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本大爺叫聶勝(1 / 1)

遠在西北的雁門,貞陽眾人已經在周遭的村莊裡建好了居所,雁門關外時時發生遭遇戰,卻始終沒掀起什麼大的風浪,似是在拖延時間。饒是身為天絕首席大將軍,離夙也捉摸不透如今的情況。   三清留有餘暇的時候,除了練武修道,便是和自家師叔品茶。自打開戰以來,這兩個家夥便將酒戒了,否則一旦交戰,喝酒恐會誤事。況且如今貞陽弟子全都群居一處,整日低頭不見抬頭見,暫且不提觀主葉雲河的管製,如今戰事在前,百姓困苦,三清縱是從前頑劣,可到底也是明事理知輕重的。   此外,這陣子一直和向則待在一處,這位小師叔也傳授了自己些許功夫,有他的幫助,三清隻覺得自己的貞陽內功比之以前更純厚了些,也許要不了多久便能達到二品。   貞陽年輕弟子大多和他一樣,除卻修道練武便是養性,至於那些從前隱於山林的家夥,平日見到的機會少得可憐。   三清在院子裡碰到過幾回離雲逝的徒弟,那位名叫淩靖陽的“師侄”,觀照之境,讓那幫八代、九代的前輩們嘖嘖稱奇。三清暗自在心裡立下決心,同時跟自家師父自誇道自己是將來一定要踏入玄道之境的人物。向則聽到這話,笑得差點背過氣去。   “就你這點功力還指望玄道境界呢,小子,進入觀照境差不多得了。”   三清如今未滿二十三歲,離雲逝和向則與他同年時,早已是一品禦心的境界,淩靖陽那時候雖尚在二品,可也是禦心境界。在江湖前輩們的眼中,二十五歲前不達一品禦心之境,終生難入玄道。強如齊雲皓,即便在二十四歲時便達到一品,境界卻一直停滯在凈塵境,二十七歲時才步入禦心。   前陣子淩靖陽出去帶回一個女子來,那人年過三旬,卻是容貌傾城,一襲紅衣在貞陽道士間顯得極為紮眼。年輕的貞陽弟子有的看得呆住了,有些年紀老的前輩呢,似乎想張口說些什麼,卻終是忍住了。   那女子名叫“素嫿”,聽向則說是六絕閣弟子,淩靖陽年輕之際遊歷長安時兩人得以相識,約定廝守終生。南晉140年時,淩靖陽誤以為愛人身死戰場,遂拋卻凡俗,獨自上了天山隱居,前不久六絕閣也派了些人過來接收情報,兩人意外相見。也就是那幾日,淩靖陽心情大好,硬是拉著三清要指點他兩招,被向則阻下。   “按輩分他是你師叔,況且你小子才觀照之境,有我教他就夠了,你若真覺得手癢,不如咱倆過兩招。”   彼時向則以粗劣抹布摩挲著手中愛劍,劍上似有劍意湧動,想來也是動了心思。   而淩靖陽呢,明知不是對手,竟也笑著應下:“也好,晚輩離開貞陽多年,還未曾領教太師叔的劍道,不知玄道境界於我有多大溝壑。”   不多時,兩人身邊便圍滿了年輕的貞陽弟子,那些上了年紀的前輩們也遙遙觀望,似是對這場切磋極為好奇。   淩靖陽先行出手,以氣馭劍,直取向則麵門。   幾乎隻是瞬息之間,向則撇過劍來,擋下攻勢,兩柄名劍相碰,無形之中給周遭罩下了淡淡的劍壓。切磋比武,終不似較真搏殺,向則若出全力,或許一劍便可逼退淩靖陽,但二人俱斂下內力,拋開北劍術所長的禦氣之道,轉而似南劍術一般比起招式來。   然而即便如此,一招一式之間也所展露的劍意也讓圍觀之人暗暗心驚。向則縱是玄道之境,麵對淩靖陽的劍也不敢稍作懈怠。   比試最終當然是以淩靖陽認輸告終,貞陽弟子無不拜服。三清望著滿臉得意的向則,攛掇著他與閉門不出的離雲逝來一場較量,小老頭被噎得一時說不出話,旋即擺了擺手道:“不必了,我們倆交手不動真格的話打上半天也分不出勝負,可若要認真起來,這小村子怕是得遭殃了……”   從那以後,貞陽年輕弟子時時會在空曠地帶切磋比武,年長的前輩則從旁指導,如此情景在戰爭時期倒是顯得格外溫馨。尤其那些曾經遠遁江湖的貞陽弟子,更有一種回家的親切感。三清想起,兩千弟子回返貞陽時,都曾相約到過無忘川邊,指著某處道:“看,這就是我當年離開貞陽時取無忘川水的地方……”   “我的在這裡……”   “巧了,我好像也在這裡……”   一群早已不再年輕的貞陽人,雖身在江湖漂泊,或是還俗作了紅塵客,心底卻始終裝著貞陽。   不過話說回來,三清聽聞從前貞陽弟子是嚴令禁止接近女色的,就算到如今也是如此,可那淩靖陽公然領著素嫿來到此地,年輕弟子不多言什麼也就罷了,葉雲河還有那一眾八九代的前輩們竟也選擇了沉默,三清委實不解。   他找到向則,向則隻說貞陽如今大不似從前了,男女情愛也並非絕對禁忌,況且淩靖陽當年去過無忘川邊飲下川水,離開貞陽這麼多年,也無什麼管製的必要。素嫿當日便拜別貞陽,當今形勢下,兒女情長自當放到一旁。   這一日,三清照常帶著幾名年輕弟子去城裡采購,卻在路上遇到了不算意外的變故。   戰亂四起,官逼民反是常有的事。貞陽眾人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山匪攬住去路了。隻是同為南晉子民,在戰爭時期卻要互相戕害,他們道家之人最看不得這類情形。然而說不得還是得出手。   三清隻帶了七個十一代的弟子,而對方雖有三十餘人,可到底隻是山野草寇,隻三清一人便可擺平。而還未等眾人出劍,忽有一人腳踏輕功從天而降,劍若遊龍,轉瞬間便刺傷了十餘人,身法了得。眾人仔細望去,隻見那人一襲黑衣,劍眉星目,雖相貌平平可神情間幾分冷傲,有些讓人不敢逼視。   “好劍法。”貞陽弟子中有一人衷心稱贊道。   那幫草寇見狀,忙不迭四散奔走,可那青年怎肯輕易放他們離去,他以氣馭劍,遙遙直取對方的頭目。旋即隻聽一聲慘叫,那人應聲而倒,青年持劍擋在還未來得及逃離的山匪麵前,作勢要把他們全部滅口。   三清收劍回鞘,走上前去,沉聲勸道:“足下,他們大概都是周遭沒法討活的村民,所謂官逼民反,何必趕盡殺絕呢,頭目既死,還是饒過他們吧。”如果這時向則或是葉雲河在側,恐怕難以相信講出這等話的人會是李三清,而三清臉上,難得沒有往日玩鬧的神情。   “是啊是啊,大俠,我們原先是平原縣的村民,實在是生活所迫才會出此下策,此後再不敢了!再不敢了!”其中一人連忙跪下,磕頭乞饒。其餘山匪也扔下兵械,紛紛跪下。那黑衣青年看到這情形,暗自啐了一口,眼裡沒有憐憫,隻有冷漠和鄙夷。   他望向三清:“你是什麼人,本大爺好心出手,你卻反過來替他們求情?”   “在下貞陽李三清,閣下若不出手,我等也自有辦法應對。”   對方在聽到“貞陽”二字時,神色微動,隨後朗聲道:“原是天下第一劍宗的弟子,聽你如此說來,你的功夫應該相當不錯了?”   三清聽聞那第一劍宗之稱,不由得麵露微笑,旋即還是正色道:“三清不才,隻學了貞陽皮毛而已。”旁邊的貞陽弟子隻能忍住笑意。   那人思索良久,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那幫人,又看了看李三清,心底不知在盤算些什麼,而那幫山匪則連大氣也不敢出。   穿黑衣的最終下了決定:“也罷,我可以放他們一馬,但你要與我比試一番,我正想領教江湖各派的劍術,如今倒是巧得很,不知道你們貞陽的劍法究竟如何。”   三清觀他方才出手那幾劍,也有些心癢難耐,當即應下:“好。”   青年將劍背過身後去,睨了剛才率先求情的那個家夥一眼沒好氣地吼道:“呆著作什麼?還不快滾!”   山匪連忙四散逃竄開去,不多時便隻剩了貞陽幾人和那黑衣青年。   那人見時候差不多了,便將長劍指向三清,臉上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情:“出手罷!”   貞陽其餘幾人默契地退開,為二人留出一片空地來。三清很少出遠門,除了偶有和扶搖劍莊的年輕一輩交手,幾乎沒什麼外戰經驗。不知對上麵前這個人,會有幾分勝算。忽然,他想起自己還未知曉這人的名字,按江湖上的規矩,切磋比試應當先通報姓名,於是便問:“還未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穿黑衣的嘴角微揚,麵上難掩自負的神情,囂張道:“本大爺名叫聶勝。”   “將來要成為天下第一劍的男人!”   三清記住了這個名字,於是抽出背後長劍,兩人立即展開對攻。   ……   這場交手以三清勝過半招結束,兩人打了百餘個來回,收劍之際已是滿頭大汗,可謂是不分伯仲。相比於李三清的疲憊,那黑衣青年則顯得更為興奮。   長久以來他閉居溪山,所能切磋者隻有那個呆訥得像個木頭的家夥,師父告訴他山外的江湖像他這般的翹楚數不勝數,這兩個多月以來他在江湖上交過手的人不知有多少,可到底都隻是些泛泛之輩,今日這一戰算是長了見識。兩人收了劍後在樹下歇息,以水代酒,倒是暢所欲言起來。   “貞陽不愧為天下第一劍宗,我出來兩個多月,還是第一次打得這麼痛快!”   三清也有些好奇:“你武功這般高,不知可是已入凈塵境界?”兩人實力不相上下,從內力的比拚中三清明顯感覺到這人已達三品,但他畢竟不是向則、葉雲河那等已逾觀照境的高手,無法斷定對方境界如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凈塵境?”聶勝麵上笑意漸歇,轉而疑惑道,“那是什麼?”   李三清訝然:“江湖上按武功將習武之人劃分為九品,三品以上又按修為分成五大境界,分別為知微、凈塵、禦心、觀照和玄道,最後兩境須入一品才可能窺得門徑。”看麵前這青年反應,竟似乎是從未聽聞。   聶勝出山兩月有餘,和當初林秋一樣對外界幾乎一無所知,又哪裡知道什麼境界之分。隻曉得在自己行將出山的時候,老家夥說一般的江湖俠客應當不會是對手,至少不主動滋事的話大約是無性命之虞的。   “哦……”青年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樣,旋即笑道。“那我應該是玄道境界。”   李三清還是頭一回見到比自己還要麵皮厚的人。   聶勝起身,拍拍衣袍上的黃塵:“大爺我如今是什麼境界不重要,我將來是要成為天下第一之劍的男人,到了那時候,肯定就是玄道之境了吧。”   三清望著那個沐浴在夕陽餘暉下的身影,默默地將這句話記在心裡而不自知。貞陽的少年豪俠和初入江湖的狷狂劍客,他們的一生當中沒有多少交集,三清這時候也當然沒有料想到,多年後當麵前這個眼神裡還透著些許澄澈的年輕人走上另外一條路時,還將自己看作是平生少有的摯友。   “戰亂四起,你接下來要去哪裡?”三清問。   “去哪裡都行,等到戰亂平定下來,我要去江東,所以大概是往東邊走吧。”黑衣青年說完這話,謝過他的一壺水便自顧自轉身離去,臨了還擺擺手以作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