉俠早已退出江湖多年了，如今的境界恐怕難以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