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貞陽3000弟子,願以此戰證道(1 / 1)

雲康之亂是南晉立國以來爆發的最慘烈的一場戰亂,內族爭權,外族侵犯,天災人禍,民不聊生。另一方麵,這也是中原武林第一次群體聯合,對抗別國的入侵。蜀地以南,唐門助秦顯揚瀾滄大勝,南境戰場,玉衡、倚天亦大力相助,並州戰場有重明宮和天隱寺,冀州有自在穀、瓏清劍閣和天刀門;西地有紫雲派、扶搖劍莊、證道門。大敵當前,不分正邪,所有江湖中人同心戮敵,盡皆拋去了往日的恩怨。此間恩怨情仇、悲歡離合不知凡幾。   而要說哪門哪派在這一戰最讓人嘆服,不是助裴玄浩南方大勝的倚天、玉衡,也不是在各地均出了大量人手的丐幫,甚至不是死傷眾多、連穀主都命喪戰場的自在穀,而是居於西北之地,那個向來聲望顯赫、令武林人士深深拜服的名門貞陽。   麵對外族入侵,貞陽原本隻需高臥山間便可安全無虞,可他們為保邊關百姓,為了不讓漠北鐵騎踏入中原,毅然挺身而出,是中原武林第一個表態的門派。   “貞陽三千弟子,願以此戰證道,邊關雁門雪下,兩千孤魂飄搖。”這便是後來人們對貞陽之於雁門一戰的描述,後世的貞陽弟子每每想起,都不禁熱淚浸潤眼眶。   幾乎便是南宮旭攻陷長安之時,雁門之戰便打響了,漠北十萬鐵騎兵臨城下,而守將陳嵐英僅僅隻有不到五萬的軍力。先前離夙率軍回長安抗擊叛軍,讓他在此堅守一陣子,待長安戰事穩下便立刻派援兵過來,而今長安失陷,兩邊都自顧不暇,他自然也等不到援兵了。   十月初三,雁門大戰正式打響。   當日是個陰雲天,貞陽三千餘名弟子隨軍沖殺,一襲襲白袍在亂軍之中尤為惹眼,也引得敵軍群起而攻。淩靖陽、葉雲河和齊雲皓各率三百弟子作戰,守住軍陣要口,以防止敵軍將陣型沖散。其餘弟子由餘長楓、味離、青陽統率,各自為戰,而莫沉冬、沈辰萱則帶著三清等一眾年輕弟子,隨時出手助他們脫困。   至於離雲逝和向則兩大玄道之境的強者,則遊離於戰場各處,切斷敵方陣型要害。像他們這等境界的高手,與自家人待在一起反而受限,一旦能展開拳腳,隨手便能殺去數十乃至上百人。   然而,戰事久拖不下,晉軍傷亡慘重,貞陽眾人麵對敵軍鐵騎的壓迫,也終被沖散,不得已各自為戰。莫沉冬與沈辰萱雖然修為高深,可在亂軍之中仍是慢慢找不見李三清的身影。   “師兄,先保住自身安危,李三清應當能夠自保,離雲逝和齊雲皓他們分散在各處,若瞧見他定然會護他周全,況且我們要保護的不隻他一個。”沈辰萱以劍氣斬殺十餘人,遂與莫沉冬兩背相抵,如是說道。   莫沉冬思慮一番,到底還是點了頭:“好。”   於是兩人提劍再戰。   十萬鐵騎戰五萬人,這樣懸殊的兵力,注定了雁門之役將會是一場苦戰。   另一邊,李三清等人所在的部隊在幾千鐵騎的包抄下逐漸被逼進山穀。他們當中除了三清外全都是十一代的年輕弟子,共計三十餘人,遭騎兵沖殺而與自家前輩們分散開,隻能各自為戰。   “唔……呃……師叔……”又一名十一代弟子倒下,李三清飛身而至一劍將他身邊的幾名敵兵斬殺,連忙扶起這位比自己僅小三歲的貞陽弟子。   “休嚴!”   周遭的貞陽弟子也圍攏過來,成抵背合圍之勢,個個都不敢有絲毫懈怠。   莫休嚴是葉雲河座下弟子,今年才剛行過冠禮,他先前一路身上便負有多處傷勢,如今心口處又中兩桿尖搶,怕是已無力回天。   “師叔……不必管我!”   “休嚴!你再撐一會兒,我們、我們帶你殺出去!”一名十一代弟子如此心焦地說道。   “山河破碎,我一個人的性命有、有什麼可舍不得的?你們快省些力氣……保住自己性命,殺出去,和師父他們會合……”   三清麵色凝重,久久不言。   “師叔……就讓我在此地陪著各位戰死的同門……師叔,帶他們走罷!”莫休嚴如此借力說完,又吐出兩口鮮血。   耳畔兵刃交接的聲響猶在,戰場之上處處是刀光劍影,饒是三清平時如何任性頑劣,到了這時候都隻感到手腳發涼。   “我們……走!”   三清“蹭”的一聲迅速起身,提起長劍。連續三個時辰的時間裡,貞陽已經損失了不知多少同門,三清知道他們沒有時間多作感傷,隻能繼續向前殺出血路來。   ……   大戰持續了五個時辰之際,天上忽然落起雪來,這是西北之地初冬的第一場雪。   等到三清再醒來時,自己正身處雪洞之中,身邊燃著微弱而溫暖的篝火,火光打在布滿濕苔的石壁上。臂膀和後背上傳來陣陣錐心的疼痛。   “醒了?”   三清聽到熟悉的聲音,一時有些木然,旋即反應過來眼睛便頓感酸澀:“師……叔?”   他扭過頭去,正瞧見向則歪身倚靠在石壁上,陰暗的環境裡他看不清向則的神情。   “醒了就好。”   三清記不得自己是何時昏迷的了,隻依稀記得他帶著年輕弟子們隨同晉軍一同沖殺,殺得天昏地暗,不知打了多久。   “對了……師叔,秉風他們呢?我與他們先前是一道的,他們……”   他聽到陰影裡的向則嘆了一口氣,還未說完的話便戛然而止,隻剩了滿臉的不可置信和恐懼。   向則緩緩道:“我找到你們的時候,和你們一道的晉軍已經或戰死或撤退了,遍地都是屍體,誰也分不清;你受了重傷,昏倒在雪地裡,其他那幫小娃……全部戰死。”   柴堆燃燒的劈啪聲激蕩在山洞裡,三清張口想說些什麼,可一聞到洞裡常年積起的腐臭味,便想起先前貞陽弟子們一個個死去的情形。良久,他忽然毫無征兆地落下淚來。   等到他哭聲漸歇,向則才有些遲鈍地起身,走到他身邊。   “戰爭嘛,一旦開始就會有人死,貞陽三千弟子下山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共赴國難的準備,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這處山穀外有不少敵軍駐守,雁門不知是否已經陷落,我們得想辦法離開這裡,和你師父他們會合才行。”   三清這才看清向則的全貌,隻是不看不知,向則似乎竟也受傷不輕。   “師叔……你……”   玄道之境的修為,隻消一劍便可殺上百來敵,三清不敢想象麵前這人是陷入了何等苦戰才會淪落至此般模樣。   他自然不知,向則找到他後,帶著昏迷不醒的他一人獨戰三千餘名敵兵,堪堪脫險。   向則避過身去,不讓他瞧見自己的傷勢:“無妨,當務之急是先脫離此地,你既然醒了,我們歇歇便出發。”   三清穩了穩心神,眼中當即化出堅毅之色:“好。”   雁門之外,能用以藏身的山陵不多,地勢廣闊,向則與三清自山穀出來便隻見屍首盈野的情狀,其中也有一些貞陽弟子,隻是兩人已經沒有時間為其收殮。他們穿過山穀,向東邊的雁門關方向走去,遠方硝煙未停,看來戰事還未結束。但兩人均已負傷,不便行使輕功,也為了不被敵軍察覺,隻得徒步前往。   大約走了半個時辰,兩人遇上了幾百個在當地巡查的漠北軍士,向則一劍斬之,隻是過後麵色更蒼白了幾許。此時天色方才破曉,三清看不清小師叔的神色,隻是聽到他的呼吸好像更沉重了。   ……   雁門關內,貞陽眾人居所。   前一日的大戰持續了五個時辰,雙方便盡皆收兵,晉軍是不堪疲戰且傷亡慘重,而那漠北大軍,則完完全全是被離雲逝一劍嚇得肝膽俱裂。後世武評之時,有貞陽前輩如此說道:“貞陽立觀三百年,無人能出離雲逝之右,雁門關外一劍【大雪葬月】,縱是當世林劍神,也要失色半分。”   當日離雲逝一劍蕩起漫天風雪,浩茫茫劍意奔湧過戰場,斬殺鐵騎上千,總計破敵三千餘,見者皆駭然。隻是離雲逝也因此劍遭受反噬,受了不輕的內傷。離雲逝出入江湖數十年,未嘗有過敗績,受這等傷更是頭一遭。但好在大雪葬月之後,漠北敵軍望風撤離,第一日的戰事便暫時結束,可後麵仍有苦戰。   庭院裡,葉雲河、離雲逝、沈辰萱等貞陽高層齊聚,商量著第二日如何對敵,氣氛壓抑至極。首日戰罷,貞陽三千餘名弟子戰死或失蹤七百五十九人,重傷者一百餘人,輕傷者更是不計其數,除卻不能行動而被送到後方治療的,貞陽弟子沒一個願意退縮,堅持死戰到最後一刻。   “待敵軍整頓完畢,勢必又是一場苦戰。”   葉雲河往篝火裡添了幾根柴,神情黯然,他不敢想貞陽還會戰死多少人,也不敢想這雁門還能否守得住。   莫沉冬獨自倚在門邊,沈辰萱料想他是牽掛著李三清的事情。從昨日在亂軍中失散到如今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夜,李三清等一眾年輕弟子和向則都還沒有回來,讓他們不免擔心。最後還是味離穩住了眾人的心神:“切勿多慮,我料想那幫小子應當和師弟在一起,師弟修為高深,應當出不了什麼差錯,晚些會回來的。”   是了,玄道境界,在戰場上哪怕不敵,也總有辦法能保自身離開,向則遲遲不回,定是在保護小輩們。   雁門城樓上,守將陳嵐英遙望依稀可見星光的遠天,心下久久悵然。他自幼便是因戰亂無家可歸的孤兒,與阿姐被皇甫須救濟,皇甫須又將他們送到其摯友、當世名士房涓那裡去習文修武,才練就了這一身本事。   後來東方桓君和陳嵐槿夫婦助天絕軍平定戰亂,又扶南宮子雲登上帝位,他亦加入天絕軍。劍門兵變後,南宮子雲欲給他加上將軍銜,他卻堅稱自己戰功不足,不願受之,因此在軍中獲得贊譽無數。東方桓君夫婦歸隱後,他仍然選擇留在軍中做離夙和蘇城雪的副將。此次陪同離夙來守雁門,卻未曾料到長安突生變故,他領著不到五萬軍抗擊十萬漠北鐵騎,長安失陷,外族來犯,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而另一邊,向則帶著李三清卻是陷入了進退兩難之境。   兩人走出山穀後便步入了一片荒地,卻恰巧遇上了在此分散駐紮的漠北大軍。因昨日戰場上向則與離雲逝兩大玄道境界高手殺敵無數,覆手間便抹殺上百精銳,令漠北大軍驚駭不已,由是留下了深刻印象。三清方才踏入此地,隻踩響了一段枯枝便引起全軍戒備,轉眼間篝火便陸續點亮了整片山野。向則拉起李三清便奪路而走,可兩人皆身受重傷,沒跑多遠便被團團圍住。   “是他!昨日一劍斬去三隊騎兵的那個家夥!”   不出所料,火把和黎明的微光堪堪照亮向則的麵龐,便有人認了出來,而那些人望見向則,便猶如見到鬼神,下意識卻步。而不明所以的兵士們也分好不敢怠慢,紛紛架起了弓弩,蓄勢待發。   “師叔……”三清與向則立時成抵背之勢,抽出長劍準備對敵。   其後,不知是哪個將領在後麵喊了聲:“殺了他們!”   立時,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四麵八方湧來無數甲兵,一桿桿閃著冷光的尖搶齊齊刺向二人。當此危急之時,向則也顧不得這麼多,聚起內息,一劍掃出,將沖上來的幾十人全部斬殺,而李三清僅剩的力氣和神誌隻能夠支持著自己手握長劍而已。上戰場後他們皆是整整一日滴水未進,又經歷了連番的激戰,到了這時候早已疲憊不堪,而以向則的修為,雖不會為饑餓所累,但他的傷勢也極大地製約了他的實力。先前在穀中他帶著重傷的李三清一路被追殺,最後不得以損及自身,以極為強橫的劍招殺退數百來敵,正如離雲逝戰場之上那一劍【大雪葬月】一般。   到了此時,他的身體狀態也已經有些不堪重負。   “繼續上,給我殺了這兩個臭道士!”   周遭被這一劍震懾住的甲士遲疑了片刻,還是提起尖搶繼續沖向兩人。戰場之上,軍令如山。   “看來我們今天要交代在這裡了……”李三清如是苦笑著說道,“若有來世,我李三清還入貞陽!”   “誰說……我們要死在此地?”向則又一劍揮出,再度殺退來敵。可就連李三清也感覺得出他的狀況已經極為糟糕,內息紊亂。   “小子,你不是想知道老家夥我的劍術究竟如何嗎,今天……就讓你看看玄道高手的劍術大成境界!”   半頭華發的小老頭說完這話,心裡已是打定了主意,身上的氣勢也陡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沒有了紊亂的氣息,三清甚至感受不到身邊之人的存在,隻有一股越來越壓抑的威勢籠罩下來。